143 花落谁家
大花气喘吁吁正换鞋呢，忽然感觉脊梁骨一阵凉，一个激灵，埋怨，“有你这么跟姐姐说话的吗？”
“要不然该怎么说？不爱听别回来！”姜之问高傲得像只捍卫领地的天鹅。
“你小子这么拽？别忘了，这房子我合资了的！还有，你借我的钱什么时候还？十分利！一毛钱也不能少！”大花梗着脖子，也是毫不退让。
神仙打架，大概如此……
这两姐弟，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嘴上不饶人，宋溪幼夹在中间听呆了，回过神来赶忙打圆场，笑呵呵地挽住大花的胳膊，狗腿地问候，“姐夫没一起来？”
大花嘴角抽了抽，小西柚也被带坏了。
“他……他公司里有事。”平日里都是大花调侃他们两个，今天冷不丁地被他们调戏了，大花白皙的脸颊上浮现一抹红晕，说话也支支吾吾的，全然没了之前的豪迈。
这种表情……宋溪幼和姜之问对视一眼：有戏！
“大花姐，没有你在，这个中秋节都没那么温馨了~”宋溪幼谄媚拉着大花坐下，又是给捏肩又是给捶腿的，旁敲侧击地问，“姐，你说说，你中秋节过得好吗？”
姜之问也在她们对面坐下，面无表情，但心里也有些激动——呵，大花，自以为万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最后还不是栽在了小骚包手里？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还是他当初慧眼独具，早早地撮合他们，现在皆大欢喜。
说起中秋，大花抿唇，脸上的纠结神色很像是小女儿的娇羞。
今年的中秋啊，特别的……特别——
中秋之夜，也就是昨晚，苏家父母带着宝贝女儿，第一次正式登上方家的门。
方如省和崔兰芝，一个高兴，一个不高兴，但都绷着“不胜荣幸”的表情，和方淮一起接待苏家人——方准不在，中秋节讲究团圆，别人看不惯他，他也看不惯那些人，既然相看两生厌，他又何必去搅合人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他依旧去越家探望越清歌，依旧吃了闭门羹。越家门口的月光，皎洁清亮，他看了一晚上……
——大花自在惯了，虽然出门前她妈妈一直叮嘱她要有大家千金的斯文气质，但她实在克制不住。饭桌上，她爸和方叔叔高谈阔论，她妈妈温言细语和方阿姨聊天说话——只不过后者却兴致缺缺，目光总是落在她身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媳妇和婆婆是天敌，这种对立关系从婚前就开始了。
大花自认为已经很给方家面子了，那么大一桌子的菜，她只是捡自己面前的两三盘挑了两筷子，吃相也比平常优雅得多，基本是饿着肚子当花瓶，但方淮他妈还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满意，目光里满是嫌弃，活像吃了她家几口猪一样。
“夏天到了，弗劳有些怕热吧？哎呀，我家方淮也是，一热就睡不着……好在婚礼定在下半年，那时候也就不热了……”崔兰芝意有所指，目光更是毫不顾忌地在大花身上逗留。
嘿，你明说我胖，就像个火炉，怕睡一起热着你儿子呗！那目光像刀子，恨不得把她身上的脂肪刮下几层来，可到底也不能把她看得更苗条些。
大花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知道自己胖，也不忌讳别人说，但有意见明着来啊，这么阴阳怪气的，到底是想让她听懂还是听不懂啊？
苏妈妈听了这话，神色也冷下来。她的宝贝女儿，从前是多曼妙的美人儿，即便是现在胖了一点，那也是女神级别的，配你家这个不着调的小子，不知吃了多大的亏！你家没根基没底子，暴发户一样的土豪，攀上他们苏家这样的门第，不偷着乐就算了，还敢阴阳怪气地给她闺女气受？这婚，不结也罢！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苏家这两口子，平日里虽然张口闭口要教训大花，实际上连一根头发丝都舍不得碰她。好嘛，他们的掌上明珠，还没嫁到你们方家来，就受这样的气，以后还得了？跟这样眼皮子浅心眼小的婆婆相处？弗劳可不是嫁过来当出气筒的！
“天气确实有些热，我们也没什么胃口，这样吧，中秋节，不便在外面逗留，我们先回家了，以后有时间再聚。”苏妈妈冷着脸就要起身。大花巴不得她妈早点这么说，当时眼睛就亮了，跟着也要走。
“苏太太！”方如省赶忙起身拦住，又对苏正道赔笑，“天气热，把空调打开就凉快了，一台不够，十台八台，尽着弗劳喜欢！这些饭菜不合胃口，换上清凉爽口的就好了。咱们一家人，今天不聚，还等什么时候？”
苏正道依旧黑着脸，鼻子里哼了声，递给太太一个眼色，母女两个才又回身坐下。
大花心里叫苦不迭，此时不撤，更待何时！爹娘啊，你们真的是要把闺女往火坑里送啊！
见苏家人坐回桌前，方如省才松了口气，也回来坐下，同时不忘瞪崔兰芝两眼，真是愚蠢无脑啊，先前他已经反复叮嘱了，要对苏家姑娘客气些，哪怕是装，也得把面子做好了。没想到她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一来就得罪人，蠢女人，无可救药！
幸而方如省巧舌如簧，用不上几句话就把气氛暖了起来。别的倒不是重点，关键他保证，弗劳嫁进来之后，方淮手里的企业都交给她管理，弗劳说一，方淮绝不敢说二……总之体现了他们方家对这门亲事十足的重视，苏家夫妻俩才缓和了神色。
大花则听得心哇凉哇凉的，谁稀罕那些公司企业啊！她自家的还不愿意上心呢，哪有闲情逸致来给你家打工？小骚包估计巴不得有人帮他接住那些个烫手的山芋呢！偷着乐吧！
大花抬眼看对面，嘴角抽了抽——难怪小骚包全程没吱声呢，敢情他事不关己，眼皮一合，坐在桌前，已经快睡着了。
难为他坐着还能睡着，端端正正的，没让人发觉，估计是上学的时候修炼出来的功力。
大花不由得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双方家长都循着看过来，于是，小骚包同志的瞌睡被一声非常不满的咳嗽打断了。
“啊？吃饭了吗？我马上来！”迷迷糊糊中，方淮隐约记得自己是在吃饭，双手乱扬，碗筷都被碰翻在地，碎得脆响。
方淮:完球，又闯祸了……
这回，方如省和苏正道的脸同时黑了，自家/方家小子怎么这么没出息？
方淮自知不妙，缩着脖子，像个鹌鹑似的老老实实乖乖巧巧地坐着。
排面不能崩，双方老爹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处变不惊，继续交谈。崔兰芝看自家儿子这德行，也有些不好意思，主动跟苏太太说起话，试图转移话题，可苏太太却哼了哼，咬住方淮不放——
“前三十年睡不够，年轻人瞌睡重也是正常的……我家老苏年轻那会，一天睡四个小时，管着上千人的公司，一点错都不出……”
“你家方淮手里只有一家公司吧？”
“他二十多岁了，好像也没打拼出自己的一点资产吧？”
“这小身板……风大了还得小心一点，别吹跑了，还得发寻人启事……”
……大花头一次发现，老妈怼人功力如此强劲，大佬！惹不起！
对话依旧进行，仿佛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且看不到结束的征兆。方淮和大花两个四目相对，百无聊赖。
外头的月色正好，流淌在天地间，无拘无束；屋里的人却被封印在椅子上，如坐针毡。
被点名若干次，唇枪舌剑在脑袋顶上飞来飞去，方淮实在坐不住了，摸出手机，偷偷给大花发消息：“咱们出去玩？坐在这快要闷死了！”
大花赶忙回复：“好好好！”
方淮得了大花这个护身符，也有了底气，找准时机对老爸说，“爸，家里有点闷热，我带大……弗劳出去散散心吧？”
大花也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方如省。
“苏大哥，你说……”方如省有些为难，征求苏正道意见。
苏正道巴不得两个年轻人独处呢！
“去吧，外头空气清新，走走挺好的，就当是消消食，多走一会也没关系。”苏正道一脸严肃地摆摆手。其实，他想说，今天晚上别回来都行！他又不是那种设门禁的老古董，他开明得很！
方淮和大花得了许可，如蒙大赦，规规矩矩地起身离席，强压着刑满释放的喜悦，一前一后出门去。
“咳咳，未婚夫妻，天气已经热到不能牵手了吗？”苏正道炯炯的目光从背后追来。
方淮实在是很怕这个霸气的“未来老丈人”，听他这么中气十足的一问，差点没腿软跪下，周身一激灵，颤抖着牵住大花的手，转头扯着嘴角笑，“爸妈，苏伯父苏伯母，我们出去了。”
“去吧去吧。”苏正道这才满意了，嘴角有了些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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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生天的大花长长舒了一口气，确认周围没有自家老爹的监视，拍了拍小骚包的肩，说，“咱们就各奔东西吧，我得回去好好歇歇，这一晚上，太心累了……”说着伸了个懒腰，转身就要离开。
方淮却追上来，垂下头，小声吐出几个字，“姐，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啊？”大花纳闷。
“我妈……我妈心不坏的，她只是说话不好听……”方淮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像蚊子哼哼似的。
但大花还是听清楚了，小骚包为他妈妈的话道歉。
大花心头颤了颤，其实，她分得清哪些人是真怀有恶意，哪些人是纯粹图嘴上痛快，方淮妈妈显然属于前者。而且，她早就忘了这一茬了啊。
如果真的要道歉，应该是她对方淮说对不起，是她蛮不讲理地把他牵连进来，本来，他不用面对这么多麻烦事；他妈也不用生气上火。
大花看着方淮，他穿着白色衬衫，头发和黑夜一个颜色——因为要见苏家家长，方如省勒令他把野鸡毛染回正常的颜色——五官清秀干净，他其实挺有少年感的，垂头站在她面前，像个犯错的中学生。是有多久，没见过这么真实又简单的男人了？
一阵风吹在心上，凉凉爽爽。
“你打算去哪啊？”大花问他。说了出来散心，肯定不能立马就回去，总得找个去处。
“不知道。”方淮抬起头来看看她，摇头。
“唉……”大花叹了口气，这一双无辜的眼睛盯着她，让她怎么狠得下心嘛。
搭上他肩膀，大花豪迈道，“姐带你去快活去！”
——今夜，游乐场通宵营业。
然而，这一场游乐园之旅花费实在太高——门票只要几百块钱，但是赔偿费却是一大笔——大花把游乐场的旋转木马坐坏了。
看着那垮掉的小马儿，大花脸上有些红，同时又很想笑，忍啊忍啊，终于忍不住了，扶着另一匹马儿笑得直不起腰，“我的天啊……垮了！这也太……太逗了吧？”
工作人员黑着脸站在一旁，这有什么好笑的？喂，认清现实啊，一匹马不便宜呢！
方淮还是很有眼力见的，还没等工作人员开口，主动承担，“我赔我赔！”照原价的两倍赔偿了。
赔完钱，他才去扶大花起来，“姐，别笑了，我们去玩其他的吧。”
大花抬眼看他，却是满脸的泪水。
方淮慌了，也顾不上什么，赶忙用手替她擦眼泪，“姐，你别哭啊，是不是伤到哪了？很痛吗？”
大花确实很痛，心痛。
自暴自弃太久了，她以为那个人的死连带着也带走了她所有的幸福和快乐，生活的好处似乎都烟消云散了。这世界空洞又复杂，以至于她时常迷惑，接下来，自己应该怎么办？想不明白。所以她甘心做一个胖子，起码，吃东西的时候可以什么都不想。没有答案，也是一种答案。
但是，做一个胖子竟然连旋转木马都不能玩吗？
大花看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男人，久违的自卑感涌上来，她哑声问，“我很丑吗？”
“不丑不丑，大花姐很漂亮。”方淮没说谎，大花的五官真的很精致，胖并不意味丑。
“真的？”大花眼睛里亮晶晶的。
“真的。”方淮认真点头。
“那——你有女朋友吗？”大花抿了抿唇，又问。
方淮怔了怔，他整天对着电脑写作，粉丝是一堆糙汉，他压根没机会接触女生，哪来的女朋友？红着脸回答，“没有。”
大花破涕为笑，给了方淮一个大大的拥抱，“那你现在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