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自孽难活
他刚一迈过门槛，就听到清癯汉子说要拼个你死我活。老葛心里火炭似的，也许别人不知道这群人已经在亭署四处安置好了破坏之物。怎么能让这群人将自己视为平生寄托的亭署毁掉呢！老葛连忙大呼：“拼不得！拼不得！他们，要烧亭署！”由于过分紧张而大口喘着粗气。
看见衣衫褴褛须发有些焦黑的老葛出现，所有见过他的人都很惊讶。其中最惊讶的，自然是将他捆在酒窖中等死的老四老五老六了。
三人对视一眼，生怕这老头说出是自己兄弟三个将他绑着等死，否则老大必然要重重责罚。老四不等老葛另一只脚踏入门槛，便冲过去要揪下他的舌头。
老四身影由远而近，老葛虽然看到了他勾起的手指射向自己喉咙，但身体却无法反应。忽然听到憨蛋的叫喊一声“蹲下！”
他脚下早软，经憨蛋提醒，也不费力气，自然瘫软坐倒。
老四见他躲过一击，心中愤怒，向下压手直取老葛天灵盖。却听到背后风声渐近，他以为有人偷袭，忙回转身子交叠手臂格挡。
只听重重一声闷响，墙上的木石哗啦啦坍下一片，堵住了厅门。而老四早已被击得飞出了院子，再无声息。
看见一只硕大的青铜钟迎面拍来，老葛使出吃奶力气，就地一滚躲了开来。但木石土灰掉落，仍然将他压扑在地上，人事不省。
铜钟深深嵌入了墙壁门框，这下谁都跑不出去了。憨蛋深深呼出一口气，刚才好险，就算那人不杀了老葛，铜钟也有可能将他那把老骨头砸碎。
比憨蛋还紧张的，是僵在一旁的差役们。要知道，四傻子已经被喂了毒药，这老葛就是所有人唯一的救星！
差役轻轻碰碰大许胳膊，眼睛向扑在地上的老葛瞟了瞟。大许点点头，示意他们不要着急，见机行事。
扬老头呆在了椅子上，真不知道憨蛋是怎么把这么大的铜钟搬进来，还吊到房梁上的！难怪他一开始不让自己看！等等！房梁？他把大钟一直吊在房梁上！
望着黑黢黢的房顶，扬老头吓出了一身冷汗。
“看来你们是早就做好准备要收拾我兄弟七人了！”清癯汉子抽出了怀中的手，手中拿着一只黑色的布包。没想到对方今日是志在必得，要置自己于死地。清癯汉子武功稀松平常，唯一擅长的就是毒药与暗器。之所以能做了六人的老大，一来是因为肚子里有些墨水，二来也是他善于故作玄虚笼络人心而已。
此刻危急关头，他首先想到的自然不是兄弟们。
看他要来真格的了，扬老头屁股一滑钻到了桌子下面。
憨蛋左手握紧剑柄，不忘调笑：“七人？我只看到四只畜牲。”
清癯汉子大怒，以布包朝着憨蛋一兜。包中粉末洒出，一团雾一样飘向憨蛋。
憨蛋眉头一皱，想来这些粉末必是毒药！提起扬老头适才所坐椅子，一椅子将扬老头打得侧飞了出去。扬老头屁股吃痛，在空中尖声大叫，滚落在大厅另一侧。憨蛋则向另一边跳出，左足发力，剑光一闪径直划向清癯汉子。他行走江湖，全靠一把快剑，不出鞘则已，出鞘必杀人。
他剑快，清癯汉子的暗器更快，只见眼前寒星点点激射而来。憨蛋快打快攻，收束不住，只得横剑护住眼睛，顿下脚步。只感觉大腿上有几处地方生疼，应该是中了暗器。
清癯汉子向后连退数步，洒出暗器后接连又扬起一阵粉尘。憨蛋一击不中，退回原来的地方。
尖利的破空声从粉末中传来，几缕细粉直直射向憨蛋。憨蛋没想到他粉末只是障眼法，实招是后面的暗器。躲闪不及，一声闷哼，他感觉全身又有七八处中了暗器，生疼。
趁着憨蛋身形受滞，清癯汉子接二连三朝着他投来暗器。憨蛋心中气极，连连向后翻滚，狼狈地躲到了一根房柱后。饶是如此，他腿上仍然中了不少的暗器。
清癯汉子后来就没挪动一步，当下也不追赶，只是凝神提防着此刻闪到一边的两个怪人和静静坐在椅子上的那群差役。
“啊！”一声低低呻吟，是老六发出的，“大哥，我好像中了毒，全身都软了。”
听他这么一说，老三和老五也感觉身体不怎么使得上力，相顾大惊。难道是酒？可那老头明明也喝了啊！
清癯汉子也不看他们，淡淡说：“酒中自然做了手脚，贪杯误事，你们就是不听我话。”
三人心中惊慌，低头沉吟，如果老大真的生气了而不救自己，可就麻烦了！
宽袍广袖的胖子踏前一步，却被瘦子一把拽住。
“兄长，他们中了毒，不出手相救吗？”
“此间事复杂，咱们静观为好。”
胖子皱了皱眉，不情愿地收回了脚步。
清癯汉子也不急着施救，好似兄弟中毒是他计算中事一样。他见自己一出手便将憨蛋逼得还手不得，狼狈闪躲，也不见有后续的布置和伏兵。当下高声说：“你既然能识破我们，想必也对我兄弟七人了如指掌。中了我的暗器，就不要挣扎了。如若你乖乖放了我们，我倒可以考虑给你解药。”
憨蛋自然知道他擅长使毒，中了暗器后便心中透亮，今天可能要交代在这了。但就算是死，也得将这群盗匪制住！他猛提一口气，哈哈大笑不止，笑声洪亮，震动耳膜。
清癯汉子死死盯着憨蛋藏身其后的房柱：“你笑什么？”
憨蛋自顾自大笑了一会，才轻蔑地说：“我笑你井底之蛙，太过自信。”
清癯汉子哼了一声，眯起眼睛：“怎么？你觉得你没中毒吗？我倒不妨做件好事，教教你怎么判断自己是否中了我的灾星奇毒。你看看被我打中的伤处，此刻是不是已经化了脓？然后再深吸一口气，是不是会觉得胸闷头晕？”
憨蛋依言照做，果然无不应验。他心中惨然，提气出声：“放屁放屁！一点不准！说你是井中之蛙，你还不信。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门刀枪不入的功夫？”他强行提气出声，虽听来中气十足，但一下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却感觉气力将竭，肺部如同破风箱一样地丝丝响着。但如若那人知道自己中毒，势必会赶过来痛下杀手。
清癯汉子听他说话中气十足，也有些疑心自己的暗器并未毒到他。有心想慢慢走近房柱再打他二十颗灾星，慑于一旁众人，却不敢轻举妄动。
憨蛋心中暗自计较，毒性蔓延开来，自己用不了多久就没有还手的力气。必须主动出击才可能将这奸人制住，想起了一旁的差役，最好是能劝说他们一齐动手。
“在场的各位朋友，这伙盗匪穷凶极恶，所过之处不留活口。如果现在咱们不联手对付他们，等他腾出手来解了其他三人的毒，必定不会给咱们生路。这伙贼人纵横山南多年，本事确实不小！”
听了憨蛋的话，差役们看着大许，大许示意不要出声，看看情况再说。要打起来，己方全上也未必能打得过对方一个人。
看出了大许眼中的犹豫，清癯汉子面向宽袍人：“在下来这，只想救出七弟，绝不想再结仇怨，我绝不与二位找麻烦。”他最忌惮的就是这两个怪人，只要怪人不插手，一切都好办。
“听他说得好听，他们这帮强盗什么时候留过活口？千万不要轻信他们！”憨蛋提气大呼之后，大口喘着气。
胖子看了看瘦子，挠挠头：“我们助谁？”
瘦子摇了摇头：“谁都不助，我们走吧！”
听两人要走，清癯汉子非常高兴，却见身侧亮光一闪，胸侧一凉，鲜血涌出，疼痛也慢慢弥漫。他满眼惊诧，后知后觉地闪避。
不及他脚跟站定，憨蛋一连刺出三剑，他堪堪避过了两剑，还是被第三剑刺中了胳膊。
清癯汉子一连打出五六十颗灾星铁钉，憨蛋全不闪避，只以手臂挡住了要害。
看着他满身鲜血，状如疯魔，清癯汉子不由惊叫：“你当真没中毒！”
趁他停顿瞬间，憨蛋紧追不舍，又连刺数剑，想要将他刺死。
怎料他从身旁提起一人挡在身前。憨蛋剑尖力送，刺进那人胸膛，他挣扎几下就咽了气。
“大哥！你……你竟然用三哥的身体挡剑！”老五老六带着哭腔愤然吼叫。
憨蛋一脚踹开尸体将剑拔了出来，清癯汉子一连将老五老六送到了憨蛋剑下，憨蛋来者不惧，反正今日也要命丧于此，多杀他几个贼匪，也算一番阴德！
老五不及呼喊便被削去了脑袋，老六又悲又愤，怎奈贪杯中毒，全身酸软！憨蛋挺剑一送，剑尖从他后心透出。
清癯汉子面色惊慌，向门口疾退，惶急中忘了向憨蛋投掷暗器。
“嗡——”他后背触到那口嵌入了门框的大钟，他连忙用力推钟，却纹丝不动。
剑锋扫到，他俯身缩头，堪堪躲过，剑划过铜钟闪出一道火星。
憨蛋渐感体力不支，头晕加重，身子一晃勉力刺向清癯汉子的脖子。
清癯汉子慌乱中一推，竟将憨蛋推倒。这下他心下大定，原来你中了毒！
憨蛋想要起身再战，握剑的手臂却被他紧紧踏住。
“原来你中了毒，适才强行用力，就算我不杀你，你也活不过片刻了！”清癯汉子狞笑着抢过憨蛋手中的剑。
憨蛋破口大骂，这把剑为这无情无义的奸人所握，简直是一种玷污。
“咚——”铜钟巨响，木制门框密密麻麻地裂了开来。
“咚——”又一声响，木屑石土向内激飞，铜钟猛然拍进大厅，清癯汉子连忙趴下闪躲。
沉闷的钟声响起，铜钟重重地砸进了北墙。
“大哥！三弟、四弟、五弟、六弟！整座亭署已经着火了，咱们快走！等到火灭了再想办法救七弟！”粗实汉子愣在了门口。
望着纵横躺卧的兄弟尸体，他觉得脑子里有焦雷劈过。
“五弟！六弟！”他一个箭步冲到了老五老六的尸体旁，抱起了老六的身子。
老六尚有微若游丝的一口气在，轻轻咳嗽几下，咳出的血溅到粗实汉子的脸上。
“六弟，别怕！咱们回家，我马上让大哥给你治伤！”粗实汉子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
老六声音微弱：“是，是大哥，害死了我，我们……”
“什么？”粗实汉子难以置信，正待抬头去寻找老大的身影，喉间剧痛，剑尖从他喉咙里透出来。
短剑拔出，他喉咙的鲜血两头喷出，溅了他身后持剑人一身。粗实汉子瞪大眼睛，无力倒下。待他看清背后刺他的人时，喉咙嗤嗤作响，就是怎么也发不出“是你”两字。
“当啷”清癯汉子满脸惊恐，将短剑扔到地上，转身逃出了大厅。
大厅外，火光接天，焦烟滚滚。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场中横卧的尸体，久久回不过神来。
“啊！”疯狂的喊叫惊醒了众人，老葛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望着起火的院子，目光呆滞，浑身颤抖。
“不要啊！不要啊！不要烧我的亭署啊！”他坐倒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向大火央求着。
憨蛋缓慢爬起身，捡起血泊中的短剑靠坐在一根立柱旁。院中的大火照得大厅如同黄昏，他静静看了一会失魂落魄的老葛，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之后，他就开始用衣袖认真地擦拭那把短剑，一下一下，直到擦净了上面的鲜血才收进鞘中。
他难受得抬头望天，缓了好一阵，才从怀里取出一块羊皮来，像是稀世珍宝一样地轻轻抚摸着，眼角眉梢，都是敬意。
憨蛋至此，也算报答郡守的知遇之恩了！
羊皮落地，人也去了。
扬老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他看了看眼带笑意的憨蛋，轻轻叹了口气。不想，他最后还真的没能做到答应他的事！
然后他静静走到老葛身边，与他并肩坐下，望着院子里的火焰一点一点燃上高墙，也不管老葛是哭是笑，自顾自诉说：“那天我烧了你的官凭，其实心里边还是很高兴的。其实，做楚国的门吏也好，做秦国的门吏也好，都无所谓。楚也好，秦也好，对平民百姓都不好。我那时候脾气犟，现在都懂了，懂了也晚了。谢谢，老葛。”他看了看呆着不动的老葛，又问他一句，“这么多年，你过得快乐吗？我望着你一年老过一年的身影，总觉得你真的不快乐。你辛辛苦苦半生，什么都没留下啊！向人乞食，怎么能长久，怎么能舒心呢？”
老葛不再哭了，他忽然面色平静如水：“恩恩怨怨，到死转空。我们都是俗人，怎么可能潇洒脱身呢？你走吧！你人聪明，再起一座亭署，好好地当亭长，为乡亲们谋点方便！这座，就当是我的陪葬了。”
扬老头点点头，拍了拍老葛肩膀，起身走向了大厅外的火焰。谁都没看清，他就消失无踪了。
“大许，咱们快走吧！不然全都得葬身火海！”
大许急说：“徭役怎么办？咱们得先救徭役！还有……”他指了指老葛。
差役们无奈，一起前去要将老葛扶起来。就在这时，院落的火焰突然分开，露出了院中那条宽敞的石径。
看到这种场面，差役们想起了那天在长江上江水分开的场景。大许心脏狂跳，该不会又是什么术士吧！
一直站在另一侧的两个宽袍人对望一眼，胸腔血流加速涌动。
马嘶声起，不只一匹马，是几十匹马在乱嘶。
马蹄踏在石头铺成的道路上，发出哒哒的脆响。
门外的火焰像迎客的奴仆一样垂手恭立道路两侧，一人一马，从火光中走来，由隐约走向清晰。
他头束玉冠，银须如瀑般直垂，身着银白广袖长袍，座下纯黑骏马的一步一顿中，长袍如流云飘动。即使在黑夜里，即使在焦土中，看见他，就如同看见了光明与希望。
大许等差役木立在跪坐的老葛身后，怔怔地望着他。他低头回望，笑了笑，随手一挥，一具苍白干枯的尸体落到了他们身前，看穿着正是那个清癯汉子。
“世人为利累，寡情薄义，最终不过一具枯骨而已。”那人望向大厅深处。
胖子显得局促不安：“兄长，他来了！”
瘦子点点头，深深看了一眼弟弟，突然一点身后墙壁。隆隆声响，墙壁土石消解，条条金红光芒勾连，形成一扇大门形状。
胖子茫然，瘦子用力将他一推。
“兄长！你骗我！”胖子身影进入金红光门，马上被完全吞没。
瘦子伸手隔空虚抓，碎裂声响起，金红光芒迅即暗淡消逝。墙壁木石复生，恢复了原状。
“二位，我知道你们在里面，请出来一叙！”那人朗声说完，又对大许等人一笑，“你们千万不要走出这个门，我保你们不为大火吞噬。”
瘦子深吸一口气，将背上包袱取下解开，是一张古瑟。
铮铮宗宗，曲调零落，却隐然有金石声。大许等人顿觉心情烦恶，胃里翻腾。他们记得这种感觉，上午在山林里听到的琴音正是这个声音！
马上人挥挥袖袍，广袖上以银丝绣成的一朵云纹飞下，化成一朵散发微光的真云环护住了大许等人，所有不适感觉全都消失不见。
“阿卢阿甘，就不能出来见一面吗？”马上人眼中现出一抹哀伤。
瘦子以激昂瑟声作答，听来悲愤决绝。
“你知道的，成事，就总会有权衡，有权衡，就总会有牺牲。始皇帝是大才，为师有责任成全他。妖星现世，直指乱源。术士武人乱法祸国，不得不斩尽诛绝。我知你兄弟二人一心向道，但天意微茫，谁能一以贯之？为师保证，你们的牺牲，是我们法家的荣耀，是大秦千世万世基业的柱石，你们的灵位永享后世子弟的香火！”马上人语气诚恳，却一个字一个字打在了瘦子的心里。
瘦子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双手颤抖，已是不能抚瑟。
“出来吧！”
瘦子身子不由自主地移出了大厅，他拼命挣扎，手指甫一触碰琴弦，琴弦纷纷绷断，他呼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他已经离开大厅，也就是说已经离开了自己布下的法阵。此刻的他，就如同被剥下了硬刺的刺猬。
他心脏越跳越乱，开始慌了。师父的法阵，可以是自己手上的瑟，可以是这座着火的亭署，也可以是自己逐渐崩摧的内心。
马上人翩然下马，慢慢坐在了瘦子的对面：“阿卢。为师最后再为你讲一次法。”
“规矩，是心。心不死，精神不死。精神不死，法不死。”马上人伸手轻抚瘦子的头顶。
瘦子心头大震，想要奋力挣扎，却听马上人充满威严的一喝：“规矩你的内心！”
瘦子内心渐渐平静，渐渐空明。
马上人抽回了手，瘦子面无血色，像是死去很久了。
突然从瘦子尸体的头顶逸出一股清风，旋转而上。马上人上了马，双袖齐挥，两侧静立的高高火焰腾地涨起数丈，纠结缠绕形成火焰顶盖，只听到清风尖利鸣啸着。
马蹄哒哒，渐渐远去，马上人淡淡说：“火烧一夜，一夜过后，你们可照常上路，徭役无事。”
望着天上缠绕盘结的火漩涡，大许等人已经吓呆了。马上人言语几句就能取人性命，相比之下，长江中那个红发人又差得远了。
老扬成了亭长，亭署付之一炬。老葛内心深处的优越感荡然无存，他的精神寄托也荡然无存了。当年虽然是被逼加入秦军，但他其实一直都心怀愧怍。后来成了秦亭门吏，他想着以这样一个身份，去为乡里做点什么；他想着如果做点什么，乡亲们就会接纳自己。后来，他费劲心力，起了这样一座亭子，利用积攒下的关系为乡亲也着实行了不少的方便。
可是，他明白，大家表面上对自己恭恭敬敬，其实背地里都叫自己“葛狗”。他气不过老扬一个为牲口接生的人比自己还受大家尊敬，因而他奋力地打压羞辱他。其实，他不是恨老葛，他是因自己的命运而悲愤。倘若自己那天不被秦军抓去，是不是会活得更轻松一些？
久而久之，他就不怎么离开这座自己一手主持建造的亭署了，好像只有在亭署中，他才感觉安心，才感觉自己是完整的。
如今，亭署毁了，老扬贵了，老葛也就平静了。
老葛不悲不喜地站起来，缓缓迈过了门槛。
门外汹汹的火焰仿若活物，感到生人气息，阵阵乱流火焰聚拢过来，一下就沾上了老葛的腿，将他还在门槛后的整个身子吸了出去。
“啊——”凄厉地惨叫响起。
抬头呆望的差役们这时才回过神来。门外熊熊的大火焚烧，门内众人入如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