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喝酒吃肉
到深秋了,年终岁末啊,真的到了年岁终末吗?
老葛忽然抬起头,回头向着站在远处看着他的老扬一笑:“笨扬,我上一次叫你笨扬还是二十年前。今天容我最后再叫你一次。我总觉得,现在亭署的那几个署役很奇怪。”他并未等老扬回应,转身走了。
憨蛋斜眼望着面前老扬佝偻的背影,感觉到他肩头轻轻颤抖了一下。
“所以,你觉得呢?”老头没有回头。
但憨蛋知道他在和自己说话,耸耸肩:“我刚才不是说过了?那几个署役应该是黑添伏的同伙,也就是山南那群恶名昭著的强盗。”
老头点点头:“听说他们所到之处,从不留活口。”憨蛋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以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老头顿了一下,接着说:“你是怎么认出他们的?”
“我没认出他们。”憨蛋笑得很开心。
听他这么说,老头突然转过身来,下巴都快掉下来:“你不知道就敢断定他们是强盗?”
憨蛋又耸了耸眉头:“感觉。”
“感觉?你凭感觉就能知道谁是强盗?”
“我这人感觉一向挺准,比如,我感觉你能帮我弄来公凭。”憨蛋又开始探老头口风,但老头并没有反应,他只好反问一句,“你不信我,你还不相信葛叔?”
老头眯着眼盯了他一会:“你怎么知道我就相信老葛?”
“感觉。”
感觉自己实在是太歹毒了。在昏迷的四傻子床前来来回回走了不下十几遍,每次想要下手掐死他的时候,看着那张瘦弱憔悴的小脸,大许总会心生恻隐。
“为了大家的命,这也是不得已的事!”他小声安慰自己,但心脏仿佛被紧紧地锁住,一但看到小孩那双紧皱的细眉,他总会感觉特别悲伤。
这种悲伤不同于直面老胡和小跳蚤死亡的那种悲伤,这种悲意,更像是骨子里生出来的,无处可避,也无处可逃。
四傻子眉间轻轻蹙了一下,发出一声梦呓般的哭腔,然后他额头就渗满了细细的汗珠。
他才十多岁,最多十二岁。这么大的小孩,还什么都不懂。
也许,这个世界上,在这个年龄死去,才是真正的幸运吧!
大许最终鼓足了勇气,一步一顿地踏近了这个懵然不知的生命。
这孩子脖颈的皮肤上干涸着自己的鲜血,大许的手握住了他细细的颈子,背心一颤。真的要亲手结束一个无辜孩子的性命吗?
不,他不无辜。如果没有他,兴许,小跳蚤就不会死。大许手上加劲,四傻子眼皮下的眼珠微动。
怕看到他醒过来悲愤绝望的眼神,大许将头转向了一边。
他感觉到孩子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不用想,孩子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了吧!他一定正睁大着眼睛盯着自己。那双眼里会有什么?不甘?难过?怨恨?绝望?
越不愿意想,大许脑海里就越被这想法占据,他感觉掐住孩子脖颈的那只手有些脱力。
孩子喉咙里咝咝作响,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大许胃里开始翻涌,比他的胃翻涌更快的,是四傻子怀里的那块黄玉。
大许眼前一阵亮光闪现,剧痛从手上传来,紧接着,一股大力将他倒撞出了房间。
房门兀自开合不已,大许挣扎爬起,他从开合的门缝中看见那块黄玉浮在四傻子胸前滴溜溜转动几下后,光芒内敛,轻轻落在了四傻子胸前,再没有动过一下。
大许咽了口唾沫,赶紧伸出手臂来检查伤势。还好,只是皮肤都崩裂了,手还在。
崩裂的皮肤渗出密密麻麻的血珠,不一会汇聚起来,从大许手上淌下,染湿了身下的一小块土地。
缓了好长时间,他才慢慢地站起身来。
邪门!刚才一瞬间,大许都怀疑这孩子是不是身怀妖术。他再次小心翼翼地走到四傻子床前,发现他仍然昏迷着。
那块玉安静地躺在他胸口,在大许看来,那丝丝的血色纹理和温润光泽就像是在向己示威一般。
看来得另寻他法了,大许带上门走出了房间。
正好遇上了从房前走过的老葛,大许叫了一声“葛叔”。老葛回头,看到他的眼神,大许心里一惊。
那种眼神,他见过两次。一次是老胡和他擦肩而过冲向蜃怪,一次是小跳蚤临终前看向自己的那一眼。
那是求死的眼神。
“葛叔手里的是什么草?”
“断肠草。”老葛并没想着遮掩什么,谁会在乎一个老糊涂的门吏?
大许眼睑跳了一下,向他点了点头后离开了这里。他记得,四叔曾经跟他说过有一种奇异的毒草,就叫断肠草。
“天大地大啊。”老葛握着那把断肠草,一个人站在小院里怔怔出神。
这种断肠草极其稀有,这一株是当年老葛上山监督砍伐建造用木时无意发现的。他觉得花开极美,半白半红,半喜半悲。于是就挖出来移到了院子里,说也幸运,在老葛的悉心照料下,这花竟然越来越旺盛,只是仅只一株。
后来才有人告诉他,这花是断肠花,草是断肠草,只要服下,一个时辰内肠穿肚烂而亡。开始还觉得不吉利,但念在这花与整座亭署一起移到此地,见证了老葛为亭署付出的一点一滴心血。他也就将花留了下来。
现在想想,当时不正是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吗?
“三弟!你把这只猪捆紧点,唉,它又动了!”粗实庄稼汉样貌的署役右手挺着刀尖,在猪脖子上不断寻找合适下手的地方。但这三个人捆猪的技术实在不怎么好,这猪几下挣扎就挣脱了前蹄,“吱吱吱”拼命嚎叫的同时还侧躺在地上不断拍打前蹄。
猪粪、臭泥飞洒,三人避之不及,溅得满身都是。
长相清癯的署役怒急,硬硬一拳击在猪脸上,那猪一声惨叫,嘴头拱动,一滩血和着几颗猪牙吐了出来。
一旁两人相视大笑:“想不到咱们山南七雄横行江湖,如今竟连头猪都杀不利落!”
清癯汉子瞪了二人一眼,二人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正经点!事关七弟性命,容不得半点儿戏。”清癯汉子深吸一口气,抹掉额头上的臭泥,认真绑好了猪脚。
眼看大哥动手,其余两人一按猪身,一捅猪脖。那猪一声尖利的惨嚎,挺直的脖子慢慢软了下来。
粗实汉子用力一划刀子,猪颈翻开,大片大片的颈血涌出来,将他两只胳膊都浸成了血红。
那被称为三弟的阴鸷汉子痴迷地盯着喷涌而出的猪血,喃喃说:“原来,杀人杀猪,看着喷出来的血,是一样的兴奋。杀戮,真是件好玩的事情!”
“大哥,咱们那毒草真有那么神?真的能入口即死?”粗实汉子望向清癯汉子,一脸不可思议。
清癯汉子从坏中掏出一只巴掌大的布包,其余两人看见下意识退一步,清癯汉子难得笑着说:“这草叫封口草,我曾经用一头水牛试过。它只舔了一下,就气绝倒毙。”
两人惊得张大了嘴巴,阴鸷汉子讪讪说:“那您可得收好,万一咱哥几个误食了,可就完蛋了!”他心里清楚,大哥虽然外貌清癯,但却是使毒好手,论起阴毒手段来,那可比自己这个号称“三阴”的阴毒得多。
清癯汉子啐了一口:“人毕竟与水牛不同,但毒发时间也相差不了半刻。不过,只要我在,又怎么能让你们中毒呢?这封口草虽毒,却怕另一种奇毒之草。”
“什么草?”两人异口同声,眼睛放光。
清癯汉子看着两人,目露轻蔑:“断肠草。只不过,这断肠草极其稀有,一般人怎么可能有呢?”
粗实汉子眼睛滴溜溜乱转:“那大哥您有吗?”
清癯汉子抬头望了望西边金红的天空,并没有回答他:“快将猪搬到厨房吧!”
二人对望一眼,齐声说:“好嘞!”
清癯汉子补充一句:“肉熟之后,趁伙夫不注意将毒草放进汤里泡一泡即可。”
粗实汉子小心翼翼地接过布包。
清癯汉子不再废话,转身去找其他同伴,想来他们已经在各个房间布置妥当了引火之物。
天星闪闪,几许淡淡的浮云罩着那环幽蓝的星光,透出一种恍若梦中之感。
扬老头斜倚门框,眼望东天。
明月还没从东天升上来,但东边天空已经浸在了一派柔柔白光中了。
“腾”地一声,憨蛋不知从屋中什么地方跳了下来,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应该差不多了。”
老头转头狐疑地瞧了他一会:“差不多?”
憨蛋一本正经地点头:“嗯啊!”
“据你所说,那伙强盗穷凶极恶,本事还大。你知不知道,只要差一点,我老头,你小头,还有几个徭役全都得送了小命?”
憨蛋耸耸肩膀,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
耸肩,又耸肩,扬老头最讨厌的就是憨蛋耸肩。想必这小子好几年不洗澡,身上虱子咬得他发痒,才喜欢耸肩。
憨蛋见他表情紧张焦躁,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大人拍小孩一样:“只能这样了,硬拼又拼不过。”
扬老头面色愠怒:“要我说,就把那个强盗放了。”
憨蛋啧啧称奇,手贴上扬老头的额头:“老头,亭长,你是不是糊涂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了?贼不走空!那伙人有一个规矩,‘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他拨弄了几下扬老头的胡须,扬老头挥手将他的手打掉。
憨蛋接着说:“虽然不是真到了寸草不生的地步吧!但杀人总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不是顾及牢里的黑添伏,那六个人此刻早将咱们的脑袋别到裤腰带上了。”
“原来,脑袋别到裤腰带上的脑袋是别人的!难怪觉得这句话豪气得不得了!”扬老头斜睨憨蛋一眼。
“又不是我说的,他们真是那样干的!”憨蛋眼睛一转,一只胳膊搭上扬老头肩膀,表情颇有些暗昧地耳语:“你今晚不打算让老葛头来吃饭,是存心护他性命吧?”
扬老头肩膀耸动,憨蛋胳膊滑下:“我只是觉得他一个看门的,没资格上今天的饭桌!”他瞪憨蛋一眼,转身走进了大厅。
憨蛋抬头望着那环蓝色星光,忽然想起自己有一个月没去看过郡守大人了。他心念一动,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好像怀里有一件极为珍贵的物事。
黑暗的大厅深处传出扬老头的声音:“你去酒窖多取它几坛酒,别在门口干杵着!”
憨蛋大声抗议:“为什么是我去?你不是也闲着,好歹你和我一块去啊!”
“主意是你出的,你就得从头做到尾。”
憨蛋无奈,这混账老头,自从答应帮自己弄一份公凭之后,就越来越不客气了!
老葛独自坐在黑黢黢的门房里,身前的桌子上放着那把断肠草。
残生至此,其实应该了无遗憾了。
看看这座大大的亭署!想起这亭署将会一直挺立在这,世世代代都是南郡亭,老葛就感觉无比自豪。
好歹,自己这辈子还做成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算了,就这样吧!恩情也好,仇怨也罢,都随它去吧!
老葛一把抓起断肠草,张大了嘴巴想要生吞下去,可闻到毒草那股微腥的气味,他“噶”地一声,胃中泛上来几股酸水。奈何连死都要死得这么苦?反正都要死了,管它官酒私酒!
老葛心一横,将断肠草扔到了床上,起身向酒窖走去。
他走了许久以后,门房外两个人影一闪,是大许与另一个差役。
“咦?那老头并不在这。这可怎么办?”
大许沉声说:“别慌,他还能跑到天上去?既然决心求死,他就不会走去哪里。你去周围找找,我进门房搜一下,但愿他还没服毒。”
大许进入门房搜摸良久,并没发现老葛身影。他无意在床上一摸,摸到了那把断肠草。好了!既然掐你不死,就不信这毒草还毒不死你。此刻大许已经没了丝毫恻隐之心。
老葛失魂落魄地拖到了酒窖门口,满脑子全都是曾经起这座亭署的日子。
他下意识一推酒窖门,却发现酒窖没锁。多年守吏的直觉告诉他,这并不寻常。他心提到了嗓子眼,慢慢地蹑进了酒窖。
酒窖张着灯火!这就更不寻常了,酒是易燃之物,怎么可能没人的时候放任灯火不管?
他突然听到了酒水入喉咙的咕咚声,有人在偷酒!他忙找了一个角落,藏在了一排酒缸酒罐之后。
“啊!这真他妈的好喝!官家的酒就是比私家的酒味道好!四哥,你再来几口!咱们既然来到这官家的地方,不尝几口他妈的官酒就烧平了这地方,说不过去!”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了出来。
随即老葛听见酒水晃荡几声,一阵咕嘟声响起。
“好了,再拿几坛出去,咱们就把引火的东西放到这只火炬下吧!不出两个时辰,这里就会引着了。”
什么?这些人要烧了亭署!老葛听了气得浑身直抖,极力伸头进去,想要看清这是些什么人。里面身影闪了一闪,是亭署的署役!
早知道你们有蹊跷!老葛既气愤又激动,手足无措间,触倒了一只酒罐。
碎裂声响起,人影也闻声而至堵住了老葛的去路。
“老东西!你就陪着这些酒一块火葬吧!”
掌灯时分,大厅里点了数盏油灯,夜风拂得灯火忽闪闪的。
六个署役轮番将鸡肉猪肉端上长桌后,垂首欲出,却被扬老头叫住。
“今天是我新到任的日子,”他看向几个差役,一笑,“也是霈县的勇士们平安到达南郡的日子。可以说是双喜临门,大家不要拘谨,就都留下来吃肉喝酒吧!别告诉我,你们已经吃腻了肥肉喝够了大酒啊!”说最后一句话时,扬老头眼神意味深长,只不过灯光昏暗,六人没有瞧见。
一旁坐着的憨蛋看着扬老头,露出赞许的眼神,想不到这老头胆色挺足。
清癯汉子躬身行礼:“亭长大人,我们只是村里的庄稼汉,今天不过是顶一天班!这,怎么能上大雅之堂呢?”
扬老头一拍桌子:“什么?你们想吃大哑之糖?大哑是谁?他做的糖还有这肥猪肥鸡肉好吃?”他声音在宽敞的大厅回荡,光听声音,端的是威仪十足。
粗实汉子连忙打哈哈:“不是不是,他不会说话,他的意思是,我们不够资格和大人们一块吃饭!”
扬老头又一拍桌子:“什么够不够资格的?这座亭署里,我最大!我老头他妈说你有资格,你他妈就得有资格!你们他娘的磨磨唧唧的,我老头看你们是不给我这个面子!”
直听得一旁坐着的憨蛋心里直乐,忙端起眼前的一只酒杯捂住嘴。
六人眼中皆闪过一抹杀气,但无奈时机未到,不便发作。
扬老头皆着一指用酒杯捂着嘴巴的憨蛋:“他是个什么东西?他什么东西都不是!可是我老头说他有资格和我们吃酒,他就有资格!”
憨蛋斜睨着扬老头的老脸,只得点头。
见六人不为所动,扬老头起身从大陶盆里揪下一块猪肉,猛地扔到了地上,六人心里一惊。
老头破口大骂:“他妈的!我老头还是个亭长吗?亭长说话算放屁,连请人喝酒吃肉,低三下四,人家都不给面子啊!这肉他妈的还不如不吃!”
六个人面面相觑,今天还真遇上对手了!清癯汉子站出来深施一礼:“既然亭长诚意相邀,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扬老头大手一摆,示意他们落座,点点头:“恭敬当然是很好的,恭敬怎么就不如聪明了!你们能坐下来陪我老头,陪我们霈县来的勇士,那就叫恭敬。恭敬好!恭敬绝对比聪明好!聪明是个什么混账东西,有他妈的一些狗屁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看起来恭敬,其实一肚子的坏水,净琢磨着害人坑人!这就是聪明。所以哪,肯定是聪明不如恭敬了!”
憨蛋一脸见了世面的表情,起身斟了一碗酒捧给了扬老头:“亭长大人这一番话,真是令小人茅塞顿开啊!”
“茅厕顿开?你茅厕开了得补呀!不然可就臭坏了!”老头插科打诨,却不伸手接酒。
一侧静坐的六个人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眼神渐渐变冷。清癯汉子向粗实汉子递个眼色,示意自己不再说话了。
粗实汉子咳嗽一声,伸出大拇指来赞扬老头:“亭长大人真是有学问!这番话真是实实在在,让我们多长不少见识!”
扬老头捋捋稀疏的胡须:“那是自然,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长见识!要是一心想着坑人害人,那和山南的畜牲有什么区别。”他转头对大许等人笑着说吗“勇士们,你们说,对吧?”
大许等人看着这老头一直在那胡搅蛮缠,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陪笑点头。
对于山南七雄中的六雄来说,这句话指向可是相当明显了。他们面上虽然仍有笑容,可眼神已冷冽如刀。
大许毕竟是老江湖了,一下就感受到了对面六人的杀气。渐渐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当下暗示其余差役不可轻举妄动,甚至吃喝也不能轻举妄动。大家神经一下紧绷了起来。
憨蛋举着酒杯的手都酸了,他给老头递个眼色,示意他这杯酒必须喝,而且没有问题。
老头这才接过酒杯,叹了口气:“我听说,山南有一伙盗匪相当的厉害!你们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六个署役中有人已经将手按在了身上藏着的武器上。粗实汉子的笑容更僵了:“当然听说过啊!这南郡人怎么可能没听过这群名气很大的盗匪呢?”说到“盗匪”两字,他总觉得非常别扭。
扬老头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不顾憨蛋示意他适可而止的眼色,怒声说:“你们说,这群人可不可恨!我还听说,他们有一个规矩,叫什么‘所过之地,寸草不生’。你们说,人里边怎么还有这种畜生?”
六个人谁都没有吭声,都紧紧地捏住了桌边,只要再稍许用一点力,桌沿就会碎成粉末。
大许适时插嘴:“要照这么说,这群人可真算是畜生了!”
六双眼睛同时刮向大许,大许背后一阵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