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舟行怒波

  潇潇秋雨自灰暗的天幕飘落,如泣如诉。打落在脸上的江水与雨丝,发出冰冷的哀号。
  帘幕垂江,高达数十丈,水帘中江水下泻又不时有江水补充上来。方圆百里内都清晰可见这道巨大的水帘,见者无不叹为观止,深感可怖。
  巨大的水幕顶端,一挺小船无力地摇晃着。
  船上的人,无助而绝望。
  大许浑身布满殷殷血迹、黄白脑浆,他无神的眼球凸出,怔怔地瞧着双手上的血块。这是,小跳蚤的?那孩子刚刚还和自己说着话,转眼间就成了一副残缺的尸体。
  “小跳蚤!”趴在蓑衣上的二罗拼尽力气站起,拿起脚边的棍子,“妖人,我和你拼了!”
  红发人真的不耐烦了,他实在不明白,这些人,这些凡人明明这么脆弱,还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最后,他将小跳蚤由瘫软而逐渐僵硬的尸体扔向一边,如同一条死狗。
  二罗踉跄着脚步挥棍跑了过来,就在他以为要砸中红发人鬓角的时候,一簇水箭由前胸透入,后心窜出,混着他的血溅到了趴在船板的四傻子脸上,吓得四傻子闭上眼睛大口喘着粗气。
  二罗连最后一口气都呼不上来,肺中的气息全从破开的胸膛漏掉了。他软软跪倒在红发人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红发人高昂头颈,冷眼旁观他一点一点死透,最后仰天浩叹:“不是我嗜杀,是你们实在太低贱!”他转向大许,“告诉我吧!否则,你会死得比他们更惨。”
  大许整个人都伏在船板上,脸深深埋进手臂,无声地抽泣。一路行来,是为了什么?他领队押送徭役不下十几次了,之前都有惊无险,出来的兄弟们也都得偿所愿,混上了县邑的官差,生活安稳温饱。可是,这次,这次究竟是怎么了?
  “这些人,这些死去的人,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他们,都是我的乡亲,都是我的兄弟啊!”大许猛地直起上身,跪在地上状似疯狂,眼泪纵横,血迹斑斑,“他们,他们不过是想要求一口安稳饭吃啊!我们,对你们有什么威胁,你们这些人要这样残杀我们!”
  红发人眼神悲悯:“你错了。天道无情,老虎吃鹿,我杀你们,天经地义。”他也不愿再多费口舌,伸指将一粒水珠弹入大许额头,大许额头顿时传来强烈的疼痛,就像有人在颅内猛敲。他忙双手捧起额头,在船板上猛力打滚挣扎。
  整条船被他摇动,不住向水幕顶端的边缘滑去。
  另一头的老杜头不忍再看,搂着女儿转过身去。经过一番折磨,小女孩也不敢再多动一下。像这些道行通天的人,说杀一城,就杀一城,自己能做的,就只有引颈待戮罢了。
  只是小鸿浩才十岁,他轻轻摸摸女儿的脸蛋,含泪低声说:“爹对不起你。”小女孩愣了愣,还是不敢说话,但是使劲摇摇头,对着自己的爹爹挤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我劝你现在就告诉我,天智玉究竟在哪,免得再多一重苦楚。否则,不消片刻,我就让你穿脑而亡,到那时,我自可以探取你的记忆,不过是多费一番周折罢了。”红发人动手将身上的羽衣慢慢理顺。
  大许疼得全身都要失禁,口水从他咧开的嘴角汩汩流出,本能驱使下他伸手取出了黄玉。
  红发人看见黄玉,露出了欢喜的神色,挥手消除大许的苦痛,踏前一步来取宝玉。
  一物急速飞来,将大许手中的黄玉高高击飞出去,红发人一手拿空之后,脸上肌肉由松缓到紧绷,最后变得极其狰狞。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个一直藏着右手的人干的好事!
  但他现在还无暇对老杜头动手,纵身去抓飞在空中的天智玉,堪堪握住时,那件物事又倒飞回来,再一次击飞了宝玉。
  黄玉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到四傻子身前,当啷啷转个不停。四傻子屏住呼息瞪着转动的黄玉,指头都不敢挪一下。
  看到黄玉安然落地,红发人放下心来,他伸展双臂,张开五指:“索性,先将你拾掇了再说!”
  抬着小船的巨大水帘顿时发出轰隆巨响,分出一道水柱越涨越高,矗立在红发人的身后,宛若他驯养的一头巨龙。水柱顶端突然俯下身,形成一长长的拱状,横亘在所有人的头顶,如同一道巨大的天桥。
  光是看到此种壮阔景象,便令人为之气夺。
  四傻子抬头瞪着不停流动的水柱水桥,心神动摇,眼前渐渐黑下来,胸口一闷,又一口鲜血喷出来。斑斑点点洒落在身前的船板之上,一部分鲜血沾上黄玉。黄玉突然晕散出几乎淡不可视的光晕,渐渐将血液吸纳。
  红发人凭虚而立,戟指老杜头,语音低沉,充满威压:“你能死在我神威之下,实属三生有幸!”
  头顶水桥震动,慢慢旋出了无数漩涡,每个漩涡之中缓缓转出一支粗粗的螺旋形水柱,尖利的顶端全都指向了老杜头。
  老杜头含泪将晕厥的女儿轻轻放到蓑衣上,转身凛然面对红发人:“你无故戕害生灵,必定不是什么仙人,我看非妖即魔!迟早感天动地,天要灭你!”
  红发人轻轻一哂:“天?天就是天,无情无意,无善无恶!”觉得老杜头实在痴愚,随即仰首大笑,声震天穹,隆隆作响。
  看他笑得猖狂,老杜头藏在袖中的右手轻转,那件隐在暗处的物事迅即打向红发人后心。
  红发人后心一紧,忙引水幕来挡,感觉身后水幕震动,却不料后心剧痛,如同针刺。他猛睁双目,全身向后虚撞,羽衣片片羽毛脱离开来,环绕他周身一圈,如雨一般射向背后。
  但听得背后一声嘶叫,一只手掌大小的斑斓大蝎掉落地上,全身钉满了乌鸦羽毛,僵死不动。
  红发人看见这只蝎子,怒不可遏,向老杜头大吼:“你好大的胆子!”
  头顶水桥隆隆下压数丈,无数螺旋水柱齐齐向老杜头砸下,气势万钧,似欲将其砸得粉身碎骨。
  老杜头双手虚摆胸前,神色决然,口中低喝一声“起”!木船船板上登时生出一道木墙,长过他头顶的时候向下拱去,将他包裹其中。与此同时,他身后的蓑衣也包住了昏迷的小女孩。
  无数水柱“砰砰乓乓”地刺中了木壳和蓑衣,蓑衣完好无损,木壳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坑洼。
  红发人面色渐渐转为紫黑,当下挥手召回了鸦羽,羽毛纷纷飘起,轻轻落在了他的衣服上。他怒视着木壳,暴喝:“你以为你缩进了壳里,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伸手握住一捧水,捏成无数水珠,洒向了蓑衣。
  原本激射而去的水珠却软软地滴在了蓑衣上,惹得红发人更加暴躁:“你以为你将女儿神识封存,我就没法对付她了吗?你暗中操纵畜生毒我,我必让你生死不得!”
  老杜头的声音从木壳中传来,有些瓮气:“悉听尊便,你既然中了毒,就说明你不是什么仙人。哼!你手段残暴,戕害生灵,我虽然是个船夫,也实在瞧不惯阁下的行径,今日拼了老命也要和你斗上一斗!”
  “斗?你拿什么斗?”红发人劈空一斩,巨大水桥上分出一头水龙,巨口一张,将木壳齐根咬断,老杜头却早已不在其中。
  红发人恍然大悟:“是了,这木船便是你的法阵!想不到你这穷酸的渔夫,倒也是个术士。来来来,我就在你阵中与你斗上一斗!”他双手虚压,水桥仿佛冰层融化一般,一大滩一大滩的水掉落舟中,不一会儿便溢满了小舟。
  大许与四傻子浮了起来,浸在水中只觉得这水阴寒刺骨。黄玉静静浮在水面,却不飘走,始终停在四傻子胸前数寸,一道暖流透过他胸口,片刻之后便不觉得寒冷了。
  红发人看着不断翻腾的舟中水,猜测阵法的阵眼所在。水流突然一滞,随即向四面八方倾洒而下。木舟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倒翻了过去,水中的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就随着木舟翻了过去。
  木船在水幕中几个沉浮之后,便沿着泻下的水帘向下冲去。只不过此时木船生出了严密的盖子,如同一颗果核。
  “雕虫小计,怎么能让你逃呢?”红发人抬起食指,水帘从半截横生出一面水幕,挡住了下冲的小船。小船冲力消失,反震回来,将船里的四傻子震得骨头都散架了。再看大许,已经不省人事,不知死活。
  老杜头端坐在船头,也已经急出了一身冷汗。以自己的这点小小术术,根本挡不住那人的万钧之力,只不过他中毒之下,不愿使出耗力的神通;再者可能他也存着猫耍老鼠的心思,企图找到自己术阵的阵眼,好从根本将自己击垮。
  此时木舟盖上传来红发人的声音:“我知道你阵眼所在了。你若出来,堂堂正正和我拼上一拼,我兴许不会砸破你的阵眼,只掘了你的阵脚。若是你一直缩在壳里,我可真要破你阵眼了!”
  老杜头面如死灰,他怜爱地望了女儿所在方向一眼。心中向天祈祷,愿女儿得脱此难。本来就觉得这邪人道行通神,交手之下,则更是心惊。他在与四傻子的自呈中已然说明自己本根已破,却仍能翻江卷浪,驱动巨大水幕。
  老杜头心口突然有些钝痛,他知道自己已经被适才砸下的水柱震伤了心脉。看来,此行真的是凶多吉少了。他执掌泗水亭长近十年,长江中渡过的人、斩杀的恶兽不计其数。斗恶浪、迎巨澜,从来不曾怕过。不想,今日真的要丧生于江水之中了。只是可怜了没娘的小鸿浩,即使不陪自己死于邪人之手,日后也是孤苦伶仃一人漂泊。
  他本来是个木讷的人,从来不曾对女儿表达过什么。只知道,女儿饿了要吃,冷了要穿。有一次自己渡船的时候,正逢上猛风忽起,江上的浪头就像高山一样大。他好不容易驱船回到岸边,却发现渡头上那个小小的人儿面对滔天巨浪嚎啕大哭。老杜头当时觉得有些晦气,夹起她就奔回了家。现在想来,还真对自己当初的粗鲁有些后悔。
  想着想着,他不由轻声笑了出来。
  昏暗的船舱中,听得四傻子心头一阵恶寒,不由怯怯地问:“大叔,要不把黄玉给了那人吧?”
  经过如此震荡,没想到这小孩还活着,老杜头相当诧异,不由对这孩子好奇起来。他神识一散,整个木舟都成了他的脑室心房。初察之下,觉得这孩子并无奇特之处。但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却告诉他,这孩子与其身旁的那块黄玉有着某种相似之处。
  人和玉怎么会相似呢?是气质吗?不可能,要知道,玉可是青山精魄,再劣等的玉,其玉气都要高人一等。因而才会有王公贵族佩玉以长养精神。反观这孩子,人虽然有些俊秀,但还绝不到那种人杰的程度。
  这下老杜头就更奇怪了,但奇怪归奇怪,处此险境,也不容细细探讨。当下散元回神,回答四傻子:“孩子,即使我们将玉交给他,他也不会放过我们的。这种修为的人,已是视人命如草芥了。”
  四傻子使劲摇摇头,意识到老杜可能看不见,开口说:“不是。我的意思是,感觉这块玉对他非常重要。咱们一会假意给他,然后,趁他不注意就把玉扔到大江里,他担心丢失玉,一定会去追玉。咱们可以趁机逃走。”
  听了四傻子的话后,老杜头眼前一亮,不由重新审视起这个土里土气有些迂笨的小孩:“依我之见,这人不是什么仙人,他应该是个修为高深的术士。凡是术士,不管有多厉害,只有处于属于自己的阵法中才可以显示神通。他能够掀起接天水帘,翻动江水,估计这一带的长江就是他的阵法。若是玉落入他阵法之中,他轻轻一动手指便可以找了出来。”
  四傻子眉头紧皱,有些犯难,嚅嗫说:“万一不是呢?”
  “万一要是呢?”
  此时船盖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船身巨震,端坐在船头的老杜头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四傻子稳定身体后,忙问:“大叔,你没事吧?”
  老杜头一声惨笑:“看来,咱们要命丧于此了。我气力快要耗尽,这木船遭受不了几击就要崩解。”
  四傻子很疑惑,他明明坐在船里,怎么会耗尽气力,难道身体不好?此时船盖又受一下重击,几声碎裂声传来,水流从裂缝注入。
  老杜头暗叫不好,水流一进,红发人的法阵就会侵入自己的法阵,适才自己还有余力屏去,如今可就不能了。
  “大叔,要不咱们试试,总不能坐着等死!”在经历了路上的一切之后,原本心生畏惧绝望的四傻子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这番话。
  老杜头哈哈一笑,暗骂自己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子意念坚定:“好,咱们就试他一试!一会我开舱与他讲和,你就趁机让他看见你要将玉扔进江中,然后看他脸色行事。倘若他无动于衷,咱们就拼尽全力斗他一斗,死得英雄硬气一些!”
  四傻子虽然不明白英雄硬气的死是怎样一种死法,但听他说的慷慨激昂,当下也豪气回应:“好,拼尽全力,死得英雄硬气!”
  “不不不,是拼尽全力斗他一斗,斗不过,就死得英雄硬气一些!”老杜头摇摇头,终究还是个傻孩子。
  此时船外又传来红发人的声音,此时显得极其凄厉霸道:“船夫,我也不需要破你阵眼掘你阵脚了,只消再击你两击,便能将你们活活震死。你难道真的要束手待毙吗?”
  老杜头向四傻子说一声:“准备好,我要开舱了!”
  四傻子应了一声好后,抓起黄玉并从船板上扣下一块木块藏入脏破的袖子中。
  老杜头站起咬牙催动法阵,船顶固结的木盖缓缓缩回了船舷。风雨江水顿时倾入舟中,打得船上清醒的二人一个踉跄。
  红发人立在粗大水柱上,看见木盖打开,露出了狂热的目光:“好!你是好汉子。来,咱们来斗一斗!”影随身动,他也不催动江水,而是直接击向船头的老杜头,快得如同一道闪电。
  老杜头知道他这一击一中,自己必将魂飞魄散,当下吃力催动法阵,脚下船板生发,旋转而上包裹住了他的身体后又生出了满满的粗硬木刺。
  红发人刹住身形,右掌猛劈,直有开天之势,罡风扫下,木刺纷纷摧折,护住老杜头的木头也碎裂大半。老杜头迅速抽身向后,凝神戒备他的下一次进攻。
  红发人梨花般的面庞已然黑紫,但仍然不改狂热神色:“不错!你能挡得住我这一击,还算不错。不过,你好歹还上一击啊!”面色转为狰狞,“不要老是背后使阴招!”
  老杜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张的神情渐渐松缓,眼睛澄澈清明。他右手双指指向船板,大喝一声:“沧浪濯缨!”一条软木长鞭从船板上应声抽出,他虚指红发人,那条长鞭如龙袭去,矫夭刚猛。
  红发人啧啧称奇:“不想你竟然还从阵法中炼化了法器!”长鞭转瞬便到,红发人伸手去抓鞭头,轻轻一握便握住了。心中深深不以为然,不料鞭头反生枝条,枝条上皆长倒刺,紧紧绑在了他手上。
  红衣人不曾想自己有些托大,伸展五指想要撑开绑缚,却感到一阵麻痒从手上传来。不由勃然大怒:“你又使毒!”他左手空中虚划,空中高高的水幕顿时委顿砸下,势比山崩,这下必然要将江面一切事物全部砸碎压烂。
  长鞭另一端迎风暴长,在遮天水幕堪堪砸到老杜头头顶的时候突然铺展开来,化为了一张硕大的木网。眨眼间,木网网格重重分裂,越编越密。
  轰然巨响,天上大水撞上木网,筛成了细细的水流落了下来。四傻子和老杜头浑身湿透,大口喘着粗气,所幸逃过了死劫。
  四傻子身体虚弱极了,在经过这巨大水幕的压迫之后,双腿发软坐到地上,一只手紧紧抓住船舷边沿,只等着老杜头与红发人周旋完毕,便吸引那人注意。
  老杜头此时面色白上加白,瘦干的身影摇摇晃晃,看来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红发人眯起眼睛,对于他破解自己这一招水压千钧的攻击并不惊奇,右手微动,不顾带毒的倒刺划烂伤口,虚握一个指诀。淡淡的红晕从缠缚他手掌的木缝中散出,木枝顿时萎缩。
  “你还有什么本事?都使上来吧!”打从一开始,红发人就抱着玩死老杜头的打算。
  老杜头摆了摆手:“没有了,黄玉在那。”他指向坐在船舷的四傻子。
  四傻子一得指令,忙举起黄玉向红发人摆了摆。
  红发人轻笑:“现在就算把天智玉交给我,我也不会放过你们。”没等他讲话说完,四傻子用力挥动胳膊,手中物被远远地抛向江中。红发人微笑的面容僵了一瞬,身形电闪追了出去。
  老杜头趁机收拾心神,拼着身受重伤催动法阵,小船箭一样沿着倒垂的水幕向江中扎去。江水激荡,船身剧震,打得四傻子浑身麻疼,他两只手抓着船舷,感觉力气渐渐流失。再坚持一会,再一会!他眼前都黑了,咬牙坚持。
  老杜头此举也是拼死一搏,毫不惜力,小船顷刻之间便要触到江面,江水翻腾,砰地迎了上来,射出的宽大激流又将小舟生生打回了半空。江面苦苦支撑的好多船只顿时倾翻,无数人呼天抢地地落入奔腾的大浪里。
  遭此一撞,老杜头口中鲜血长喷,一张脸一下就憔悴了十岁,颜色就像一张泛黄的旧羊皮。
  倒迎上来的水幕与原来倒立的水幕相接,遮天闭地,隆隆轰鸣,不少被卷上来的鱼鳖鳄蛇不断挣扎翻腾撕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