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幻境生死
差役们在一旁静静看着大许,只要他一声令下,就把这村夫捆起来暴打一顿。大许看着阿大僵硬的脸,一种不安感爬上心头,他担心,自己的猜测出了错。或许,这个人早就死透了。
屋子里的火焰越来越黯淡,红色的火头几乎被蓝色的火心全部吞噬,映得每个人的身影阴惨惨的。
胡茬眼中的一切都变了,冷汗浸透了他的衣服,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阴冷。他从小胆子就大,曾经和小伙伴们打赌,在城南的墓地中过夜。他偷了家里半坛残酒就真的去墓地过了一夜,具体的景象他已经忘掉了,只记得墓地有棵形状奇怪的老树,月光下的影子就像择人而噬的妖魔。
那晚虽然有些瘆人,但绝没有今晚眼前的景象这么可怕。他只觉得颅腔内有一支细而尖利的长针从后脑穿上了颅顶。
房间、屋子都消失不见了,只有他身前的这堆蓝火,火中哪还有木炭,分明是各种动物的头骨,他们周围生着枝杈横生的干瘦树木,阿大的皮肤褪去了血色,火光下显得惨蓝。这分明是死了很久的一个人!胡茬原本想叫出这句话的,可是,吸入他嗓子的空气仿佛结了块,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背后空气变得异常的冷,胡茬汗毛倒竖,仗着一股血勇,他猛地扑了出去,口中大喊:“大许,快出去!”翻过身来,只见一双略微发青色的小手,慢慢缩了回去。手的主人,静静地站在火堆后,讥笑着。
大伙听见胡茬的喊声,回头看来,只见胡茬个八尺大汉竟然被八九岁的憔悴女孩吓得连滚带爬,不由想出声嘲笑。却听大许沉声说:“赶快出去,带着徭役,逃!”大家都知道大许跟着他四叔老班头学过一点巫术,这才意识到了情况紧急,也不细想就夺门而出。
那女孩瞬也不瞬门口的差役,双手一抬,蓝色火焰活物一般追了上去,沾上后面三人,他们连呼喊都来不及发出便化成了粘稠的尸液。
大许一拳打倒杵在一旁的阿大,触手处只觉湿滑粘腻,仿佛腐烂的茄子。阿大倒在地上,蜡烛一样地融化了。大许忍住作呕,扛起倒在一旁的四傻子猛冲向门外,火焰尾随而至,在堪堪沾上四傻子时却慢慢退却了,焦急奔逃中,谁都没看见这神奇的一幕。
这时众人眼前的小屋院落全都消失不见,暗夜疏林,残月薄雾,一点幽蓝鬼火,仿佛烧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女孩一双白眼紧紧盯着胡茬,胡茬吓得往后倒爬,伸手摸到了自己先前放在那的干饼,他一把塞进怀里,却感觉轻了不少,这当口也无暇细想这个。他并没有夺门而出,而是直接扑向了女孩。女孩伸手来抓却抓了个空,胡茬脚下一扭绕过了那大娘靠着的大树,在他经过的瞬间,大娘的尸体也迅速地融化腐烂。
女孩迈入了蓝色火焰中,转瞬便被吞噬干净,火势猛涨,向四面八方扩散出去,整个林子都笼罩在致命的蓝光中。阴风吹散,众人仿佛已陷入地狱。
一行人豁命向南奔去,他们跑得快,蓝火扩散得更快,一眨眼又烧化了两个差役。他们越跑越害怕,眼前的一切都和黄昏时不同,那片茫茫草原也无影无踪。
几个徭役体弱力虚,摔倒在地,登时扯倒了一排人。生死关头,哪容他想,几个差役忙弃了他们四下奔逃。却被大许、胡茬飞棍打倒在地。身后火焰吞吐,眼看就快要铺展上来,差役们也不知如何是好。
“弟兄们,你们就算跑,能跑到哪里?徭役只要死一个,我们就全都得死呀!”大许放声怒吼着,震得每个人都心中一跳。蓝火映照下,平时沉默寡言的大许此刻看来就像一位火中的愤怒魔神。胡茬赶忙将倒地的徭役拽了起来。
“可是,再这样下去,谁都会没命的!”差役从地上爬起来,惊恐地看着大家身后的蓝色火焰一寸一寸逼近。
“诸位!别忘了大家的初衷!走完这躺路,赚到了钱就不用再卖命了!打点打点县里,好过安稳日子!就算现在逃命,能逃去哪?深山老林能去吗?就算不活活饿死,也逃不掉被野兽妖魔生吞活剥的下场。”大许咆哮着。
身前身后都是死路,一众差役全都哽咽起来,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又哪来安稳可言?
被他们护着的徭役更是提心吊胆,瞅着越烧越近的火,只盼着能快点跑起来,却不敢多说一句。
“老胡,快看看哪有出路!”大许挟着四傻子,四下观看,只见东南方向处有一片阴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你不说,我倒忘了,咱们看见的不一样!”胡茬指着东南方说,“那边有一条小溪!”
“过溪!”大许当先冲去。
火焰张牙舞爪地席卷而来,殿后的数个差役眼看躲闪不及,只得闭眼等死,却并没有感到预期的灼痛,睁开眼来,才发现眼前的鬼火只是在对岸逡巡,无法翻越过来。
大许长长吐出一口气,知道这条溪是这个邪术与自然的错位空间,只要没有“搭桥”,这个术就不会越过来。其实具体的他也不懂,只是听四叔稍稍提及过。
胡茬拍拍胸口,庆幸躲过一劫,火焰吞吐处一枚圆盘射了出来,他不及细想,张手接住,那圆盘长处火中,却并不烫手,相反还有一股寒意。他知道这正是大许给自己的那面“镜子”,于是将其塞进了腰上的包里。圆盘脱手,手上寒意却越来越深。
“啊!”就在胡茬感到寒意加深的同时,他的手上传来彻骨的疼痛。大许先比胡茬发现他的手掌沾上了鬼火,大许一把抓住他的腕子,将他着了鬼火的手按入溪中。再抬起他手时,只见他掌心横向烂了宽宽一道伤口,足可见骨。胡茬不支疼痛,已经昏死过去。
眼前溪流孱弱地流动,妖火隔岸吞吐,仿若等待时机的魔鬼。夜安静极了,连一声秋虫的鸣声也听不到,他们头顶的树枝迎风舞动,就像为妖火摇旗的兵卒。
“此地不可久留,跟我走。”大许一夹四傻子,将胡茬交给了两个差役。
夜间的空气越来越潮湿,加上每个人身上的冷汗,更增阴寒。此时一行人已经走出树林,放眼望去四周黑茫茫一片荒野,也不知是不是白天走过的草原。
“你们看!那有间破房子!”大家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一间破屋,歪歪扭扭地立在那。
遭逢刚才的险境,这次谁都没有急着跑过去,都转过头来看着大许。
夜风吹过原野,乱草舞如鬼魅。
大许的神经也快绷到了极限,忽然说:“点起火把!”这次大家带的火把都是缠着油的,一点就着,一瞬间照亮了人群周围的地方。
大许胳膊一松,将四傻子扔到了地上。四傻子闷哼一声,暖黄色的火光下,他胸前的最后一点血迹渗入了衣服里,仿佛从来不存在一样。
大许就地而跪,取下背上的包袱摊开,里边是一些蓍草和小陶瓶,另外还有一只狐狸尾巴。他将眼前清出一块空地,抽出几根蓍草摆成了一个简单的符文,拿过一只陶瓶在上面滴了三滴液体,不一会就洇满了符文所在的范围。大许双手合在颔下,闭上眼睛,神情极其虔诚。他喉咙一动,古老晦涩的歌谣从他口中慢慢唱了出来。
听起来,有种夏末蝉鸣的感觉,凄切苍凉。
风住了一瞬,而后吹得更劲,整个原野仿佛都在和着他的歌谣。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火,燃着了大许身前的那个蓍草摆成的符文。看着蓍草上的火焰,大家忽然感觉心里升腾起一阵暖意。
围在大许周围的人怔怔地凝视着火焰,感觉像是回到了家里,屋外大雪绵延,屋内炭火正旺。
歌声戛然而止,大许的缓缓仰过头去,这时候才发现他双眼翻白,他身前的蓍草还在燃着。
过了大约一刻钟时间,大许没有动过一下,胸膛也不起伏。
小跳蚤突然带着哭腔喊:“大许哥死了!”顿时在人群中引起一片哗然。
“啊呃——”大许突然吸了口气,空气通过狭窄的喉管发出嘶嘶的声音,双手拄在地上啜泣起来。
人群围上来问:“怎么了大许?”
“阿大大哥、大嫂、草根、死去的众位兄弟!可恨我没能耐,没法从妖兽身边将你们的亡灵救出来啊!”
“妖兽?”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大许深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我刚才作法,与这周围的魂魄进行了通灵。”
“什么?你,你不要命了?这地方阴气这么重,还是在晚上?”谁都知道通灵是一场人鬼之间的博弈,稍有不慎,人便会为鬼附身,吃掉灵魂。只是,谁都没真正见过通灵术。
大许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强忍悲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总不能不明不白地困死在这。所幸,这周围并没有多少游魂,我很快就发现了阿大一家与刚刚过世的几位兄弟。他们被困在一团白雾中,凄惨地哭号。起初那团白雾也想要将我困住,所幸我身前的阳火护持,才能够脱身。”他扭头看向来时的方向,“阿大已经死了半个月,而大嫂与草根是今天才去世的!如果我再乖觉一些,将二人早些带出来,也许还能救下她们。”
虽然知道大许心情沮丧懊悔,但眼下仍然没有脱离困局,差役们不得不打断他:“这个鬼地方,到底有什么邪门东西?咱们,还能不能过去?”
大许定定地说:“那点心小径中一直都藏着一只蜃。”
“蜃?”大家一头雾水。
“蜃是一种妖兽,喜独居,一般在大海、沙漠或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才会有。以天地间秽气为给养,喜收恶鬼为奴。这是我四叔小时候给我讲的故事,想不到,今日还真遇上了。”
“那这玩意长什么样子?能不能打得过?”
大许摇了摇头:“没人见过。我只知道它怕阳光和阳火。”
“阳火?”
“阳火就是黄色的火,适才的蓝火就是阴火。”其实这个解释极不精确,只是在这的人也无心去考究这种术术用语。但求通俗易解罢了。
众人恍然大悟:“那这么说,还是有希望过去的!”
大许轻轻点头:“有希望。但是,蜃身上有一种蜃气,吸入时会迷惑人的心智。我曾经以为是瘴气,现在看来是蜃气不假了,所以大家得用湿布掩住口鼻。”他又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也不知道这法子管不管用,宁可信其有吧!此外,这妖兽本来是被封印住的,半个月前却不知被什么人将印给破了。所以,它现在很是厉害。而且,阿大一家,恐怕也是这个人给害的。”
大家忙问:“人?什么人会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这又是个什么人?”
“他应该是个术士,很邪很邪的一个术士。阿大半个月前就被他通过术吸光了精血,变成了由他操控的行尸走肉。而那个小女孩,一开始就被他当成了猎物,就像家畜一样地养着。直到今天才抛弃了她的肉皮囊。”
差役们更加害怕,这种事,简直比出门撞见了鬼还让人头皮发麻。霈城是个小地方,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遇不上一个真正的修士,更不要说是什么方士和术士了。然而,即使从来没遇到过,传说总还是听过的。尤其是祖上传下来的那个传说。
霈县虽然是个极小极小的地方,可是却与楚国其他的县城不同,并不是王室或士大夫的封地。要知道,春秋战国,各国土地不是王室的封地就是大夫的采邑。而霈,是霈地老祖宗们迁徙过来才取的名字,意思是降水丰沛。当地传说那些老祖宗其实不是平常人,而是雨师一族,有的族人具有操纵雨水的能力,便是整族的首领雨师。
西周时期,周穆王西行昆仑拜谒西王母,结果东部的徐偃王联合狄人九部,南方三国共同西来,意欲扫平周室。而当时,雨师一族便是徐偃王的中枢力量。一路攻来,势如破竹,直到镐京城下。徐偃王屯兵城外,修战三日,自己却一人纵马游遍了京城周围的山川。
穆王听闻告急,乘六龙一日东行三千里,与徐偃王战于大河。那一战,雨师行雨,六龙布雷,可谓是惊动天地鬼神。直打得首阳山崩,大河决口,死伤无数。雨师拼尽全力,才宰杀了一条巨龙,最后被龙雷震死。
徐偃王不敌穆王,丧身江中。他带来的大军也被随后调来的周室各国联军杀了个全军覆没。战乱结束后,雨师一族没了首领,向南流亡,直到选了霈地才安居下来。那时楚国的疆域还没有囊括到霈,因而并没有国家阻挠,然而山魈巨兽众多,先祖筚路蓝缕,死伤甚众。更糟的是一个术士看中了这个地方,扬言要杀光族人。
族人一筹莫展,不得已便要拱手相让。就在这时,一个九岁的少女不小心走到了山中,遇到了那个术士。术士相中了她,便将她掳走。
少女家人去山里拼命,却无一生还。后来,术士也销声匿迹,此事也就不了了之。直到如今,族中老人还说,那个术士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正因为这些个传说,霈地人自然就对术士很是敏感。此时听到有术士捣鬼,本能地更加恐惧。
大许一拳捶到了土上,咬牙恨恨地说:“只怪我是个半吊子!只怪我不行!”
大伙心头一沉,低下头来,又有了逃跑的念头。
此时胡茬缓了好一会,能够开口说话了:“他娘的,当初出来的时候不都知道这路很凶险?现在想打退堂鼓是肯定不行了!家里没爹娘妻儿的,想逃就逃吧!家里有爹娘妻儿的,逃跑自然免不了连坐,谁他妈的能黑下心肠,那老子佩服你!”
这番话戳中了每个差役的心,谁家里没有父母妻儿?哪个男儿心中没有一股热血?
看大家不说话,胡茬接着说:“想想老钱和小高,想想这些个死去的兄弟,他们是为谁而死?难道真是为了保护这些个臭徭役?这些徭役到了长城,有几个能活过两年的?他们是为了我们死的!”胡茬眼睛红了,嘶吼着,“我们凭什么让人家去死啊?啊?他们家里没亲人了?我上个月才喝了小高的喜酒!我现在一睡觉就满脑子是小高笑起来的那个傻样!你们的命就金贵,你们的家人是家人!”胡茬再也说不下去了,一个大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
所有差役都低下了头,风抽在草茎上也像哭一样。
大许叹口气:“咱们一起经历过生死,就是亲兄弟!我想咱们二十个兄弟里没有孬种,否则也不敢出来跑。咱们在这里定个约定吧!咱们不管谁死了,活着的人为他回乡起个坟墓,每年上一炷香。他的家人由活着的人共同抚恤!”
“好!”差役们齐声答应,将风声压了下去。
“老胡,你看那间屋子有古怪吗?折腾了大半夜,咱们总得找地方休息休息。”大许过来包扎胡茬的伤势,发现他手上的肉翻起,边缘透着一层青色。
胡茬瞧见了大许脸上的神情,眼神黯淡了一下,大声说:“那确是间屋子,不过很破旧,别塌了呢!”
大许在他手上打了个结,平静地说:“咱们去瞧瞧。”
一间破旧的、几乎支离破碎的屋子,实际上并不能挡风遮雨。但,在阴森旷野中行走的人总需要一个屏障、一点温暖的火光来抚慰忧惧的心灵。人总会累,总会害怕,总会渴望温暖。
十几只火把照得这间不大的破屋通明,屋外也有火光,是自告奋勇看守徭役的人。差役们的血性被点燃了,但是在这种境地下,血性能不能起作用呢?
四叔从小就告诉过大许一句话——头脑比意气更重要。他现在为每个人额头抹着从清明池盛出来的水。清明池是神赐的池子啊!四叔经常这样感叹。可是大许却对神没什么感觉,如果神真有四叔说的那么令人尊敬,为什么很多善良的人不仅受人欺负,还经常受鬼敲诈?反正来找四叔驱邪的,都是穷人。然而,今夜,他希望他的想法是错的,他真心希望,这水能令人耳清目明。
胡茬的嘴唇全无血色,手掌仍然像着火一样疼,而且好像在一点点扩散。难道极寒和极烫是同样的感觉?他这样想着。大许皱着眉,大许一直皱着眉,什么时候大许不皱眉了,那天下就太平了。他和大许玩了二十多年,跟着他出来趟了好多次路子,还几乎没见过他连续一天不皱眉的。二十年,胡茬不由幽幽叹了口气,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自己还有吗?
大许指尖涂了小瓶子里的水,点在了胡茬额头,问他:“为什么叹气?”
胡茬斜眼瞟着躺在那里的四傻子,好像看见他眼皮动了,他忽然想起自己看四傻子是为了躲大许的眼睛:“我手疼。”
大许也跟着叹了口气。
忽然,不知屋子里是谁也跟着叹了口气,是极低沉极幽怨的那种。让大家感觉不是在屋子里,而是在城南伤妇河畔,应征岭南的征夫都从那过,女人们去送自己的男人,老太太去送自己的儿子,没有不叹息哭泣的。此时的叹息,就如同伤妇河畔的叹息,甚至,更让人肠断。
不对!这屋子里怎么会有女人?胡茬瞪大一双眼睛,仔仔细细地瞅了每个角落一遍,什么都没发现。但他耳畔却又响起了一声叹息,比刚才那声还悲伤还哀怨。
大许紧紧抓着包铁棍,一手提起了四傻子。看见大许机警起来,大家都紧紧地抓着手中的棍子,紧紧攥着火把。
“跑!”所有人向四面八方冲去,“霹雳巴拉”声中,那几乎支离破碎的屋子真的支离破碎了。屋顶却不是掉下来的,是流下来的,一股恶臭飘出来。黏液朝着众人的脚底涌动过来。
有几个人的火把被打灭了,惨叫声中,身体就一点点腐蚀进了黏液里。大许眼疾手快,揪住一个刚刚被蚀掉双脚的同伴,却不料他向自己伸来还在腐烂的断腿。大许不明所以,胡茬一把将那人扔进了黏液里,那人惨嚎起来,一点一点化成了水。
“你干什么?”大许发怒了。
胡茬愣了一愣:“他刚才将烂腿伸向你,明显是要拉你垫背嘛!我一着急一起火就把他扔出去了。”
大许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透出了一层深深的悲哀。
又是一声叹息从头顶响起,大许和胡茬看见一只鸟从朦胧的夜空掠过,可怕的是,它长了一张人脸。
那鸟飞远了,黏液却越流越快,一行人忙向高处疾奔。那恶心的黏液如同长了脚,也爬坡而来。
直到他们踏上了一个荒丘的顶端,黏液才爬不上来,一层顶着一层不断冒着黑亮的泡泡,映照出火把的高光。
“啊!蛇!”一声惊呼把大许的目光揪到了荒丘另一侧。
火光映照下,密密麻麻盘曲纠结的蛇布满了山野,油亮的鳞片散发出嗜血的光芒。夜风从蛇群上碾压而过,带来一阵阵腥臭苦涩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