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桃枝夭夭
干净的草由眼下往四面八方的远处铺展,浓郁的绿意到远方的山脚下也不止息,而是一抹一抹地攀上了山石。
今天的天,云像破絮一样散着。
一阵不大不小的风吹过草面,像小型的海浪一样荡了开去。
翘着二郎腿,枕着手臂的孩童用来覆面的一片大大的草叶飘向了空中。
“啊!”一声轻呼,孩童猛地坐起,发现自己背上汗涔涔的。
“都已经黄昏了啊。”满身黝黑的孩童望了望西边的山峦,低下头去思索刚刚的那个梦。
那是梦吗?
怎么会一连好几个月都做同一个梦?
梦中无天无地,黑茫茫的。一直有一个像是风吹过岩缝的呻吟,仿佛在引诱他做什么事。
“迈过去。”
“迈过去。”
呻吟如是低语。
做什么呢?他不知道,因为他从来没有迈过一步。
孩童摇摇头,算了,不想它!时近黄昏,林子里光线暗了下来,守山人也应该回小木屋了。
山川河泽,一向都是国君或贵族的私产,平民百姓是没资格去使用里面的资源的。秦律令严苛,偷猎偷采一旦被抓获,轻则斩趾,重则绞杀。
所谓斩趾,是用钝刀一只一只地将脚趾全部砍掉。这种残缺,既是折磨肉体的手段,也是对人的一种羞辱。绞杀,则是将人固定在一个装有机簧的架子上,行刑的人拉动机关,架子就一点一点将犯人的脖子拉开直到断裂。这样死的人,死状极其恐怖和凄惨。
当然,饿死与残缺之间,甚至饿死与被绞死之间,有的人还是不愿意选被饿死。
孩童当然不懂这些,因为家里的人从不告诉他,偷猎偷采,一旦被抓就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他以手背抹了一把额上的细汗,看着手背和裸露在破烂袖子外的手臂,有些愣怔。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这么黑了?感觉就像是木炭一样。
孩童沿着自己开辟好的捷径进入了林子,光线昏黑,隔出一丈远就看不清了。
他驾轻就熟地攀上了粗壮的大树,极轻微极轻微地撼动。老头虽然没告诉他偷猎偷采会死,但也告诉他有守山人的存在。而孩童对于偷鸡摸狗仿佛别有天赋,六岁上,他第一次来偷,就想好了计划和对策。
他这样已经偷了八年。
只是,越偷越少。因为,家里人口越来越少了。
他攀下一小捆木枝,插在腰背上。这些都是快要枯死的,否则带回去还得晾干,不能立马就用。
经过很长时间的轻轻撼动,树上有些早熟的果子已经掉落草地上。
孩童轻手轻脚地滑下大树,将地上的果子兜进撩起的衣摆。他身上的上衣,也就衣摆还算完整。
看见怀里十之七八都是摔烂的果子,他撅起了嘴,有些丧气。看来,还得再找点野菜,如果能猎到只兔子就好了!可惜,现在兔子基本都回窝了,就算做好了套子,运气最好,也得明天晚上才能有收获。
但是,仿佛响应他的想法一般,一只肥大的野兔发疯一样朝他撞了过来。
吓得孩童猛跳起,果子散落一地,摔得更烂。
这是,怎么回事?
他在惊吓之余,隐约听到一声撞击声。转过身来,发现那只兔子撞死在了树根上,脑袋血肉模糊。
看到鲜血,闻到血腥味,有一阵奇异麻痒的感觉从心窝里爬出来。他想,喝一口鲜血!
那只死掉的兔子上,不知是不是因为树影或暮雾的缘故,显得罩起了一团黑雾。
孩童有些害怕,但却不由自主地抓起了兔子的尸体。
鲜血顺着指缝淌下,血腥味儿扑鼻。他心脏砰砰跳,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垄头村是个小地方,在辽阔的秦国版图之中,甚至都不算个地方。
村里的人口也少得可怜,尤其是经历过数十年战争洗礼。所幸,秦国统一了天下,不打仗了,也就消停了一些。
“消停?消停个鬼娃子!你看看这地方还有几个男人?”村东头的老勺把子一听到村里人说到消停就起急。去年冬天,老勺把子的婆娘死了,活活饿死,怪凄惨的。前年春天,老勺把子的四儿子被征往骊山,那孩子才十四岁,他不知道骊山是个什么山,走的那天哭爹喊娘的,老勺把子躲在自家茅房硬是没出来,后来就失去了音讯。大前年春天,有人说,老勺把子的大儿子死在了长城,二儿子死在了岭南。
现在他正蹲在自家的破院子里卖力地磨着一把柴刀。
柴刀的刀锋亮得晃眼,西边软红的阳光凝成一个光斑,在刃上随着老头每一次推进流淌着。
自从老四离开以后,他每天都要将这把刀子磨一磨。
寂静的破院,一声声单调的摩擦声传来,显得更加寂静。
孩童失魂落魄般地走进院子。
老勺把子皱紧眉头:“四傻子,死哪去了?”
“去抓了只兔子。”四傻子显得很疲惫,极力挣扎过一样。
四傻子对于剥皮煮羹很熟练,没用多久,那只脑袋稀碎的兔子就化为一罐肉汤。
他静静地抱膝坐着,从没门的门框望夜色一点一点挤走天光。
老勺把子咳嗽一声:“臭小子,你没事吧?”平日里和自己打打闹闹,今天安静得可怕。
四傻子眼珠转向吊在火堆上的陶罐,看白色的水汽被门外的夜风吹散。
就像是梦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不想理老头。他今天,有些恨他。
自己是老头捡回来的。虽然说他对自己不好,但至少还给一口饭吃。而且,后来还让老四替自己去应征徭役。
他知道,老头嘴上不说,心里从来没把这件事放下过。
他又何曾放下过?老四比自己还小两岁,是个老实的孩子,也是个可爱的弟弟。
四傻子眼圈红了。
“肉汤好了,老头你先吃吧!”他往阴影里退了退。
老勺把子奇怪地瞧了他一眼,也不管他,拿起勺子为自己盛了一陶钵肉汤。他嘘嘘冒着的热气,“滋”地抿了口,点头称赞好吃。
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可不常能吃到肉。但偶尔的一顿肉汤,却也比现在吃得更有滋味。
夜风砸在门框上直响。
不知道今天的风怎么这么大?
四傻子抬头去看门外,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迈过去。”
“迈过去。”
迈过,哪去?四傻子忍不住,在心里问了一句。他有些害怕,从来没在清醒的时候听到过这声音。
“那啊!”声音竟然回答了他。
他慌乱地望向自顾自喝肉汤的老勺把子,老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也没看他。
这,这是怎么回事?四傻子四下顾盼,腾腾水汽从陶罐里冒出来,越来越浓。
这,这不是汤罐的热气,这是,这是浓雾!
四傻子猛地站起身,后退一步,感觉一脚踩空,整个身子跌落下来。
清脆的声音此起彼伏,是金属敲击山石的声音。
“啊——”虚弱至极的呻吟。
“骊山谣,骊山谣,骊山到了终不老。
筋肉枯,肚肠空,人死暴尸遮道路。
你挥凿,我拿锹,衣不蔽体不如畜。”
一阵阵飘忽的歌声,凄惨哀绝。
四傻子的光脚稳稳落在地上,眼前雾气渐薄,雾后是一堵高大无边的,墙?
还是,山?
“是骊山。”心中的声音再次响起。
骊山!老四去了的骊山!
“死了。”不等四傻子询问,声音响起。
白雾向两边分散,露出一条通往山脚的路径。四傻子犹犹豫豫,还是迈了出去。
路上横七竖八全是干尸,触目惊心。
四傻子胃里翻腾,有些想吐。
“傻哥!”前方一个小小人影傻笑着,朝他招手。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一时间,伤心、愧疚、悔恨、怨愤全部涌上心头。
四傻子泪流满面,跪在那里,一步都迈不动。
“小四,我……我对不起你!”
小孩见他不走了,有些焦急:“你快过来啊!快过来!”
四傻子无法面对这个替自己应征徭役的弟弟,摇头流泪。
小孩突然面目狰狞,大叫:“迈过来!迈过来!”
这声音,不是小四的!
四傻子睁眼去看,白雾化黑,山没了,尸骨没了,人影也没了。
“啊——”凄厉地嘶吼轰响在他胸膛。
他心脏猛跳,仿佛要呕出血来。
“哐当”一声,眼前火光一闪即逝,整个屋子陷入漆黑。
老勺把子一把将四傻子揪倒地上,死死摁住。
“你醒醒!”
哪知道四傻子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奋力一顶,将老头顶得直趴出去。
老勺把子害怕起来,想要夺门而出,去院子里取那把柴刀。他感觉自家的屋子,像坟墓一样阴森。
四傻子目光呆滞,静静地躺在地上,良久不动。
远处村子里的癞皮黄狗突然猛烈地吠叫起来,在静夜中更显得凄厉可怖。
吹进屋子的夜风突然住了。
往外猛扑的老勺把子撞到了什么,只听一声闷哼。
是个人!
老勺把子顿住脚步,心快蹦裂了。大晚上的,会是什么人来自己家里呢?还恰恰在这个时候!
那人挡在门口,只留下一个黑色的人影。他定了定身子,对老头深深鞠了一躬:“在下是游方来的方士,天色晚了,能不能在这休息一下?”
老勺把子大喜,方士!他一把揪住方士的大袖:“你,你救救我!”
方士一惊:“怎么?”
“他,他中邪了!”老勺把子一指屋里,黑黢黢的,只有一点暗红的火堆还散发出微弱的亮光。
自称方士的人伸出鼻子嗅了嗅,暗道好香,他早已饥肠辘辘。早知道,下山前就带点吃的了!
老勺把子看他不言语,揪着袖子的手紧了几分。
方士另一只手一拢一张,食指亮起一点火苗。火苗刚一亮起,屋子里的黑暗仿佛躲避天敌一样全部退散了,整个屋子都亮起来。
老勺把子吃惊地环顾自己的破屋子,从来都没见过自己家这么亮堂过!
再转头去看四傻子,只见他抱着膝盖坐在火堆后,一双满含泪水的眼睛定定望着方士指尖的火苗,有惊恐,有好奇。
完全没了刚才的邪气。
方士一挥手,火苗稳稳落在四傻子身旁的土地上。迈步进屋,刚想去看看安定下来的四傻子,肚子却“咕”地响了起来。
他脸一红,朝老勺把子尴尬笑了笑。
老勺把子犹有后怕地看看四傻子,以为是方士的亮光驱散了四傻子的邪,当然不胜感激。但是他看见歪倒在火堆上的陶罐,大半的肉汤都洒在了地上。这下想要招待人家,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方士看懂了老头的为难,宽解他说:“方外之人,不在乎饭食,能有口吃的就行。”
老勺把子搓搓手:“那罐子里不知道还有没有了,您,可以看看。”
方士大喜过望,急忙蹲下,也不顾陶罐烫手就端了起来,里面还有不少的兔肉。
水煮兔肉,绵软清香。山居多年,却从来没试过这么吃。不一会,方士就将小半罐的肉汤喝进了肚子,似乎还意犹未尽,捋起大袖子,伸手将糊在罐底的肉也给扒出来吃了个干干净净。
放下陶罐,他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老勺把子看得眼睛发直,想不到这方士比自己这些穷苦人还更像饿鬼。
四傻子心有余悸,他心里隐隐感觉到,这次自己差点就死了。
一种灵魂深处的孤独感升起,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自己,去面对那个阴森森的声音。
刚才,他在心里拼命喊着老头,可是他却拔腿就跑。
可能,终有一天,自己会不可避免地,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变成一具腐烂的尸体。
或许,这是神在要自己给老四偿命吧!
他越想,就越觉得孤独无助。是啊,他背后空无一人。
老勺把子不过是将自己看成了一头家畜,养大了可以为他觅食、干活。
大娘对自己很好,可是她死了。大哥二哥也对自己很好,他们也死了。四傻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神唾弃的孩子。但凡是对自己稍有好感的人,都死了。
看着忽而愤恨、忽而难过的四傻子,老勺把子撇了撇嘴,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鬼。这个孩子很机灵,所以才会折了老四而留着他给自己养老,但如果他真的中了邪对自己形成威胁,那老头也不是不会弄死他。想到这里,老头长舒口气,幸好从没让他摸院子里那把柴刀。
方士坐到四傻子身边,四傻子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看着他。
方士对他笑了笑,轻轻捏起了他黑黑的手,低头端详一会,出声问:“这样子多久了?”
“啊?”四傻子没听明白。
“你不是一出生就这么黑的吧?”
四傻子点点头,自己确实是半年前开始一点点变黑的。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吃不饱饿的。
“半年前开始黑的。”
方士点点头,又问:“你可吃了什么生血之类的食物?”
“他一天到晚在外面,谁知道他都在干些什么恶心事!”老勺把子插嘴说,叹口气后,眼睛虚望着房梁,“这要是在村子兴旺的时候,大伙早把他烧死了。”
四傻子听他要烧死自己,向后缩了缩。平时老头嘴就毒,两人也常常吵吵打打。但像今天这么放狠话,以前可从来没发生过。
方士安慰他说:“没事,不会放火烧你的。这本来就和你无关。”
听他这么说,老勺把子翻起白眼。
“半年前,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吗?”
四傻子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在树林里,有一个洞。我不小心掉了下去,下面有一具人骨架。”
方士点点头:“那就说得通了。”
老勺把子厉声斥责:“你个死杂种!怎么不早说!你是不是早就豁出去了,故意要弄死我老头!”
四傻子怒瞪着他,攥紧了拳头。
“怎么,你现在就想打死我?真后悔,当初就该让你死在路边!”老头痛心疾首。
四傻子放松了攥紧的拳头,低下头,眼神黯然。
“老伯,不妨事的。一具枯骨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我还理会得。”方士从怀里抽出一枝长长的桃枝,桃枝上萌芽吐蕊盛放结果,不过一瞬间的事。他伸手摘下桃子递给四傻子,“吃了这个桃子,留着桃核,一般的秽物就不敢沾你了。”
四傻子愣怔着,从来没见过这么神奇的事。这人,是个神仙吗?
方士将桃子放入四傻子手里,对老勺把子说:“老伯,咱们今夜还得去那个洞边烧些东西,平复一下那秽物的怨气。”
老勺把子摇摇头:“我,我不去!万一跟上我呢?”
方士扶起四傻子,将桃枝折下一截扔给了老头:“拿着这个,驱邪。你要是不去,我没法子彻底驱散这孩子身上的邪物。”
老勺把子伸直脖子,咽口唾沫:“没别的法子吗?”
“没有。”
这个地洞很隐蔽,若不是方士出声提醒,老勺把子差点就踩了下去。
四周都是粗大的树木,像森森鬼影。远处不时传来一阵急促的兽鸣,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方士拍拍四傻子肩膀:“握紧了桃核,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回答。”转头对老头点点头:“抓紧了桃树枝,一会风可能会很大。”
老勺把子靠紧方士一点,抓着桃枝的手有些麻木。
方士以手中桃枝在洞沿划下一个字符,一阵清风吹来,字符竟然燃起了火焰。
有风响,在地洞的底部。
老勺把子心狂跳,向后退了一步。
方士摸摸四傻子的脑袋:“得罪了!”一把揪下一小绺头发,疼得四傻子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方士将他的头法投入火焰中,地底的风响得更剧烈了。
“老伯,蹲在火旁祷告一下吧!”
“什,什么?说,什么啊?”老勺把子慢吞吞蹲在火堆旁,惊疑不定。
风吹得大树摇动,扬起地上的泥沙打在他们脸上,有些疼。
“随便说些好话就行。”
老勺把子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讲话:“老兄,老大爷,大娘,大姐,我们也是穷苦人家,命又烂又贱,不值当您费劲。如果我这个傻畜生有什么冲撞到您的,您也饶过他这一回,他还是个孩子。”
飞沙走石的风吹了一会,渐渐止息,洞底的风响也停了。
地上的火焰渐渐灭了,方士松了口气,这秽物没提要求,还真走运。
老勺把子吓得腿软,一屁股坐倒。
“好了吗?”
方士对老勺把子笑了笑:“没事了,以后你们就别到这来了。”
老勺把子干笑几声:“那是,谁还会再过来……”
一句话没说完,四傻子痛苦地捂住额头惨叫起来。
方士一惊,老勺把子更是惊得倒退到一棵树后。
四傻子只觉得眉心如火,全身血液仿佛都要激射出来。他心脏坠入冰窖,分明感觉自己要死了。
方士怔怔盯着从四傻子眉心出来的黑气,胸膛擂鼓一般。
这,这是,什么?
黑气如实质,顶端一颗头颅,面如骨灰,唇若鲜血,两颗泛青的獠牙破出来。它扫了一眼方士,对四傻子说:“我还会再回来的。”声音如同远古深渊的风啸。泛着光芒的长爪点中四傻子眉心,他感到自己骨肉皆散,就此晕死过去。
方士全身仿佛冻结,眼睁睁看着怪物黑气旋上天空,只留下了怒吼的大风。
垄头村,破屋子。
四傻子双眼紧闭,全身皮肤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白皙,甚至比以往还要白。只不过,眉心却留下了一条细细黑线。
方士放下了卷起的大袖,抹一把额头的汗:“他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这怪物不是我能对付的,但它既然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他并没有听到怪物对四傻子说的话,“只不过,这怪物在这孩子身上留下了印记,这印记可能会打破他所有的福报。”
老勺把子看看昏迷的四傻子,说不出一句话。如果没了这孩子,自己可怎么过?虽然讨厌他,但至少还能做个伴,为自己干些活。
“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若不是昨晚阴差阳错引出了这怪物,还指不定惹出什么惨祸呢!”
“惨……惨祸?”
方士看看门外亮起的天色,向老头鞠了一躬:“多谢老伯让我在这歇脚。就此别过吧!”他大袖一挥,扬长而去。
老勺把子想叫住他,早没了人影。他怔怔盯着四傻子,面上阴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