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离开

  姿辛泪流满面,手持宫灯,跪坐着,泣不成声。
  “但是天底下努力的人,认真的人有很多,你可知本宫为何坚持一定要将你留在身边吗?”苏银沉问她。
  姿辛摇头。
  “因为你对本宫忠心,而这份忠心无关于利益外物,只是为本宫,于这深宫之中,太过难得。不过,若本宫将你留在苏府,你未必会过得很好。你无亲人朋友,无所依靠,但现在,即便本宫再怎样不放心,也得让你离开这里。
  “湘院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大多都去选择服侍新的主子,人各有命,本宫选择让他们离开,便不会对他们所做的事,横加干涉。”
  “可是,姿辛,你不同。”
  苏银沉蹲下身子,接过姿辛手中的宫灯,顺势递给她一颗玉珠,“如此一来,便是本宫对不住你了,这或许是本宫救了你一命,却也是将你推入更加危险的境地,只要你活一日,便会遭受到楚家永无休止的追杀。”
  姿辛捏紧了手中的玉珠,她坚定地说:“姿辛绝不后悔。”
  苏银沉面色变得严肃,仿佛在思虑什么重要的事,良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站起身,手持宫灯,一身玄衣,姿辛泪眼模糊中看不清她的面容。
  “本宫安排你出宫,而外面江湖凶险,置人于死地的方法有千万种,你且小心行事,纵然有人会护你周全,但这世间,毕竟没有万全之策。你离开后,化名李昧,会进入洗重阁,从此以后,全凭你的造化了。你离开吧,湘院外自有人接应你。”苏银沉交代后,转身离开。
  在浓重的黑夜里,只有一盏孤零零的灯,摇摇晃晃,即将熄灭。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姿辛跪坐在那里,泪水不断。
  最终,姿辛叩了三个头,便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漆黑一片,一丝光亮也没有,姿辛有点不知所措,突然间,一个人拉住了她的手臂,吓得她跌坐在地上。
  那人一声叹息。
  原来是白公公,皇帝身边的人。
  姿辛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不停地问他:“白公公,白公公,陛下呢?陛下在哪里?为什么陛下不肯救娘娘?为什么不肯救娘娘?”
  是陛下不能救!天下之中最想救贤妃娘娘的人只有陛下!
  但是这话,白公公不能说。
  宫中耳目众多,得先离开。
  他一把将姿辛拉起,说:“此处乃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有话到宫外再问。”
  湘院是一个是非之地?
  姿辛任白公公拉着跑,整个人都呆呆的。
  是了,的确是一个是非之地,当初陛下专宠贤妃,而如今楚家与贤妃相对,湘院从来都是一个让人不敢靠近的地方。
  苏银沉因君玉澜,一直活在刀锋之上,每一步,小心谨慎,不敢出任何差错,而这,也不仅仅是因为专宠于宫中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她是苏家子女。
  苏家,百年世家,千年根基,守护天命,九死一生。
  苏银沉于苏家并不是最聪明的,可她却是天生就能读懂星象,看清天时,推理命法。
  很多事,苏银沉看得清楚明白,一件又一件的事应运而生,那时的苏银沉从未质疑过什么。
  但是苏家灭亡,苏银沉却是满心的怨愤。
  苏家不该如此。
  谋天下事,顺天下心。
  全族尽覆,血浸三尺深。
  这仅仅是该向楚家报仇吗?
  在湘院之中,已空无一人,而湘院之下的密室中,苏银沉手持宫灯,跪着,面前是苏氏全族上下一百四十九个人的灵位。
  此处,无人知晓。
  而此处,也不会再有人知晓。
  苏氏全族的鲜血将他们曾经立下的誓言浸染,让他们所有的坚持一夕成了笑话。
  苏银沉放下宫灯,向那些灵位大礼参拜,礼毕后,她起身,从旁边的暗格之中拿出一把匕首。
  寒光一闪,火苗跳动了两下,全灭了。
  这间密室将永远会被封起,她离开后,便没有人可以进入这间绝密的地方。
  待天明起,任何人也不会知晓苏银沉究竟身在何处。
  远离宫门的李昧,天还没亮,就已经遇到了追杀。
  可以预料,躲避死亡来临的她将一生永无休止地都会是奔逃。
  漫漫长夜,如此难熬。
  无月的夜,漆黑的梦,所有人的梦魇。
  李昧拼命地跑,荒野上,看不清脚下的路,出宫门的时候,她看到有好些人来接应自己,但一路下来,天还没亮,死伤无数,再多的人也抵不过这一路的厮杀。
  快没有人可以保护自己了。
  她不会骑马,只能跑,往哪里跑,又能跑去哪里?可她不想死,娘娘告诉她,她是带着娘娘的仇、和恨才跑出这宫中。
  然后,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漆黑的夜里,浓重的血腥味以及刀锋处凛冽的寒意袭击包裹了了她。
  李昧从未觉得她有如此害怕过。
  她这一生,于苏府中,怕被人欺负,怕被人诬陷,离开小姐,后来进入宫中,更是怕引祸上身,可再多的害怕,也抵不上这一次直面生死时的恐惧,她抱紧了自己,不敢动一下。
  刀起,刀落,血溅了一身。
  天微微变亮。
  在天地间微弱的光芒之中,李昧看到了宛如地狱一般可怖的场景。
  人在杀人啊!
  李昧转身想往后跑,但瞬间,吓软了腿,跌坐在地上,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在这旷野之上,大地被血色浸染,漫天遍野都是死去的人。
  在那黑夜之中,刀剑相撞,多少人因为她而丧了命。
  时间过了很久,仿佛又没过多久。
  有人扶起了她,轻声问她:“你还能行吗?”
  李昧摇摇头又点点头,哽咽道:“多谢相救。”
  “不必,我等是奉重阳之主之命前来救助姑娘,姑娘要谢,还是谢我们的主子吧。”那人见她站稳,便松开了她。
  李昧还未从惊恐中走出,脑子反应不过来,她问:“重阳之主,是谁?”
  “洗重阁的主人,姑娘见了自会知晓。”那人不再多少,带着李昧离开了。
  是了,见了自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