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合欢香
慕耽在悦己面前立刻换了副嘴脸,眸中戾气顷刻消散,低垂下眼睫,像是无故被训的小孩,冤枉又委屈:“他对师姐言语放肆,师姐却要维护他?”
悦己跟银翊同时抖了抖手上的鸡皮疙瘩,悦己更是直接投降:“你说的对,这小子缺一顿毒打。”
慕耽鼓舞:“我这就让旭森把他拖下去。”
“”
悦己撑着自己的额头,艰难道:“也不必如此较真”
银翊已经执行力惊人地架起公子晓的胳膊往外走了,公子晓一边死命挣扎,一边嘴里也不闲着:“辛姑娘,你打我不要紧,姜前辈是被我连累的,你不能对他动手!我万花楼虽然不成气候,大宗师的高手却还是有的,辛姑娘,我本不想与你为敌,可你若执意心狠手辣,在下绝不会坐视不理,到时”
慕耽淡淡吩咐:“旭森,把他嘴堵上。”
悦己也在同时开口:“你给我闭嘴!”
她这气势汹汹的一句成功把公子晓吓地噤了声,连带着一张娃娃脸都吓白了三个色号。
悦己实在忍无可忍,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她绕过慕耽走到公子晓身前,指使银翊将他松开。
银翊一副心肠很明显得他主子真传,口中领了命,却在松开公子晓的瞬间推了他一把,这位前一刻还在惦记着与悦己为敌的万花楼主,下一刻就已经啪唧一声毫无形象地趴在了悦己面前。
悦己看了银翊一眼,这一眼没什么实质性内容,银翊却一个激灵,忙栽下头装鹌鹑去了。
公子晓有些狼狈,狐皮大氅上沾满了草皮土屑。好在他的棉袄将他裹成了一颗球,这么一摔倒也不疼。
悦己伸出右手,皓腕似霜雪。
她说:“起来。”
慕耽皱了眉,却也没阻止悦己。
公子晓怔怔地望着悦己,几片草叶顺着他的发丝黏在他的脸上,让他的模样又添几分滑稽。他不解:“辛姑娘?”
悦己在他心中的形象早就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女魔头,魔头会这么好心扶他起来吗?
果然,下一刻悦己就已收回了手,不冷不热道:“爱趴就趴着,今天都别起了。”
“”
悦己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公子晓,削尖的下巴微扬,是一个嘲讽的弧度:“我辛悦己虽不是什么好人,可做杀人这码事,却也能讲出两分道理。”
“原本以为你虽不大聪明,至少懂得盘算厉害,却不想是个死脑筋。既然你说姓姜的是被你连累的,为何我不杀你,却要杀他?”悦己轻轻笑:“你总不会以为,因为你长得可爱,我舍不得对你动手吧?”
她笑地娇媚,随意问的话也像半真半假的撩拨人心,公子晓年纪轻轻尚不知事,一张娃娃脸立刻不中用地红成了猴屁股。
“在、在下从未有这种想法”他急忙忙地为自己辩解,堂堂万花楼楼主一天之内被人用可爱形容了两次,公子晓觉得自己很受羞辱。
“算了,看在你脑子不灵光的份上,我就把道理摊开了同你说。”悦己不在意地挥手,示意公子晓将没说完的话吞回去。
“你方才说,本姑娘武功过人,姜毅山贸然对我出手,却没在我手上讨得好,反而被我重伤,故而他就算先前有错,这错也该抵了,是不是?”
公子晓小鸡啄米一般猛点头,正是这个理。
一旁的慕耽眼里闪过一星笑意,悦己现在的表情他实在太熟悉了。从前在守花宫的时候,悦己每每摆出这种循循善诱的表情,就是要拿自己那套歪理论来忽悠人了,而被她忽悠的人往往陷入逻辑怪圈,掉进坑里再也出不来。
果然,得了公子晓积极的回应,悦己微微一笑,续道:“可你想过没有,今日若对上他的人不是我,抑或者我当真是个实力不济的黄毛丫头,又该如何?”
“我与他过招不过半刻,他招招出手狠厉,皆是要置我于死地的毒辣招数,每一次近身都直攻我命门,是想趁机用真气震断我的全身经脉。由此可见,他之前大言不惭所放厥词,并非说说而已。”
“我与这姜老儿不过今日一面之交,就算我言语有些不妥之处,老前辈阅人无算,哪里就要动这般大的肝火,非要将我像只蚂蚁一样踩死才肯罢休?对我这样与他毫无利益纠葛的人尚且如此,那对其他人,恐怕赛阎罗杀人如麻的名号,得来非虚。”
“娃娃脸,你说的不错,人在做天在看,天道往往好轮回。既然姜前辈视他人性命如草芥,本姑娘今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有何不可?”
悦己的语速不快也不慢,像是一泓清水浇地人心头敞亮。公子晓神色渐渐有些动摇,但仍坚守阵线不肯改口:“就、就算姜前辈今日下手过激,也、也不一定就是故意的。想必是辛姑娘实力不俗,激起了前辈的好胜之心”
悦己已经有些烦了,死脑筋就是死脑筋,笨就算了,还犟。犟就算了,还不听。
她话音一转,干脆换了个方向。
“既然你觉得他罪不致死,那我再来问你,你可知道牡丹姑娘房中点的香,用的什么香料?”
什么香料?
公子晓愣住,这话题跳转也太突兀了。
“不过是寻常女儿家用的熏香这同辛姑娘要为难姜前辈又有何关系?”
慕耽却猝然攥紧了眉,上前两步扣住悦己的手腕,两指搭上了她的脉搏。
悦己将他的手拍开:“我吸的不多,别大惊小怪。”
慕耽却不松手:“回去将这身衣服烧了,日后不能再穿。”
悦己翻白眼:“你什么时候见我穿过的衣服还会穿第二回?多掉价。”
“”
银翊有些同情地看了眼自家主子,照少夫人这个败家的水准,哪家大户人家也养不起啊。
公子晓见这两人怪异的举动,注了水的脑子难得闪过一线灵光:“辛姑娘,可是这香料有什么不妥?“
被悦己点了哑穴一直没办法开口的姜毅山此时猛地抬头,面色大变,不敢置信地望着悦己。张嘴想说什么,穴道却被一股真气阻滞,他涨地脸红脖子粗也无法将这真气冲开,只好转了目光,求助地望向公子晓。
可惜公子晓此时注意力没放在他身上,正眼巴巴等悦己给他解惑。
悦己倒是注意到了姜毅山闹出的动静,她转过身,不客气地踢了踢这位老人家摔折的腿,踢地他脸上的肥肉都疼地直打哆嗦,盯着悦己的目光越发怨毒。
“怎么,没想到你这春满阁开了这么多年,还能遇上一个聪明人?”
悦己得意地挑眉,踢了两脚还嫌不过瘾,又搬出在云边谷当山大王称王称霸那套,凶巴巴地恐吓道:“你瞪什么瞪,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本姑娘今夜想喝酒,正缺一道下酒菜。”
“”
姜毅山到底风里来浪里去这么多年,见过的大场面不计其数,他没被悦己恐吓到,倒是公子晓背脊一颤,紧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辛、辛姑娘,那香料到底有什么不妥,在下在这洛阳楼里呆了半月,身体并未有什么异常”
“你体内寒毒肆虐,这等奇毒你都能扛着不死,合欢香这种不入流的段数,于你自然没什么影响。”
说话的是慕耽,他今日抱住悦己时便觉她身上沾染的香味有些不对,初时不察,只是没想到这种从域外传来的诡异香料竟真的有人敢用,还叫悦己碰上。
公子晓面上一僵,他身患寒毒这事在江湖上并不新鲜,但从来还没人当他面戳他伤心事。
这毒是他打娘胎里带下来的,万花楼曾遍寻天下名医为他看病,可寻来的那些大夫无不一筹莫展,这么多年也就是拿药吊着命,多活一日算一日了。
悦己揉着自己的下巴;“原来叫合欢香,名字还怪好听的。”
“辛姑娘不认得这香?”那还说的煞有介事,公子晓顿时觉得自己被糊弄了。
“我是不认得。”悦己一看公子晓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你以为本姑娘跟你一样没见识,我就算从前不认得这香,光是闻一闻味道,也能猜出个五六分。”
“更何况我还给牡丹姑娘把了个脉,对这香的功效,更是摸地八九不离十了。”
跟蠢人说话就是费劲,什么话都得条分缕析掰扯清楚,悦己今天说了这么多话,嗓子都有些冒烟了。她拍拍慕耽的肩膀:“既然你知道这香,那你同娃娃脸说说,开开他的眼界。”
慕耽罕见地没答应悦己的要求,他两眼微眯,笑地很敷衍:“师弟才疏学浅,怕是开不了万花楼主的眼界,师姐高估我了。”
一旁的银翊振奋了,他目光炯炯地抬起头,心中简直万众呼啸万马奔腾。
这可是数月来主子第一次拒绝夫人的要求,这样历史性的一幕居然被他见证了,银翊只恨现在自己手边没笔,不能把这一场面记录下来。
悦己怒道:“我想开眼界总行了?”
慕耽耸了耸肩,又开始委屈上了:“师姐何必同他多费唇舌,总归与他又不相识,说这么多做什么。”
悦己奇怪他的逻辑:“我是不想多费唇舌,所以这不是让你来说么?”
慕耽:“”
银翊在心里的小本本记载:第一回合,主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