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入秦府

  杜迢生一脸温顺小绵羊的模样,委委屈屈道:“就是因为进城了,就差这临门一脚,万不能放松警惕。若是在这城里最后一段路叫慕兄追上来了,我拿何颜面去面对秦家父老乡亲。”
  顿了会,又期期艾艾道:“私奔的话,若是辛姑娘愿意,小生愿意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一片丹心只为姑娘一人。”
  “”
  悦己在心里冷笑,慕耽这会估计还在云边谷抠脚,杜迢生简直有被害妄想症,这一路上丁点风吹草动都要把他吓地如临大敌。就连风吹过悦己的发丝,杜迢生都要怀疑是慕耽的人追上来了。
  “慕耽可没你老,你别一口一个慕兄,显得自己多小似的,要不要脸?”
  悦己没好气,至于杜迢生后半段更不要脸的话,直接被她选择性屏蔽了。
  杜迢生更委屈了,嘴角抿成了一条苦瓜,小声为自己解释:“我是想唤他慕老弟,可我、我这不是不敢么。”
  啧啧,杜家少爷放浪红尘二十载,实在也算得上江湖一大纨绔,还从没像这样把姿态低到尘埃里过。这几日悦己对他呼来喝去,指手画脚,杜大少爷一一受了,奴颜卑膝地仿佛悦己是他亲娘。
  错了,他亲娘也不能叫他这般孝顺。
  悦己捏了捏眉心,算了,她何必同傻子计较。
  “还有两刻钟就能到秦府,辛姑娘再忍一忍,等进了秦府,有秦家的势力笼罩,杜某也能松一口气。届时辛姑娘想游玩亦或歇息,小生都陪着姑娘,但凭姑娘喜好。”
  悦己疑惑:“秦家乃是洪都第一世家,这整个洪都,不都应该是秦家的势力范围?你这么紧赶慢赶的,到底在顾虑什么?”
  悦己说的没错,从他们踏进城门的那刻起,甚至更早,秦家派出的死侍早已在暗处接应。就连车夫也是在城外百里处新换的,乃是秦家小宗师级别的高手。
  方方面面都很周全,杜迢生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担心的,他只是有一股直觉,云边谷绝不简单,慕耽背后的势力或许连他也无法想象。
  这一路他有好几次,都感觉到马车后缀着几道若有若无的气息,仔细查探那些气息又不见了。若这不是他的错觉,那身后跟着的人起码有小宗师以上的境界,这如何能不叫他心惊。
  但这些也不能跟悦己说,江湖皆传辛魔女功力深不可测,指不定人家早就发现了,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
  杜迢生只好道:“前两日有飞鸽传信,秦老家主又毒发了一次,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杜某将马车赶地这样急,也是希望能更快进到秦府,这样说不定慕兄也能早一日到来。”
  慕耽早一点来,秦家主的命就多一点希望救回来。
  “还有便是——”杜迢生像突然想起什么,瞅着悦己的脸色,搓搓手有些期待道:“辛姑娘是慕兄的师姐,想必医术上的造诣也是非同凡响。不如辛姑娘先为秦家主把一脉,就算不能解毒,开个续命的方子想来应是不难。秦老家主的性命,就拜托给辛姑娘了。”
  “好呀。”悦己爽快地答应了,她眉眼弯弯,很大气地一摆手:“只要秦家人不担心我将他们老家主医死了,这个忙,我愿意帮。”
  杜迢生悚然,听这位姑奶奶的语气,他完全摸不透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说实话。
  其实悦己失忆之前,也是很用心地跟着尤雾轻学了几年医术。这位云边谷的前谷主医术堪称登峰造极,悦己跟着她学医的那几年,也算受益匪浅。就算比不得慕耽天资聪颖,她这个师姐的医术,在云边谷称不了第一,但捞个第二当当也是无人有异议的。
  可惜现在就像银翊说的,悦己坏了半边脑子,别说看病,连草药都不一定认的全,更别说提笔写方了。
  杜迢生摸着鼻子打了个哈哈,不敢再对这位姑奶奶提任何要求了。
  马车一路风驰电掣,车盖上悬着的白玉铃铛叮叮当当没完没了,终于在戌时踩着饭点,悦己一行人入了秦府。
  豫州已算得上处于华域北方,气候常年干燥寒冷,刮个西北风沙尘暴是常有的事。洪都更是在豫州境内接壤域外羌月国的边塞大城,地势极北,就更别想有什么好天气了。
  故而洪都世家大族都将府邸修地极为阔大,连围墙都用的花岗岩,就为了抵御风沙。
  秦家作为洪都的世家头头,府邸气派更不用说了,一道府门修地比洪都城门还有排场,六十四颗门钉排列纵横,气魄恢宏。就连房屋梁柱亦是用精钢铁石浇铸,每根柱子都有一个成年人合围那般大小。
  在这样大气堪比王府的背景下,悦己第一次见到秦家的大小姐,那位闺名若娑的小美人,着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北境豫州这样粗犷豪放的民风下,武林世家这样落拓不羁的家风里,居然养出了一位弱不禁风的娇小姐,眉眼似羞还怯,行止若风拂柳,走两步就要抚着胸口喘一喘。不像是洪都秦家养出来的,倒像是江南水乡里抱来的。
  秦家现在做主的是秦若娑的兄长,秦家的少家主秦予舜。这二人早就知道贵客今夜临府,准备好了一大桌美酒佳肴,将待客的诚意拿出了十成十,更亲自在饭桌上陪酒,只盼着能将悦己这尊大佛哄地舒心愉快。
  杜迢生未与秦家明说悦己同慕耽的关系,只说慕耽待她非比寻常。若能将悦己哄开心,不怕那云边谷的慕神医不低头。
  秦若娑在饭桌右下角坐着,偷眼打量了悦己好几眼。到第四眼的时候,悦己忍不住转头:“秦小姐可是有话对我说?”
  原本以为秦若娑是看杜迢生待她殷勤,又是夹菜又是挡酒叫这位杜少爷的未婚妻醋了。
  没想到秦若娑闻言一怔,随即染红了半张脸,像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呐呐道:“若娑唐突姑娘了,还请姑娘不要计较。我只是瞧着姑娘这身红衣打扮,还有、还有额上的贴花,有些像、像是江湖上说的那位辛”
  “若娑!”秦予舜打断秦若娑的话,有些严厉地瞪了她一眼,目含警告。
  悦己挑唇一笑,倒没介意:“秦小姐猜得不错,我的确姓辛,也的确是江湖上传的那位辛魔女。”
  “舍妹年纪还小,举止无状,还请辛姑娘切莫放在心上。什么魔不魔女,那都是江湖上一些吃撑了的长舌妇人瞎编乱造,辛姑娘一表人才,气质更是上乘,怎会与魔字扯上干系。”
  秦予舜端起酒杯,颇有做杜迢生第二的趋势,吹捧起悦己来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比杜迢生少了一分浮夸,多了一分赤诚。
  他先当着悦己的面给自己灌了杯酒赔罪,又道:“那些市井街坊流传的鬼话,在下是万万不会信的,辛姑娘也莫要介怀,不过是些无关人等的议论,不值得为此伤神。”
  悦己:“”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介怀,又哪只眼睛看见我伤神了?
  “辛魔女”这个称号虽然不算好听,但也不算难听。悦己对这个名头从一开始的抵触,到勉强接受,再到现在,已经完全是享受了。
  这秦少家主的作态也太夸张了,她辛悦己看起来像是这般小肚鸡肠的人吗?
  悦己当然不知道,她现在在江湖众人心目中的形象,那就是个在别人郎才女貌爱情故事里上演苦情戏份的女配角,还是个丑角,一个惨字就是她的代名词,从她初入江湖就跟着她,贯穿了她混江湖的三年又二十八天。
  在这样汹涌的江湖流言下,秦予舜对她的第一想法,自然是同情。
  杜迢生见悦己脸色不对,忙跳出来打圆场:“秦兄,你话太多了。悦己的性子你没接触过,自然不清楚,那可是比江湖男儿还要豪爽大度的,这些身外之名她可不会在意,你就别操多余的心了。”
  他故意叫地这般亲密,对悦己直呼其名。
  悦己下意识地去看秦若娑的表情,可这位秦小姐也是个妙人,自家未婚夫这样上赶着维护另一个姑娘,她半点反应也无。
  杜迢生又道:“悦己一路舟车劳顿,许久没好好休息过了。咱们也别在这饭桌上浪费时间,吃完了就赶紧叫下人送悦己去客房,好生歇息一晚才是正事。”
  他这是怕秦家兄妹还没摸透悦己的性子,又说错了什么话惹这位姑奶奶不高兴。
  干脆尽早离席,他来哄这位姑奶奶就行。
  悦己瞧着杜迢生这半个主人的作派,玩味地笑了。
  她蓦地凑近杜迢生的耳朵,以手掩唇,当着秦家兄妹的面与杜迢生说悄悄话:
  ——“我不豪爽,也不大度,这些身外之名,我在意的很。”
  悦己眼尾上扬,笑地媚态横生;目光却一直盯着旁边的秦若娑,观察着她的反应。
  年值十六的秦姑娘安安静静地扒着碗里的米饭,估计是被兄长刚刚呵斥她的那一嗓子吓怕了,不管悦己靠着杜迢生的肩膀笑地如何花枝乱颤,秦姑娘也眼观鼻鼻观心,一个眼风都不敢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