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一美
杜迢生摇头晃脑,还故意如说书人般拖长了声调:“没想到辛姑娘之前在江湖闯荡这么久,连百美榜这等声名赫赫的榜单都未听闻。看来辛姑娘果然是个不慕虚名的高旷之士,那句话怎么说的,我心即我见。辛姑娘因为不在意,所以才未留心”
悦己拿指骨在桌上叩了叩,示意杜迢生打住:“可以了,今天就先夸到这,废话少说。”
“是是是。”杜迢生决心这几日将悦己的话奉为圣旨,因而立刻将剩下的一大摞马屁给咽了,改口道:“那百美魁首,也算得上辛姑娘的老熟人。辛姑娘不如先猜一猜,这人是谁?”
悦己笑了笑,坐直身子:“我下车了。”
杜迢生忙一个饿虎扑食拽住悦己的裙摆,跟拽身家性命一样死死拽在手心,哭嚎声震地马车外三里地的鸟儿全飞个精光:“辛姑娘,辛奶奶,我错了,是我话太多,我给自己掌嘴,您别走!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本少爷,不,小人唯您的话马首是瞻,您要往西我绝不往东,您要杀人我就跟着补刀,只求您千万别走!就一个月!这一个月辛姑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跟在小人身边就行”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悦己琢磨着这句话,倏尔绽开一抹笑:“好极了,这儿离洪都还有几天路程?”
“辛姑娘知道我们这是去洪都?!”杜迢生一惊一乍:“辛姑娘愿意同我们去洪都?!”
悦己掏了掏耳朵,觉得杜迢生实在需要吃点什么补补脑。江湖几大世家的接班人若都是他这水平,那让人一锅端了也不是难事。
“我若是不愿意,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你这车上。”悦己老神在在,深藏功与名。
杜迢生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绝口不提悦己是自己晕了被他捡漏捡上来的。
他迅速组织语言捧场:“本少爷就知道,辛姑娘人品出众,侠肝义胆,绝不会见死不救。那日只是碍于慕谷主在场,辛姑娘不好越俎代庖,这不,找着机会就给我递筏子了。辛姑娘如此仁义之举,小生铭感五内,无以为报”
悦己抬手,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杜迢生赶紧刹车,将自己的嘴巴捂地紧紧的。
“回到上一个话题。”悦己言简意赅:“那什么百美魁首,到底是谁?”
杜迢生这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再蹦,直接揭晓答案:“万花楼的公子晓亲口冠以花魁之名,乃是南浦甘家,甘棠。”
南浦甘家,甘棠。
悦己觉得这个名讳很熟悉,熟悉到让她一听就条件反射地皱眉,就像听厨房的大娘做了她讨厌的水煮萝卜,让她下意识沉了脸。
这说明什么?
悦己在记忆中仔仔细细地搜寻这个名讳,可惜能够记起来的,只有那日小菰城酒楼中,那白胡子说书先生含糊提过的几句——
“辛魔女对那酒州温询一往情深,连我们这些路人都不得不感慨一句温询好命。可惜这位温大公子,属意的却是南浦甘家的少家主,江湖第一美人,甘棠甘小姐。”
“温家的大公子,与甘家的少家主,华域两大武林世家,这二人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听闻半月前,温家向甘家提亲了,两家已经互换了庚帖。这回那痴情的辛魔女,应该彻底没戏咯!”
杜迢生一直观察着悦己的脸色。他虽不知辛悦己与温询甘棠二人之间的恩怨纠葛,但就凭那些酒馆茶肆里流传的真真假假的故事版本,先不管辛悦己对那温询到底如何,想来她对这个三角恋故事中的情敌,一定提不起什么好感。
果然,悦己唇角勾起一个泛冷的笑,却是问:“这什么百美榜,可有官府拓印?”
杜迢生愣了愣,道:“自然是没有的。不过是万花楼弄出来博人一乐的玩意,跟官府却是毫无关系。”
“那就是野榜了。”悦己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嘴唇沾了沾茶水,却没喝。
她慢悠悠地转着手中白瓷茶杯,又问:“她很美么?”
杜迢生头上警铃大作,吞了吞嗓子,字斟句酌地回答:“杜某觉得还行,当然比不上辛姑娘。”
“哦?”悦己笑起来,美眸中波光流转,笑地像一只轻佻的猫:“杜公子不是说与这位甘小姐私交甚笃?竟半点没向着自己的老朋友。”
“杜某只是凭良心说话,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辛姑娘的长相更符合杜某的审美,故而杜某不敢偏私。”杜迢生义正言辞,说地自己都要信了。
“呵。”悦己仍旧笑地玩味:“我对做一盘菜不感兴趣,不过”
“本姑娘改主意了,之前说天下第一不敢当,但她甘棠既然当得——”
“我也当得。”
小菰城,南风院。
今日下了微雨,细密的雨丝飘忽天地,将林中竹叶洗地清翠。明明已至晚春时节,可春风仍料峭,竹林中笼了一层空蒙白雾,湿意可透薄衫。
有青衣公子撑了把伞,于林中石板小路漫步而出,行至草屋门前,顿住了脚步。
将油纸伞收了放在屋檐下,竹深唇角扬了抹不明显的弧度:“你倒是不请自来。”
草屋内,慕耽仰躺在地上铺着的竹席上,右腿曲起,左手枕在头颅下,另一只手正把玩着一枚蓝色花苞玉佩。
“路过此地,便来看看你。”慕耽懒洋洋扫了竹深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下盘棋?”
竹深站在门口,拂了拂被雨水沾湿的衣袖,想也不想便拒绝:“我可下不过你,何必自取其辱。”
慕耽一哂:“竹深,你可知我最欣赏你的一点是什么?”
“哦?”竹深的语气不咸不淡,半分好奇也无:“没想到在下还有让慕谷主高看一眼的地方。”
“自然。”慕耽点头:“便是你有自知之明。”
“”
竹深进了屋,一眼扫见慕耽手中的玉佩,眉梢一挑:“你将悦己的玉佩也骗来了?”
慕耽的手指摩挲着玉佩的纹路,像是摩挲着哪位美人裸露的后背,动作轻柔而暧昧。
“什么叫也,什么又叫骗。”
慕耽语气里难得含了丝情绪,像是在特意炫耀什么:“这是师姐送我的。”
“也是,人都被你骗去了,一枚玉佩又算得了什么。”竹深分析问题很透彻。
他走到青竹几案旁跪坐下,决定还是尽一尽地主之谊,为慕大谷主烧杯热茶。
慕耽被竹深的话一哽,目光不善地看他一眼,将玉佩塞回怀里,倒也没反驳。
竹深挽了衣袖,手中执的紫砂茶壶茶水倾泻,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度,好似飞流直下。
他问:“准备何时启程?”
慕耽望了窗外的天色一眼:“今日便动身。”
“这么早?”
“师姐一人在外,我身为她的夫君,着实放心不下。”
慕耽笑了笑,眸中映着斜风细雨,意味难明:“更何况,我等这一天,实在够久了。”
竹深轻攒眉心:“你这回将悦己都算计了进去,就不怕她知道?”
“她已经知道了。”
慕耽换了个姿势,由仰躺改为侧卧,一张脸对着竹深,仍是慵懒的模样:“我从一开始就没想瞒着她,师姐聪慧过人,我哪算计得了她。”
“我现在倒庆幸她知道了,不然以杜迢生的本事,未必能让师姐乖乖跟着他去洪都。”
竹深无法理解,慕耽说的话逻辑似乎有些不通。
“她知道了还愿意跟着杜迢生走?悦己的性子最是恩怨分明,你利用了她,又未告知她实情,她没怪你便算好的,哪肯这么听你使唤。”竹深摇头,觉得慕耽纯粹是一番臆想。
慕耽伸出一根手指头,左右摇了摇。
“这就是师姐的可爱之处了。”
他自嘲一笑:“怪我是一回事,可我既然是她师弟,帮我又是另一回事。”
竹深:“”
“师兄,你知道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是什么?”
慕耽已经很少唤竹深师兄了,闻言倒让竹深怔了怔:“什么?”
“便是给悦己服了噬情花。”
慕耽笑地乖张,这一瞬他的眉目恣意,隐隐有深藏的戾气纵横。
像是一条毒蛇,心不在焉地吐出毒信,獠牙上泛着尖锐的冷光。
“她不在意感情观,便将是非观看地极重,所以我才能这么容易猜中她的心思。”
竹深皱着眉,满脸不赞同:“她有感情。”
“悦己是人,不是草木。哪怕吃了那朵花,她仍旧是个人,是人便有感情。噬情花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凡物,逆不过人性。”
“嗯。”慕耽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有感情,只是少得可怜。”
竹深气地一滞,好半晌,却不说话了。
悦己到底有没有感情,有多少感情,其实他知道,慕耽远比他更在意。
毕竟若是噬情花真如传说般噬情绝爱,那悦己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慕耽。
少年做不到如他面上那样心狠,所以言语刻薄,不留情面,也不给自己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