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脉象奇
“”
他少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倒把悦己给震住了。
性命关天，悦己不跟他一般见识，自顾自道：“我今日翻看了本介绍切脉的古籍，上面写地明明白白，说是脉象杂乱无章，疾走而躁，脉来一息五六至，多半是阳亢阴竭，魂断之兆。”
“然后我就照着书上写的，给自己摸了一脉”悦己一张小脸皱成一团，忧心忡忡的模样：“慕耽，你是不是骗我的？我的毒其实根本没解，过不了多久我就要翘辫子了，对不对？虽然我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可这都是假象，那个词怎么说的，回光返照！你是不是给我用了什么药，让我回光的时间延长了些”
慕耽：“”
他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额，最后拉过悦己的手，凝下心神替她诊脉。
悦己屏住呼吸观察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问：“脉象怎么样？是不是乱地都没眼看了……”
是要比悦己初醒时乱上一些，按理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不算什么好兆头，但也不至于如悦己说得那般夸张。
真要找个参照物作对比，银翊每日晨起打完一套拳，再围着谷里跑三圈，脉象都会比悦己的乱上十倍。
慕耽略松口气，一边捏着悦己的手，一边慢悠悠开口：“师姐，你前几日不是还说，你自个也会把脉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些废话，悦己怒道：“这还不明显吗？当然是为了出谷骗你的！谁想到你这么好骗！”
在屋檐上挂着听壁角的银翊：“”
少夫人这脾气，也不知道主子到底怎么忍下来的。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慕耽倒也没生气，反而组织了会语言，和颜悦色地开始哄傻子：“师姐，你不过学看脉几天，看不真切也是自然。我当初学看脉时，足足费了两年时间，才能勉强摸对七八分。你的脉象中规中矩，与他人并无区别。再者，乱脉在脉象中实属寻常，许多身体康健之人也会表现出乱脉，师姐见多了便不会奇怪了。”
“真的吗？你确定？”悦己万分不敢相信，乱脉都正常，那什么脉才叫不正常？
“师姐若不信，可来探探我的脉。”慕耽掀起衣袖，露出了自己的左手腕，语气诱哄。
悦己撇撇嘴，嘟囔：“探就探，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伸出自己右手四指，搭在慕耽手腕上，仔仔细细地开始把脉。为免慕耽太过瞧不起她，悦己还输了缕真气过去，从慕耽内关穴探进，顺着经脉游走他全身。
越是把脉，悦己的眉头就攥地越紧，最后眉心简直可以夹死两只鸟。
慕耽好整以暇地端坐着，还颇为好心地捋了捋悦己的额，将额心捋平。
一盏茶功夫过去，悦己松开慕耽的手，正襟危坐瞧着他，肃容道：“慕耽，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人是鬼？”
慕耽：“”
他哭笑不得：“师姐糊涂了，我自然是活生生的人。”
“可我观你的脉象，你早该死地不能再死了。”悦己牢牢盯着慕耽的双眼，声音忽然轻下来，像是怕打破什么：“《诊家正眼》中所载，脉散而浮，有表无里，妆如丝线，按则绝矣，乃——髓竭精枯，阳消命绝之人。”
悦己无法描述自己内心是何感受，慕耽的脉象虚虚实实，极为微弱，她探入他身体的真气也若石沉大海，无声无息，明显是气血两空之象。他经脉内的血气就好像一个碎地稀巴烂的瓷盏，却又被一种莫名的力量诡异地粘合在一起，裂痕犹在，可他外表上看不出丝毫不妥。
悦己想，她应该质问他，应该揪着他的耳朵让他解释，再不济也该像一个正常的师姐一样，温言细语地表达关怀，就像小时候她生病了，大师兄对她做的那样。可现在悦己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嗓子眼很堵，仿佛如鲠在喉，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慕耽。”悦己的手慢慢抚上慕耽的唇，她初醒时便注意到了，他的唇色比旁人要淡上很多，那两片薄薄的唇瓣后头，像是被全身流动的血液给遗忘了。
悦己轻声问：“你真的还好吗？”
慕耽沉默地望着悦己，他的眸子黑漆漆的，像是一口沉静经年的古井，水面无波无浪，可底下的湍急暗涌，潺潺涓流，谁也瞧不见。
“师姐在担心我？”慕耽的手覆上悦己盖在他脸上的手，唇角忽地绽出一抹弧度，低低笑开：“师姐瞧着，我像是有哪里不好吗？”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的脉象看着离奇，其实不过蒙眼表象，当不得真。这世间所有的病症，都得寻其根源，追其溯因，再观察病患的外相，如气色、毛发、眼瞳，单纯的把脉当然是不够的。”慕耽措辞有理有据，摆出一副淳淳教诲学生的夫子模样。
语气一转，又道：“总归我往日无病，近日无痛，好端端的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三招就能将旭森打趴下，可谓康健地不得了。师姐不必为我担忧，师弟定会好好爱惜身体，不会让师姐年纪轻轻就守寡的。”
无端被自己主子贬低了一通的银翊：“”
悦己一直凝眉听着慕耽的胡诌，前半段还像那么回事，后半段悦己就算再粗神经，也听出了里面的哄骗意味。
她从慕耽手中抽回自己的手，高声喊道：“旭森！”
挂在屋檐上假装自己是一只猫头鹰的银翊一个激灵，忙不迭地腿脚一勾，一个飞身从阁楼窗户里荡了进来。
“属下在。”
悦己一挥手：“你去将谷里的葛大夫拎过来，就头发花白，年纪最大那个。”
“是。”
悦己又道：“跑快点，不然没你午饭吃。”
“”
慕耽无奈：“师姐是不信我说的话？不是师弟自夸，师弟的医术放眼天下，也没几人能比得上，不然那秦家何苦巴巴派了人过来三请四请。更何况在这谷中，我若自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悦己才不理他自吹自擂，她眼珠一瞪，振振有词：“谁知道你是不是欺名盗世，徒有其表！”
慕耽两道眉毛耸了耸，识相地闭了嘴。
银翊很快就带着葛大夫回来了，他嫌老人家腿脚不利索，直接揪着他衣领施展轻功，三两下就穿越大半个山岭，从山脚赶到了山半腰的阁楼。
葛大夫一大把年纪了，心脏受不住年轻人这种极限运动，双脚一沾地就软着腿瘫在了椅子上，抚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
悦己没什么尊老爱幼的美德，没等葛大夫将气喘均匀，就一把将他拖过来：“葛大夫，你给慕耽诊诊脉，看他是不是病地快死了，在这强撑着一口气。”
悦己其实也不知道这位葛大夫在医术上的造诣有多深，但看他在谷中年龄最老，辈分最高，白胡子最长，很能给人一种医术高明的信赖感。
银翊深深被悦己的语言能力所折服，慕耽额角抽了抽，就听葛大夫抖着腮帮子惊魂未定：“慕、慕耽是谁哇？”
悦己：“”
她转头疑惑地瞧着慕耽：“你这谷主是怎么当的，也太没排面了，人家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
慕耽保持职业微笑：“葛老岁数大了，记性不好。再者名字不过是个称谓，他们识得我这个人便足矣。其余的，不必太过计较。”
悦己呵呵一笑：“你倒是大方。”
葛大夫已经从这两人的对话中听明白了，慕耽就是谷主，谷主就是慕耽，当即冷汗嗖嗖直往外冒，拿袖子抹着额头上的汗道：“还、还请夫人勿要怪罪，小老儿的医术不及谷主万一，怎、怎敢在谷主面前班门弄斧。更何况谷主的身体，他自己再清楚不过，哪里轮得着小老儿出来多嘴。夫人还是别为难小老儿了。”
一番话说地悦己眼角直跳。
她在心里琢磨，慕耽塞了这葛老头出场费不成，连“不及万一”这样的词都出来了，慕耽的医术当真这么登峰造极？
慕耽看悦己的表情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继续保持微笑，淡声道：“葛老不必过谦，你的医术如何，谷中众人有目共睹。既然夫人吩咐了，你照做便是。”
葛大夫觑着慕耽的脸色，半天没瞧出任何不满，这才鼓了勇气，颤颤巍巍地将手指搭上慕耽的手腕。
整整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葛大夫才收回手。
悦己难得没有不耐烦，眼见葛大夫终于把完了脉，忙迫不及待问道：“葛大夫，慕耽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你直说，没什么好隐瞒的。”
葛大夫两条白色的长眉纠结在一起，都快纠成了麻花辫，听到悦己的问话也没有立刻回答，捋着白胡子又思索了半柱香的时间，这才斟酌着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