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要撒娇

  悦己回了客栈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第二日启程回云边谷,连马车都是慕耽抱着她上去的。
  “师姐,到家了,别装了。”慕耽右手握着卷医书却没看,左手支着下巴,已经瞧着悦己半天了。
  悦己的眼睫毛颤了颤,又听慕耽继续道:“我又没怪师姐,师姐的反应倒比我还激烈。”
  “”
  悦己在心中暗啐自己确实有病,索性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慕耽一袭黑色绣乌金孔雀纹锦衣,发上用同色发带束高马尾,脚上的鞋子亦是乌黑长靴。总之整个人从头到脚一身黑,只在发间坠了两粒澄黄南珠,腰间搭以鎏金镂空腰带。
  悦己下意识皱了眉:“怎么穿了一身黑色?都将你穿老了。”
  慕耽道:“老一点不好吗?我瞧着昨晚那个竹公子,年岁也不小了。”
  悦己是个老实人:“有吗?我看他挺年轻的,皮肤保养地尤其好,我还向他请教保养秘诀了。”
  “哦?”慕耽笑地很敷衍:“那师姐可有收获?”
  说起这个悦己就郁卒,她鼓起两颊腮帮子,十分不满:“没有。他竟然跟我说他这张脸是天生的,怎么会有人天生脸上就没毛孔呢?这合理吗?”
  说到这,悦己忽然一挑眉,蓦地移到了慕耽身前,双手撑在马车内的小茶几上,俯身凑近了慕耽的脸。
  车厢空间逼仄,慕耽身后就是车壁,他根本退无可退,当然,可退他也不会退。
  “师姐”
  青天白日,银翊还在车帘外赶着马车,注意影响。
  悦己没注意到慕耽耳朵攀上的薄红,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慕耽一张俊秀的脸,好半天,怒了。
  “你脸上居然也没毛孔?现在这都什么世道,男人活地比女人还精致?”
  慕耽:“”
  悦己满脸写着不高兴,质问:“你不会也是天生的吧?一个个的先天优势这么好,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慕耽察言观色,十分识趣地答:“自然不是,师弟我很认真地在保养。”
  “真的?”悦己立刻来了兴趣:“你怎么保养的,说来听听。”
  这就涉及到慕耽的知识盲点了,他虽是个大夫,可女儿家保养那套他也不懂。
  最后只能觑着悦己的脸色,字斟句酌地道:“天干物燥,多喝热水。”
  悦己:“”
  眼见情势不对,慕耽立刻转移话题:“师姐昨夜除了问这个,还向竹公子请教什么了?”
  悦己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不是很想回这个问题:“你不是让旭森在屋外守着么,问他不就行了。”
  “可我想让师姐亲自告诉我。”
  悦己撅了撅嘴,又翻了个不情愿的白眼,最后往车壁上一靠,妥协道:“好吧,我另外就问了他两件事。”
  ——“我问他,从前可曾见过我,来没来过守花宫。”
  “哦?”慕耽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眉梢一扬,追问:“那他怎么回?”
  “还能怎么回。”悦己再次翻了个白眼,耸耸肩道:“自然是回我,没见过也没来过。”
  “师姐怀疑他是守花宫旧人。”慕耽用的是陈述语气。
  悦己闻言,却玩味地笑了。她也学着慕耽的动作,左手撑着下巴,与慕耽面面相对,两人之间只隔着张宽约一尺的几案。
  “慕耽,你觉得,我怀疑他是哪位旧人呢?”悦己笑地意味深长。
  她这笑容明显像是不怀好意,慕耽打起了精神,思考半晌,才谨慎回答:“听闻竹公子爱竹成痴,南风院内半亩竹林皆是他亲手打理。而守花宫上上下下,喜欢竹子的就那一个。”
  “嗯?”悦己笑笑:“继续。”
  “师姐,大师兄十八岁那年就离宫出走,与守花宫断了联系。”
  慕耽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像是觉得悦己异想天开:“若他真是大师兄,为何故人重逢,他却装聋作哑,假作不识?你我从前在宫内又没得罪过他。更何况竹公子与大师兄,除了都喜欢竹这一点,其余可没半分相似之处。”
  “说的没错。”悦己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还赞赏地给慕耽倒了杯茶:“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慕耽摩挲着茶杯边缘,片刻后才道:“没了。我与这位竹公子并不相熟,故而没什么想法。”
  悦己怜悯地摸了摸慕耽的头,叹息道:“小师弟,以你的眼力见,看不出来也很正常,师姐不怪你。”
  慕耽:“”
  “我有七分把握,竹公子就是大师兄。”悦己得意洋洋,语气笃定。
  慕耽握茶杯的手略略一紧,指节泛出些微白,脸上却无半分异色,平静道:“师姐从何得出的结论?”
  “我之前就说了,我问他,来没来过守花宫。”悦己很大方地给慕耽答疑解惑:“我用的是来,而不是去。这个字就暗示了我是守花宫的人,可他听了却半点不惊讶,好像老早就知道了。以他昨日对我的态度,我没失忆之前想必跟他也不算熟,当然不会跟他道明我的来历底细。更何况,连云边谷的人都不一定知道你我出自守花宫,他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慕耽:?
  就这么个细节?
  慕耽暗暗有些心惊,但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为贺明棫争取一番,于是反驳道:“师姐的推断固然有些道理,可仅凭这个,却也无法说明竹深就是大师兄。这位竹公子,可与大师兄长得一点也不像。”
  “是不像,不管是眉毛还是眼睛,鼻子还是嘴巴,哪哪都不像。”悦己懒洋洋地,不以为然:“不过就是人//皮面具嘛,这玩意我又不是没见过。”
  慕耽蓦然有些语塞,从悦己失忆醒来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悦己如此锐利的一面。
  不加掩饰地,漫不经心地,露出一方峥嵘头角。
  ——甚至让他都觉得难以招架。
  “大师兄从前总爱念叨我不爱读书,其实我只是不喜欢读那些酸诗腻词。他书房中的话本杂谈,奇文野史,我可通通都看过。”
  悦己微微一笑,作出一副万事了然于心的高人模样:“那其中就有一本古籍,记载了失传的人//皮面具制作方法。”
  “大师兄还特意用红笔标注,仿佛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一样,真是笨。要是我,书看完就给烧了。这种压箱底的秘密武器,说不定哪天就成了保命绝招,知道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
  悦己十分慨叹,深有一种守花宫就剩她一个聪明人的忧虑感,又道:“我昨晚借机摸了摸他的脸,那手感,啧啧,居然还大言不惭跟我说是天生的!”
  慕耽已经静下了心绪,丹凤眼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地弯了唇:“师姐摸了他的脸。”
  “没错。”
  “可有顺便偷个香?”
  “”
  悦己额角血管一跳,脸颊迅速燎上了一层薄红——被气的:“干、干什么,我不就是逛了一次南风院,至于这么贬损我的人格吗?”
  慕耽不置可否,又听悦己接着道:“大不了,你也去逛一回青楼,咱俩就当扯平了。”
  慕耽握着茶杯的手一顿,磨了磨牙,回了个分外和煦的冷笑:“娘子真是大度。”
  悦己没觉得自己的逻辑哪里有问题,于是面皮抖都不抖地接受了慕耽的夸奖。
  马车行驶速度逐渐缓慢,帘外赶车的银翊吁了一声,就将马车停了下来。
  “少主,夫人,已经回谷了。”
  悦己早就在马车里呆地不耐烦了,更何况现在慕耽还不阴不阳地给她摆脸子,悦己才不乐意同他多呆。
  掀开车帘,悦己刚想跳下车,身后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抓住了悦己的手腕。
  慕耽欺身过来,上半身挨地悦己极近,恰恰好将悦己圈进车厢内的右侧死角。
  “娘子何必这么着急,就这样不愿与为夫独处么。”慕耽闲闲开口,手上用了些力气,刚好不让悦己甩开又不至于伤着她。
  悦己皱起了眉,觉得慕耽简直有病。马车都停了,她不下车干嘛,难道留在车上过夜吗?
  “在车上没睡够,我赶着回屋继续睡。”悦己晃了晃自己的手腕:“你松开。”
  慕耽唇角一弯,半真半假地笑:“不用我抱你下去吗?”
  悦己:?
  见悦己不懂,慕耽眸中忽地浮现几抹委屈,像是讨不到糖果的小孩,满眼都是失望与沮丧。
  “今早启程回谷时,娘子还未睡醒,是我将娘子抱上的马车。为夫还以为,过了这么久,娘子终于愿意同我亲近了”
  慕耽的声音愈发低下去,说不出的落寞:“从前娘子未失忆时,懒怠走路,去哪都叫我抱着”
  悦己被慕耽一番话说地毛骨悚然,浑身控制不住地抖了三抖。
  跟悦己一起抖的还有车帘外的银翊,老天真是不给活路,这个墙角,他听还是不听?
  悦己咽了咽嗓子,万分艰难道:“没想到我失忆之前,还是个瘫痪患者……看来这个毒中地也不亏,把我的腿都给治好了……”
  瞧见慕耽眼中无声的控诉几乎要凝为实质,悦己只好服了软,颤巍巍道:“我、我错了,我认错行不行?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这幅样子,怪、怪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