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君臣
松软的泥土夹杂着枯萎的落叶，空气中弥漫着花草的清香，倪七葵望着伶舟起的北影，终于忍不住问道：“阁……阁主，你怎么会在这？”
伶舟起既没有转身，也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向前走着。
不过他温和的声音传入倪七葵耳中。
“别紧张，我不是冲着你来的。”
倪七葵还是有些半信半疑：“那你出现在这里纯属偶然？”
这也太巧了吧？
“非也，”伶舟起的声音充满笑意。
“阁主，我求求你，你别卖关子了，你就说，你是不是为了欧家灭门惨案来杀我的……”倪七葵干脆把话挑明了说。
伶舟起忽然顿住脚步，迅速转过身来，直视着倪七葵。
倪七葵目光向下，看到他的衣袂……被荆棘勾住了。
“你的衣服……”她伸出右手指了指。
伶舟起低下头，把自己的衣服从荆棘中解放出来。
趁他低头的时候，倪七葵的目光从他的衣袂处缓缓上移。
他此刻的装扮不同于她在渺生殿初见他时的装扮，也不是他身为暗渊阁阁主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的装扮。
或许为了更符合商人的身份，他穿着淡蓝色镶白边的宽松外袍以及纯白色的里衣，腰间系着一根灰色绸带，与他所系发带的颜色互相呼应，除此之外，他还佩戴着一块白玉和一只香囊。
倪七葵暗自觉得，伶舟起真是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最后，倪七葵的目光定在了他的脸上。
轮廓偏深的五官，不白也不黑，恰到好处的肤色，以及颇有些孩子气的浅褐色瞳仁，轻轻转动时秋水含波，不是像鹿的眼睛那样带有天真无辜的我见犹怜，而是像猫的眼睛那样，似乎看谁都很温柔，可过于平静淡然无欲无求，包含了太多深意。或许就是在这双眼睛的长久注视下，倪七葵后来逐渐迷失了自己的内心。
不过平心而论，这副皮囊其实并没有生得多么俊俏，至少在倪七葵看过的那么多美男子中，是最为普通的，可偏偏让人看着很舒服，有一种清爽干净、如沐春风的感觉，跟他的性格很像。
倪七葵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知不觉就发起呆来。
直到伶舟起把衣服从荆棘上拿开，抬头对倪七葵说道：“有点失望，原来你以为我是来杀你的，我哪里做得不好，竟让你对我们之间的交情这么没自信？”
倪七葵心中哀求，阁主大人呀，求求你别这么对我说话了，你的每一句话都会让我误以为我在你心中是多么重要，要是有一天我发现不是这样，我一定会失望透顶的，所以，别给我希望，让我守住自己的芳心啊！
“没有，阁主做得很好，是我办事太失败了，欧家灭门一案我的确脱不了干系，阁主不如直接言明暗渊阁对我的惩罚吧！”
伶舟起笑道：“不如你猜猜。”
倪七葵侧头拱手拒绝道：“君臣有别，圣意不可揣测！”
“你是我的臣，我却不是你的君，天下只有一位君王，切记慎言！”
“戏台上亦可君臣相称，就当我们是在演戏了。”
“好，既然爱卿不愿揣度我的心思，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伶舟起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铃铛，摊开在倪七葵面前。
黑色铃铛上刻着一个名字，这既是暗渊阁成员证明身份的信物，也是出入暗渊阁的通行证，有点像士大夫的名帖。
“大王，这是谁的铃铛？”
“暗渊阁派出的杀你的人。”
“他……”
“我把他杀了……”
倪七葵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伶舟起表情淡淡，语气淡淡，只是眼神依然是那样温柔。
“为……为什么？”倪七葵的声音有些颤抖。
“因为，他就是把你的行踪泄露给敌人的内鬼。”
倪七葵的表情放松下来。
幸好……
她展颜一笑：“内鬼？这么说你知道我是被陷害的了？”
伶舟起伸手敲了一下倪七葵的脑袋：“你家阁主又不是白痴。”
倪七葵捂着脑袋迅速退后一步，拉开与伶舟起的距离：“那这样的话，是不是说明我能回暗渊阁了？”
“虽然你是被陷害的，但要不是你粗心大意，欧家灭门案或许不会发生，你必须将功赎罪。”
“我愿意将功赎罪，我已经猜出凶手是谁了，就是冥剑山庄。”倪七葵把那绺赤瞳雪狼的狼毛拿了出来，并把自己如何推断出结果的过程告诉了他。
“坎水使把你关在了浮影园？”伶舟起没有对她的结论发表任何意见，反而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这不是关键点，最重要的是，冥剑山庄一定在酝酿着巨大的阴谋。”
“坎水使还对你做了什么？”伶舟起穷追不舍地问道。
“没有，恳请大王暂时收起伟大的爱心与同情心，大王对臣如何将功赎罪有什么指导性建议吗？”
“有，”伶舟起恢复了面无表情，“一个月后便是武林大会，冥剑山庄联合红雀宫、神掌门、歃血刀以及琅琊秋氏，向暗渊阁发了宣战文书，想要重新确定江湖共主。”
倪七葵哼了一声。
伶舟起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你也觉得他们不自量力？”
“不，我只是觉得冥剑山庄前脚刚陷害暗渊阁，后脚就下了宣战文书，恐怕已经策划很久了吧。”
伶舟起点头：“安否泰此人野心勃勃，绝非池中之物，或许，他会是把旭国这本就浑浊不堪的池水彻底倒光的人。”
“阁主，听你这句话，好像并不是很有把握对付他。”
“暗渊阁今非昔比，危险因素绝对比浮于表面的敌人要多得多。”
天命师珞旖的自焚，暗渊阁藏书阁的毁损，以及他师父即上一任暗渊阁阁主的身死，都对暗渊阁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他身为暗渊阁阁主，最大的使命与愿望，不过是让暗渊阁屹立不倒罢了。
“七葵”，伶舟起沉思良久后忽然唤道，“你想将功赎罪，就前往千叶城一趟吧！”
“千叶城？不就是一个月后举办武林大会的地方吗？我去那里做什么？”倪七葵以为伶舟起会让她前往冥剑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