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姜问黎

  屹岸、织芷、涉汀、揽兰,是为暗渊阁四大堂主:岸堂主,芷堂主,汀堂主,兰堂主。
  四大堂主的称号来源于他们刚当上暗渊阁堂主那天,前任暗渊阁阁主伶舟起坐在他们上首,正听着少阁主姜问黎背诵文章。
  按照惯例,四大堂主之名应由暗渊阁阁主赐予,他们四人进去时,恰好少阁主背到“郁郁青青”,于是阁主就不假思索地用“郁郁青青”来做他们四人的称号:尘郁、凡郁、天青、叶青。
  可四大堂主虽然明面上不说,内心里并不太喜欢这称号,阁主看出来了,于是他笑着问少阁主:“问黎啊,你还记得郁郁青青的上一句吗?”
  少阁主答道:“岸芷汀兰。”
  阁主对这四个字颇为满意,便用“岸芷汀兰”来作为四大堂主的称号了…
  上任阁主已死七年,当初背书背得头疼的少阁主如今已经成为了独当一面的新一任阁主,岸芷汀兰四大堂主不由地感慨物是人非。
  他们四人一齐站在姜问黎面前,听着他指责上任暗渊阁阁主。
  “当初他为了一己私心,不顾全大局,与南宫姹芜定下七年之期,不仅放了陵瑾那小孩一条生路,还命令我对岚国皇室隐瞒陵瑾存活的事实。这七年,本阁主遵从他的命令,眼睁睁地看着陵瑾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幼童长成如今身怀武艺的少年,却不去伤害他。”
  “原以为七年过后,本阁主就可以彻底除掉陵瑾那个心头大患!结果,他竟然暗地里为我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
  “安排刘之煜那叛徒在陵瑾身边也就算了,本阁主姑且不计较他杀害了我暗渊阁十几个高手!但是,他竟然还有隐瞒我的事情!一个个派出去的杀手有去无回,全军覆没,他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他说前朝余孽几乎除尽,周玥被暗杀于苗疆,唐月朝死在了北漠,萧无言被困死于崂山,还有朱谧、薛思思等老臣,他说他们都死了,可如果真是这样,那浮图城中的那个人又是谁!”
  姜问黎那双被权欲浸染的眼睛喷出怒火,咆哮如雷:“当初,千方百计灭亡旭国的是他,为旭国皇族后裔留下后路的人也是他,留下一堆烂摊子等着我去收拾!”
  兰堂主看着姜问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陵瑾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我们又何必赶尽杀绝……”
  当她说完,不仅姜问黎,连其他三个堂主也以怪异的眼神看着她,嗤笑她的善良和愚蠢。
  姜问黎讽刺一笑:“别忘了,旭国灭亡翼风国时,幸存的皇子仅仅是刚出生的婴儿,结果几百年后,还是出现了向旭国讨债的人……”
  “只要有耐心和决心,滴水亦可成坚石之威胁……”
  兰堂主羞愧地低下了头。
  姜问黎瞥了四大堂主一眼,负手而立,道:“这次,我要你们四人亲自前往浮图城,清除所有前朝叛逆!”
  四大堂主大惊,岸堂主急忙说道:“阁主,让我们四人出手,未免太高估对方了……”
  上次他们四人出手还是在三年前,灭亡琅琊秋氏的时候。琅琊秋氏自诩为江南门派的中流砥柱,不肯对暗渊阁俯首听命,被姜问黎送去了通杀令,那一战,琅琊秋氏满门无一活口存留,府中成河的血迹被大雨冲刷了三天三夜才冲干净。
  汀堂主这时补充了一句:“而且阁主,刚刚传来密报,冒充浮图城城主的前朝余孽虽然使我暗渊阁派去的人无一生还,但他自己也死于当日战役中,剩下的人不过是虾兵蟹将一盘散沙而已。”
  姜问黎低沉的声音传来:“我意已决,为保万无一失,你们必须前往浮图城一趟,既然你们这么有信心,希望你们早点提着陵瑾的头来见我!”
  “不过,若你们这次任务失败,那就提着你们自己的头来见我吧!正好我继任暗渊阁阁主以来,还未挑选新的四大堂主……”
  四大堂主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相互对视一眼,齐声说道:“阁主,我们一定不辱使命!”
  “清欢!快出来,你看看谁来了!”
  听到一向冷静的兄长发出如此激动的声音,苏清欢感觉十分稀奇。然而,她仍然坐在原地,继续手中的动作。
  要是有外人进入这间屋子,看到华服花貌的女孩拿着一金光闪闪的物体往桌子上拍来拍去,一定会目瞪口呆。
  苏清欢面前是一大堆拍碎的、没拍碎的核桃,她手里拿着的是一个金手杖,手杖顶端被打造成一个金手掌,每一根手指的形状、手掌上的每根细纹都栩栩如生,手杖握柄处用柔软的丝绸包裹着,以防使用者伤着了手。
  这是苏蕴收集来的“世间最美好的事物”之一,是他从一个民间艺人那里高价购置的。
  他是这么形容金手杖的:“流畅自然的线条凸显出手艺人卓越的技能,金光璀璨的颜色更显奢华丽质,重沉厚质可知千金之价。”然而,苏清欢对他哥的眼光实在不敢苟同。
  偶尔苏蕴会用它来挠一挠背后的痒痒,要是苏蕴知道它被苏清欢用来拍核桃,苏蕴一定会气得火冒三丈。
  此刻,苏蕴喊完苏清欢,便和清尹晨在庭院相谈甚欢,知己好友久别重逢,即使淡漠如苏蕴,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他和清尹晨讲了自己和季苓打的那个赌,又讲了讲自己一路搜集世上最美好的事物时颇感有趣的所见所闻。
  果然,他接着对清尹晨说道:“尹晨,到时候我和季苓若争执不休,谁也不肯承认对方所找寻之物是世间最美好之事物,你可千万得站在我这一边,帮我说服陵瑾啊!”
  清尹晨干笑道:“好说!好说!”
  过了一会儿,清尹晨忽然神色转为郑重,对苏蕴说道:“择蕴,你出来这么久了,可有收到来自上京的消息?”
  苏蕴的真名其实是择蕴,只是“择”姓在岚国蕴含了太多含义,他才不得不临时改了姓氏。
  此刻,见清尹晨一脸严肃认真,择蕴皱眉,心中涌起了不好的预感:“没有,为了向父皇母后隐瞒行踪,我不敢和上京的人联系,尹晨,上京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清尹晨露出哀伤的表情:“择蕴,你尽早返回上京吧!我昨天刚刚得到消息,太子出了一些事,把皇后也牵连了进去……”
  择蕴脸色倏忽惨白。
  择清欢终于把门打开,走出房间,看到站在庭院的人,立刻带着灿烂无比的笑容扑向那人怀中:“晨哥哥!你怎么来了!”
  清尹晨扯了扯嘴角,择清欢察觉出气氛不太对,忙看向哥哥,却见他泪流满面。
  唐月朝说书说了很多年了,至于他为什么要选择说书这个行业,他常常这么对女儿唐辞嬅解释:“说书好啊!当初面对国难时的懦弱退缩,注定要用说书台上的唇枪舌剑弥补回来…”
  然而,唐辞嬅一直不太瞧得起他,在她心目中,有另一个神话般的人物存在着,她将其视为毕生的英雄榜样。
  此刻,他坐在一楼说书台的屏风后,侧影笔直挺拔,宛若青松翠竹。
  说书台下的观众聚精会神地凝听着。
  他讲的是根据兵神陈舒逆与翼风国女皇的故事写出的《朱颜辞镜》。
  兵神陈舒逆和翼风国女皇相遇时,他们一个还不是音懿大陆上千古第一高手,另一个也还不是名垂青史的女皇。他们只是个四处游荡的潦倒剑客和遭到贬谪的皇女。
  两人相识、历经磨难、打下江山。
  后来,陈舒逆为翼风国女皇创建了暗渊阁,保她江山太平。
  翼风国女皇封暗渊阁为财权滔天的“江湖龙门”,赐陈舒逆无上尊荣。
  再后来,谁都想不到,一个会惨死于皇宫,一个则消失于江湖。故事的结局是那么令人扼腕叹息。
  可惜,这就是真实的历史。
  当唐月朝说到凄婉哀伤的情节时,下面的观众纷纷涕泪交加、黯然神伤。
  故事讲完后,夜色笼罩下来,听书楼人去楼空。
  唐月朝从说书台上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袭白衣,双眼如炬,美髯飘飘,显得睿智平和。
  他忽然看到说书台下面还有一位观众坐在那里。
  那是一个大约十岁的男孩,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神情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