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相思豆
难道杀人凶手是她?
“你要现在回去?为什么?”这是他客人的声音。
“辛丘,你别多问了,总之你记住我刚刚对你说的话就行了!”这则是一道疲惫而沧桑的声音,可以由此判断说话的人并不年轻。
“可是许大娘,你现在回去太危险了!不知道如意谷有多少人埋伏在那呢!”
“不管如何,我一定要回去!”
“许大娘,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
“……唉,不愧是医者,无论我把伤势隐藏得多深,你都能看出来……”
“许大娘……”
“我也不想瞒你了,辛丘,我的伤已经无法痊愈了,我要死在我如意谷的家中……”
辛丘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会替你把伤治好的,你留下来吧!”
“不,辛丘,我最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你别花费精力在我这了,阿瑾那边,实在瞒不住,也别再瞒了,最重要的是,你得赶紧找到那个识得手帕图案的人……”
“那好吧,这些都是疗伤治病的药,你带在身上,你……千万要保重!”
“嗯,辛丘,你也是!”
声音到此忽然消失,左霄缓缓抚摸着拇指上的扳指,低头沉思着,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渐近,左霄悠悠抬头,正好与刚从假山后走出,神情沉重的辛丘四目相对。
两人深深地对视了一眼。
傍晚,辛丘和段瑾坐在窗前出神,各自思考着不同的事情,一时相对无言。今晚城主左霄在沅楼设宴,款待所有因雨花节或者少城主左桡的婚礼而来到左府的客人。
段瑾在想,不知道晚上会不会见到与幻狐有关的可疑人物。
而辛丘则在想着白天与左霄的对话。
那时候,她走出假山后,迎面对上了坐在轮椅上的浮图城城主左霄。
从左霄的表情中,她可以肯定他已经听到了她和许大娘的对话。她正在为难,不知该如何就目前的状况对左霄粉饰太平时,左霄却缓缓开口了。
“辛姑娘这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吗?”
辛丘假笑道:“城主大人,行走江湖嘛,难免会有些仇人追杀,我和阿瑾前段时间刚刚前往萨兹呼克和洛阳,路上惹到了一些不该惹的人。”
左霄道:“如果有仇人,就该老老实实待在一个隐蔽安全的地方,而不是到处乱跑,像个活靶子一样。”
辛丘竟然隐隐从他的话里听出了责备意味。她连忙着急说道:“城主大人你放心,我和阿瑾很快就会去下一个地方,不会连累到你的!”
左霄深呼一口气,脸色有些阴沉。
辛丘以为他还是不放心,又添了一句:“若城主大人同意,我和阿瑾现在就可以搬到府外去住……”
左霄抬眼,幽幽看了辛丘一眼,看得她毛骨悚然。
“辛丘,你真的很擅长气人……”
此刻,辛丘想起那日左霄的话语和神情,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自己固然理解错了他的话语,他也不该是那种表现。
莫非……
辛丘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她打破沉默,问旁边的段瑾:“阿瑾,你觉得浮图城谁最强大?”
“你指的强大包括哪些方面?”
“武力、财力、人力、搜集信息的能力……”
“武力我不太清楚,但财力、人力、还有搜集信息的能力,谁能比得过浮图城城主大人?他可是一城之主,又是岚国最富裕的人!”
辛丘点头,心中突然满怀喜悦与期待。
这么说,许大娘指的能帮助阿瑾渡过劫难的人,极有可能是左霄。如果真的是左霄,那他那日的奇怪表现就能找到解释了,他是希望段瑾留在浮图城,在他的庇护下渡过危机,而不是跑去别的地方。
但是,如果真的是他,那他为何对那条有图案的手帕只字不提呢?
辛丘思索着,下意识地撩了撩额前的刘海。
段瑾无意中看了她一眼,顿时露出诧异的表情:“辛丘,你额头上那个红印竟然消失了……”
辛丘拿起镜子一看,红印果然已经消失了。
这几天这个红印一直有扩大的趋势,让她以为自己是中了什么毒,然而,即使是凭借她的医术,也很难查出这是什么毒。不过,辛丘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出现其它异样,又想到自己体内怀有特殊血液,也就没再管它。
辛丘放下刘海,对段瑾说道:“没准这只是个恶作剧!”
“恶作剧?无知的人就是乐观啊!”一道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
辛丘和段瑾一齐望向门外,看见苏蕴和苏清欢肩并肩站在门口。
“你们来这干嘛?”段瑾问道。
“你以为我愿来?要不是清欢缠着我,让我带着你们一起去沅楼赴宴,我才不稀罕来这么简陋的地方……”他扫了眼布置简单的房间,双手抱胸嘲讽道。
段瑾不屑一顾。现在的苏清欢为了能看到段瑾抓的狐狸,对段瑾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平日里对他说话和和气气的,整个人都殷勤起来。
此刻,她嗔怨地看了眼苏蕴,说道:“哥哥,你少说两句!”
辛丘问道:“择公子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苏蕴道:“清欢,你看,这是别人要问我问题,我是少说几句呢?还是干脆不答呢?”
苏清欢翻了个白眼:“我收回刚才的话,请哥哥详细回答辛丘姐姐的问题!”
苏蕴得意地哼了哼。
一看向辛丘,他立刻恢复了冷冰冰的高不可攀的模样。
“辛姑娘,你可知,你额头上的红印其实是一种名为‘相思豆’的蛊?你刚刚却说‘相思豆’只是个恶作剧,真是无知无畏啊!”
辛丘和段瑾大吃一惊。
苏蕴继续说道:“‘相思豆’跟‘一线牵’一样,是一种苗疆的情蛊,但与一般的情蛊不同的是,此蛊并非双生蛊,而是单蛊,可下在单个人身上,它本身对人体并无危害,但却会让中蛊的人不断回忆痛苦往事,而且随着时间递增,脸上的红印会不断扩大,最后人脸如红豆,故此得名。”
听完苏蕴的介绍,段瑾张大嘴巴,看了眼辛丘,再看向苏蕴,也不再计较与苏蕴的小矛盾,好奇问道:“这蛊奇奇怪怪的,有什么用啊?”
苏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发呆的辛丘,幽潭般的眼睛里有好奇的光芒,答道:“在苗疆,相思豆一般是一对怨侣分开后用来报复另一方的,让对方深陷于痛苦的回忆之中,这是多么解气的一件事啊!此蛊无解,除非对方一点痛苦回忆也没有……”苏蕴又感慨了一句,“辛姑娘自行解了相思豆,看来你真是个无忧无虑生活圆满的人!苏蕴真是羡慕不已!”
辛丘特别想瞪他一眼,她一个过往记忆大部分空白的人,能有什么痛苦回忆?其实她宁愿不要这无忧无虑!
段瑾呼了口气:“太好了辛丘,这样你就不会受到相思豆的折磨了!”
辛丘闷闷点头,她心想,段瑾一时高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这左府中除了北漠狐人,竟然还有苗疆蛊人。情况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搞明白了什么是相思豆,众人才想起沅楼的宴会快要迟到了,于是苏蕴、苏清欢、段瑾、辛丘四人,以及苏蕴带来的数十名侍卫,急匆匆地朝着左府沅楼走去。
沅楼灯火通明,浮图城城主左霄坐在正中首位,与众多宾客谈笑甚欢。其中一位宾客坐在离左霄最近的位置,从二人的谈话可得知,那是少城主左桡未来的岳父,城主左霄的亲家公。
苏蕴选了一个较为偏僻但视线宽敞的席位,既不会受到别人打扰,也可以一清二楚地看到席间发生的事情。苏清欢拉着段瑾和辛丘一起过去。
苏清欢的打算原本是这样的,她先跟段瑾示好,对他说话温柔体贴一点,平日里跑去他住的地方对他关怀备至,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就跟他分享,用她那阳关灿烂的性格迷死他,待她得到了狐狸,就把段瑾一脚踹开,像段瑾之前对她那样。
但是,没想到段瑾就是那种你对他不好,他绝对远离你,你对他好,他就收敛脾气顺从你的那种人。他对辛丘言听计从,也无非是因为辛丘对待他极好。结果苏清欢一示好,段瑾就跟她冰释前嫌,甚至迁就她,不仅把抓到的狐狸给她摸了,浮图城各条街带着她逛了,连她偶尔生气也肯耐心哄一哄了。这几天,两个人就这么和谐、友善、亲密地相处着,看得辛丘和苏蕴目瞪口呆。
此刻,苏清欢和段瑾又坐在那里头贴头窃窃私语,时不时发出笑声。
过了一会儿,城主左霄宣布开宴,然而到此刻,少城主左桡,人人急于一睹其真容的“撷芳君”,依然没有现身。左霄的脸色极其不好看。
葡萄美酒夜光杯,珍珠环佩美人堆。开怀畅饮谁人醉?浮图城内灯不黑。
沅楼内众人觥筹交错,谈笑声此起彼伏。微醺的人站在窗台上,眺望着天边的明月,红色的薄纱在窗边飘荡,舞姬腰若流纨素,歌姬声如黄鹂啼,欢娱的气氛氤氲开来。甚至连一向板着脸的苏蕴也舒展笑意,加入了苏清欢、段瑾、辛丘的“射覆”游戏中。
苏清欢脑袋瓜子灵活无比,制谜猜谜皆很擅长,与段瑾这种喜武不喜文,苏蕴这种只会吟诗作对,辛丘这种常常发呆出神的人比起来,优势简直不要太大,可谓是分到哪组哪组就能赢的抢手人物。
以前她总是和哥哥苏蕴合作,每每使别人输的惨不忍睹,一杯接一杯的罚酒,可现在,她选择了跟段瑾一组,把自己的哥哥扔给了辛丘,于是苏蕴和辛丘一输再输,不断被罚酒。
到最后,苏蕴整张脸都黑了下来,直接把一壶酒灌入腹中,待抬起头,已是满脸通红眼神迷离,看样子醉得神志不清了。
一个同样偏僻的角落里,白衣少年绕有兴趣地将目光投向苏蕴那边。
他身旁的黑衣侍卫问道:“主子,好友重逢,你不去打个招呼吗?”
清尹晨笑着摇摇头:“我可不要去见他,听说他这次跑出来是因为跟季苓打了个赌,我若去见他,他肯定要拉着我站在他那边……”
“主子是想站在季苓公子那边?”
“不,我哪边也不站,我就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