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硫磺

  一路南行,马车缓缓出了草原,夜晚,蝉鸣虫语,难得的幽静安谧,江隐玉望着墨色的天空,众星捧月,朦朦胧胧的月华洒下来,铺就了一条皎洁的长路,甚至有一丝错觉,仿佛整个车队行驶在月宫中,她枕着背后的箱子,享受着难得的安宁,借着天上的繁星入眠。
  车队寻了个安全的地方,停下休息。黄色的篝火升起,火光映着她熟睡的面容,端止轩侧脸看着她拥入衣物中的右手,难得的浮现出一丝笑容,熟悉的动作告诉他,在她的怀中一定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以防他人偷袭。而这个习惯自幼时起,便一直延续到现在!
  叮叮咚咚,淙淙水声,还有这些许的白光唤醒了她,江隐玉睁眼,马车已经进入了密林。清晨的雾,吸入肺里,是透骨的清凉,让人容易放松警惕。
  “好大的雾!”感受着面部凉飕飕的,她下意识的靠近端止轩,轻声说道。眼前亦是白茫茫的一片,太阳连光芒都射不进来,就连端止轩,脸上仿佛都带着一层薄纱。马车的速度亦放慢了许多,江流全身紧绷,小心的警惕四周。
  她坐在马车上,心猛然提起来,不安的预感,她望向四周,心里嘀咕着。忽然,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捏她的手,她望向端止轩,点头,只是简简单单的动作和眼神,她明白他的意思。
  刺啦的声音,四面八方忽然跳出无数的黑衣人。“刺客,保护好小姐和货物。”罗九大喝一声,咻地,镖师拔出刀。“有刺客,江书生你和你弟弟躲好!”江流守着箱子,还不忘嘱咐二人。两人跳下车,躲在车子后面。
  听到外面罗叔的提醒,小环蹲在马车上,果断的将马车中间的那块地板给掀开,里面放着一把剑,朴实简单却带着杀气。而罗溪却没有一点慌张,果断地摘下自己头上的簪子握在手中,想到,临行时,父亲对自己的嘱咐,她看着外面,眼里甚至是透露出几抹狠辣。
  江隐玉蹲在车子下面,听到上面传来擦擦的声音。其中一个黑衣人拿着刀一个半月斩冲上来,江流大刀一挥,一力降十会,震退黑衣人。黑衣人抓着江流不放,轮番围攻。
  其余人注意到躲在车子下的江隐玉两人,直接冲过来,端止轩半蹲着杀出去,手中的软剑,银丝般迅速绕过黑衣人,只在那人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下一秒,便轰然倒地,众人一惊,都被这简单的杀人动作给震惊。江隐玉望着他,这就是传说中的杀人还带有美感啊!
  端止轩追求的就是快、狠、准。没有过多花哨的动作,一剑一杀招,干脆利落,却又不似其他的镖师,拿着刀粗暴的劈、斩、砍,这些简单的动作做到极致再配合着端止轩身上那股清流般的气质,给人一种享受。
  黑衣人接二连三的冲进来,她抬着头看着车外面的打斗,眼中一抹精光闪过,这洛阳行商里的镖师最差的都能以以一敌二,相比较下较强的江流和罗九,更是能以一敌四,这行商里的镖师都很强啊!这种阵容应该算得上是上上上乘了!
  车子忽然降下来,头被砸了一下。“呼!”有人跳到车上。头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一道寒光闪过,她头一偏,躲过从上面插下来的刀。听到背后的响声,端止轩冲过去,将车上的刺客一把拉下来,摔在地上。
  “咦!这是……”她看着刚刚被刀插进去的木板上,流下黑色的微微泛着光的细沙。她随手捡起一把,放在鼻子下面问了问,强烈刺鼻的硫酸味。“原来是这样啊!那还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她恍然大悟,像是发现了极有趣的事情。
  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平息下来,端止轩走过来,“出来吧!”淡淡的声音响起,江隐玉蹲在地上看着他衣衫上还蘸着枯叶和血迹,爬出来的同时顺便替他拂去衣服上的树叶。端止轩忽然后退两步,拉着衣服的她猛地撞到他的怀里。
  “我的手!”她嚎叫,下意识扶助自己的右手。“你干嘛呀?”她面容有些扭曲的抬眼。这才注意到端止轩有些不知所措,眼中还有些震惊。莫非她刚刚是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吗?
  “你,你干嘛忽然动我的衣服?”他紧张的吞咽口水,耳朵泛红,难得出现一丝慌张。
  “我看你衣衫上面有些枯叶,给你拍掉啊!你干嘛这么大反应!我的手!”也不知道端止轩是不是在怀里放了一块铁,她仿佛听到自己右手再一次骨折的声音,那种酸疼!
  “江书生,你们没事吧!”江流虚弱的声音传来,她转过去,江流颇为狼狈,身上好几处都受伤了,鲜血直流,但是好在这些伤都不重。
  “我们没事!”江隐玉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一边盘算着,地上躺着的都是黑衣人的尸体,而洛阳行商大部分都是轻伤,只有三四个重伤,至于箱子都完好无损的在车上。“你有没有发现,那些人的武功招数有些熟悉?和上次追杀我们的那些人,招数有些是相同的。”她看着四周,小心的说对端止轩说道。
  “嗯!”端止轩耳朵微微泛红,魂不守舍的盯着地上,阳光穿过了树林,洒在地上,浓雾已经消散。这里面就属罗溪没受伤,而其中受伤最重的便是小环,为了护住小姐,小环迎着黑衣人,腹部被黑衣人刺了一刀,鲜血直流。
  “小姐,兄弟们都受了些伤,货物完好无损。”罗九捂着自己被人砍了一刀的左肩,清点着货物。
  “我知道了。”罗溪点头,大家都靠在树上和车子附近疗伤休息,但除了两个人,其中有个人东张西望,贼眉鼠眼,目光不断在货物上停留,这引起了她的不满,回想起端止轩的武功。她眼神一寒,走过去。
  “咦!罗小姐,你竟然没受伤!”江隐玉意外的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罗溪的表情冷下来,这两个人果然有鬼。
  “没什么意思啊!看见你没受伤,我就放心了。”罗九和周围的镖师走过来,站在罗溪的身后,打量着两人,没想到一语不发的江轩武艺如此惊人,那么说之前他被马撞伤这件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我怎么感觉你这是话里有话啊!”罗溪的目光落在端止轩的手上,他手中的软剑还流淌着鲜血。她看到端止轩动手,那功夫高深莫测,不可能连一匹马都躲不过?“你们究竟是谁?”她眉毛一扬,呵斥道。
  “我们!”江隐玉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看看四周,确定罗溪是在问自己。“你是问我们?”她困惑的说道,罗溪不耐烦的点头。
  “我们是大端的子民。”她举着双手,特别无辜眨巴着眼睛说出一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可嘴角那抹坏笑却出卖了她。
  “你……”罗溪一双眼眸带着冰冷的敌意看着江隐玉,端止轩突然站在江隐玉面前,墨色的,纯净如琉璃的眸子忽然绽放出杀意,极其强大的杀意、压迫,还有这几份不屑和蔑视。
  罗溪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静止,停止流动,背后仿佛有千万条无形的针,锐利坚硬的抵着她身后,而胸口仿佛有千万斤巨石压迫着她,那一刻她感觉自己掉入冰窟之中。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栗,她后退几步,呼吸加粗,脸部通红,额头上浮现出密密的细汗,手控制不住的剧烈发抖。
  “我家小姐不是这意思?”罗九何其老道,见情况不对,头皮发麻的说道,即便是如他这样的老江湖,也产生了一种巨大的恐惧,端止轩的眼神令人生畏,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近乎要变成实质的杀意。
  “你们,你们来路不明,一出现,我们就……就遇刺。”好半天,罗溪扯着自己的衣服,通红双脸的才憋出一句话,害怕的都不敢正眼瞧一下他。
  “你确定刺客是我们引来的吗?而不是你们?”江隐玉扯了扯端止轩的袖子,咪咪笑着望着他们。
  罗溪立刻感受到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杀意散去,她贪婪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尽力控制自己颤抖的双手,虽然她曾无数次的和父亲一起出镖,遇到大大小小的威胁,但是这次的威胁,有一种以一人面临千军万马的感觉。
  “你,什么意思?”
  “这就要看你们运送的货物究竟是什么了?”江隐玉晃悠着到车子旁边,一脚踩在箱子上,笑容灿烂的望着罗溪。
  “你,你们偷开箱子。”罗溪猛地跳起来,跺脚,瞪着江隐玉,但是一想到端止轩,瞬间把自己的目光收回来。满脸气愤,恼怒。罗九和周围的镖师也是脸色一变,握紧了手中的刀。
  “什么叫我们偷开箱子!”“你好好看看,这箱子上的封条被人撕开过吗?”江隐玉指着箱子上完好无损的封条。
  “那你怎么知道箱子有什么?”
  “箱子被刀戳了一下,然后有些黄色的粉末掉了出来,不巧的是,我正好躲在车子下面,更不巧的是,我这个人好奇心特别重,所以我就闻了闻,更不巧的是我鼻子特别灵,一下子就给闻出来了。”说着,江隐玉将自己脏兮兮的手指放在端止轩的鼻子下。
  “硫磺。”他皱着眉头。那可是制作炮弹极为重要的原料。
  “硫磺,可是明令禁止的,你们私下运输硫磺,还不止一箱。”说着,江隐玉看着运输的马车,在这里足足有八架马车,虽说不可能全部都是硫磺,但也难保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在。“你们这是要叛乱吗?”
  “不,不是。”罗溪感觉自己被人抓住了痛脚,原本的振振有词一下子就变得吞吞吐吐。
  “那你们私下偷运硫磺干什么?”江隐玉虽是笑着,但是可以感受到那笑容下冰冷的质疑,宛如六月飘雪,艳阳忽然变得冰冷凛冽。原来不好惹的不仅仅是江轩,还有这个看上去无赖的江玉。
  “这个,不能说,但我们不是私下运偷,我们有武府司的官印!”罗溪毕竟还是年轻,罗九本来还想阻止,却还是一下子就被江隐玉给炸了出来,两人对视一眼。
  “拿来看看!”江隐玉伸出手。罗溪皱眉,微微后退几步,眼中杀意再次流露,只是看着端止轩,又带着几分敬畏和犹豫。
  “你要是想杀我们,我劝你还是不要打这个小心思,你确保你们能杀了我们吗?杀人灭口的确是个好法子,但是,要是没有足够的实力灭口,就不要让把柄落在他人的手里,落到他人手里,就只能配合,是不是?”
  一眼看透罗溪的心思,江隐玉笑着谆谆教诲,似乎完全不在意她的杀意,她语气甚至是带着几分调侃。罗溪咬着嘴唇,从自己的怀里掏出墨色的卷轴。
  “小姐……”罗九上前一步,想要说什么,但是看着江隐玉灿烂的笑容,以及她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端止轩,忽然明白了什么。
  打开卷轴,上面是独特的不知道是牡丹还是月季的暗纹,她直接跳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文字,看着那道红泥四方印章。过了一眼,再给端止轩看了看,直接丢在空中。罗溪脸刷地一白,上前跑了几步,跳起来,小心护住黑色的卷轴。
  “原来还真是得到了武府司的应允啊!既然误会解除,就没事了!”罗溪看着笑的满面春风的江隐玉,心中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既然这样的话,你们啥时候上京?我们兄弟俩还要参加秋试呢!”江隐玉话锋陡变,轻松愉快的问着众人。听到这番话,不仅是罗溪,还有她身边的罗九和镖师,都有一种想要揍江隐玉的冲动。恬不知耻!罗溪脑海中浮现出四个大字。
  “你的意、意思是要和我们一起上京?”她转身问道。
  “自然,难不成你想把我们丢在这深山密林里,我们两个身上既没有钱财,有没有马匹粮食,还有你们别忘了,你们撞到我弟弟的看大夫的钱还有受到惊吓的精神损失的银钱还没给呢?”
  “你们究竟是谁?真的是上京赶考的吗?”罗溪感觉自己一口老血快要喷出来,快要受不了他的无耻。医药费,这江轩压根就没受伤,什么收到惊吓的精神损失费的银钱?他刚刚杀了那么多人,还威胁她,这难道是一副受到惊吓的人应该有的模样吗
  “我都说了,我们是大端的子民,要去皇城参加秋试。只不过呢!我是文试。”“我弟弟呢!则是文物全才,但是文试还是比我差了点,所以决定去考武试。”她指着自己,随后又指着端止轩,严正言辞的满口跑火车。
  鬼才信!罗溪冷笑几声,但是看着二人,的确束手无策,江玉分析的完全无误,不清楚二人的来历,就算是下手,还有个深不可测的江轩在,最重要的是这火药的消息不能流露出去,再加上江隐玉如此一唬,她的确不敢,更何况这事情关乎洛阳行商的生死,江家那哥俩在身边,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至少还可以监视两人。
  不过,这些黑衣人究竟是哪方势力?真的和这两人无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