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私定
“你让他走开!”明怀袖不满地看着林萧,拦在他面前,“本公主要给王爷治病,你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林萧看着风旻之几近哀求的眼神,叫住正要走的林默,说:“让林默跟你一起,她的医术也是同样高明的,再说孤男寡女的……”
“你才孤,你才寡。”明怀袖回敬他。
林默笑了笑,且当明怀袖是小孩子脾性。“让公主看便是了,倘若属下有法子,还会拖到今天吗?”
“可是……”
风旻之叹了一口气,说:“怀袖,随我去屋内吧。”
这声“怀袖”,听得明怀袖是一蹦三尺高,美滋滋地推着木轮椅去了风旻之屋内。
一路回卧房,明怀袖才注意到瑜王府所有的台阶都有低缓的斜坡,卧房一类都没有门槛:是不是风旻之早就适应——或者认命了?
“王爷,你的腿可有感觉了。”
“还没有。”风旻之盯着明怀袖看了好一会,才说,“怀袖,今日我需教你一些事情,日后莫要再闹出笑话。”
明怀袖不解地问:“什么事情?”
“你可听说过男女有别?”
明怀袖点点头,凑到风旻之身边说:“可是在喜欢的人旁边就没关系了,我母后就是这么说的,对不对嘛?”
“对,也不对。”风旻之指了指一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听,“你且听我细细讲来。”
【轮回镜北风国皇宫】
皇宫内,如往日沉重而肃穆。
“父皇您找儿臣。”风銮之瞥了一眼在天风帝旁边的妃子,后者识相地退了下去。不得不说,天风帝对先后情谊是真,但身边宫娥妃子不断也是真。
天风帝揉了揉太阳穴,开门见山地说:“南夜来的公主,许配给老九如何?”
“这——”风銮之刚想说甚好,转念一想,又折了话题,“这还是得看九弟的意思,以及有那南夜公主。”
天风帝笑了笑说:“这两人倒是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风銮之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南夜的公主怎么会看上自己弟弟这个瘫子。嘴上却说:“如此甚好,可是做正妃吗?”
“正妃自然是做正妃。”天风帝盯着案上堪舆图,喃喃地说,“可南夜王不一定看得上这个女婿。”恐怕朝堂上稍微有头有脸的臣子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风旻之。
风銮之忽然想到风旻之腿病的缘由,试探地问;“若是九弟的腿能好呢?”
“这病岂是说好就好的,宫里头那么多御医不都是束手无策。”天风帝可惜地摇摇头,“罢了,这是需要再议,你先去给你的母妃请安吧。”
退出政事殿后,风銮之立即去了坤云宫,心想着如果把那药停了,说不定南夜的助力就是他们的了。
【轮回镜北风国瑜王府】
时光飞逝,再过一月,明怀袖将回南夜。
今日的瑜王府分外繁忙杂乱:太医、大夫进进出出,院内也忙碌不堪,明怀袖几次想去主院,都被林默拦下来了。
恰逢此时前院来报,是南夜国人前来求见南夜公主。
“不见不见,让他们一边待着去,别妨碍人家大夫看诊。”明怀袖颇为嫌弃地说,“林默,倘若你赶走,本公主绝对不拦着。”
“萧先生去见客了,王爷身体抱恙,公主,烦请代劳。”林默道。
这般“代劳”,那可是府里女主人的殊荣,明怀袖心下一喜,赶紧换了一身衣服见客。恨不得穿出王妃的气派来。
来者是南夜国的黎侯爷,先前同明怀袖一起来拜访北风国,眼见公主一天天住在瑜王府,心里开始急了。南夜王的女儿就这么一个,娶到她,别的不说,荣华富贵肯定是断不了的。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铁定不坏好心。”明怀袖便走便嘟囔。林默听着便觉得好笑,可惜这一面她是非见不可了。
“公主,您在这府里过得可好?”黎侯爷一见到明怀袖,腆着一张笑脸便凑上前,这一口官话讲得鸡零狗碎,听得林萧快憋不住笑。
“本公主在瑜王府住得什么都好,还有一月才回南夜。”明怀袖心存报复,便学着风旻之的语气说,“诸位不必担心本公主,恕不远送。”
来的访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彼此眼中看到惊讶,黎王爷试探地问:“公主,你真的不回去,住这王府里头?”
“正是此意。”
“可瑜王爷身子骨不太好,自己都不一定能管好,可会让公主受委屈。”
黎王爷此话一出,林默和林萧面色微变,前者轻咳一声,问明怀袖:“公主,刚刚你说了什么来着?”
明怀袖眨了眨眼,使劲回忆,然后说:“林默,你随便赶他们走,本公主绝不拦着。”
林默为难地说:“二位,公主似乎不太愿意见二位。”
“不识好歹!”黎王爷啐了一口,愤愤而去。明怀袖大喊:“路上小心,京城里头马车多,千万别被撞着了。”
林萧赔笑将人送出门后,斟酌了会儿措辞,才说:“公主,好歹也是您父亲的臣子,这般恶语相向,怕是不妥。”
“就你们汉人喜欢文绉绉,这要是放在南夜,我非得把他祖宗十九代都给骂上。”
“十九代是何道理?”
“比你们汉人还多一代,我厉害吧。”明怀袖得意地说。
林默不知如何回答。
“王爷怎么样了,赶紧让我去看看。”明怀袖看林默还在这,立即不满地说,“你不是府上的医女吗,怎么还不给王爷看病?”
林默看了一眼林萧,后者别过脑袋。
适逢初春夜,虫豸低语。明怀袖一路上未受到阻拦,“吱呀”一声推开门,只闻得浓重的药气扑面而来,甚至夹杂丝丝血腥味。
明怀袖小心翼翼地走向床榻,风旻之似乎是躺在床上,单薄得令人心疼。
接着她便听见风旻之有气无力地说:“不是叫你们都走吗?闻言,她僵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公主,怎么是你?”风旻之眼神柔和了几分,也只有这傻公主,从早到晚地为他操心。
凑到风旻之面前,明怀袖不好意思的说:“白日里林默不让我来,好在现在她睡了,王爷,你可千万别告诉她,不然她就训我,整天叨叨叨,我居然还反驳不了。”
风旻之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她的眼睛——清可见底,不含杂质。
“她说的自然是有几分道理。”风旻之微窘,借打开床头的书页避开她的视线。
“王爷,你怎么能这样。”明怀袖非常不满意他敷衍的态度,按下他手中的书,“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书真的有我好看?这么暗,谁看的清。”
风旻之不禁捂着——不是绞痛,而是情愫蔓延。
“王爷,你身体好些了吗?”明怀袖生怕自己刺激到他。
见她满怀关切,风旻之就想笑——索性就笑了,边笑边说:“好不了,好不了,连我亲生母亲都盼着我死,怎么好得了?”
“宫里是什么地方,可我还奢望着不是她。但不是她,还有谁?”风旻之丢开顾忌,“虎毒尚不食子!”
“王爷……”
深吸一口气,风旻之索性把想说的都说了:“你可曾想这世间有这样的母亲,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为了自己大儿子的前途,把小儿子推到自己精心安排的刺客刀下。”
“那年我才十三岁!”
明怀袖不敢想象,小时候自己得了高烧,母亲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了三天;还有小时候父亲打顽皮的哥哥,母亲不会劝阻,却总在角落里一个人偷偷哭。
这么一说,明怀袖觉得自己先前说带风旻之会南夜真是正确的决定了。
“宫里的医术不可谓高明,可高明有什么用,你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病,他们偏偏视而不见,而父皇还被母亲的假象蒙蔽,我的兄长——巴不得我是这副样子。”风旻之一口气说完,便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
明怀袖赶紧给她倒水,说:“等——我去找林默。”
好不容易喝了一口水,风旻之苦笑着劝阻她:“有何用,连进王府的半片参须,都是经过皇后手的。”
皇宫是什么?戏台上虚演,帷幕后又是一张嘴脸。
在风旻之眼中,明怀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料明怀袖语出惊人:“跟我回南夜国就好了嘛,南夜国十户里有三户是招上门女婿的,王爷你嫁过去一点都不奇怪。你们汉家人呢不是说天高皇帝远,去南夜好不好?”
忽然她又苦恼:“此去山高水远,一路颠簸,王爷你可如何受得住啊?”
风旻之本想装作咳嗽略过她说的,此话却让自己心中舒缓了不少。且这番情绪起伏,他的胸口竟然没有半分疼痛。
“你父王会同意你招一个下半生都要你伺候的驸马吗?”风旻之试探道。
吐了吐舌头,明怀袖说:“父王肯定都听我母妃的,我母妃最好说话了。”
“京中荣华,不过是一座朽烂的神像,倘若我能走,那是再好不过的。”风旻之惨然一笑,“公主,带小王回南夜吧。”
或许今日才逝雪春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