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恨君
将近入夜,风雪大作。
等了许久风旻之仍然没等到林默带人前来,便问林萧:“那南夜公主不是说想见我吗,这时候人呢?”
林萧赶紧说:“今日不巧,碰上了刑理寺的传召,故而来晚了些。”
谁知话音刚落,林默就在外敲门,“王爷,南夜公主到。”
“进来吧。”风旻之抬头。
林默身后女子进来时,风旻之还细细打量了一番。那南夜公主穿着一身暖黄色袄裙,衬得其娇小柔美、明丽动人。
南夜公主论长相倒是符合他口中胡说和心中所想——可太过巧合,不免让人怀疑。
“见过王爷。”林默行完礼,就见明怀袖傻呆呆地站在原地,赶紧小声说:“见到王爷怎么不行礼?”
“‘礼’到底是什么?”明怀袖听它听得都快厌烦了,似乎自入北风起就有人入苍蝇般在她耳边嗡嗡,“怎么什么哪里都有。”
风旻之淡淡一笑,说:“礼是汉人说的,世俗道德与风国制度所形成的规范,除此之外,儒圣编《礼》经,更是阐明为人处世之法。”
虽然明怀袖还是听不懂,但还是觉得蛮有道理。
“你的椅子好奇特,怎么还长车轱辘?”
明怀袖好奇地走上前,想去摸一摸那从未见过的木轮椅。林默正要拦住她,不料风旻之抓过后者的手,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听他说:“这便是不守礼数。”
“王爷,你和我一起去外头看雪好不好,南夜从来没有这么大的雪。”明怀袖也不觉得难堪,只是红着双颊问。
风旻之笑着说:“看腻了。”
明怀袖加大力气,试图把风旻之从椅子上拉起来,风旻之赶紧缩手,看到上面的红印,不由得失笑:“林默,你陪公主去走会儿吧,她必定不会是谋害太子的凶手,无需严加看管。”
“可是……”林默怀疑不看住这南夜公主,指不定哪天上房揭瓦。
“本宫主才不要她陪。”明怀袖似乎打定主意要缠着风旻之了。后者颇有些招架不住,内心十分怀疑南蛮小国之人是否都这样。
明怀袖好奇为何那椅子会长着车轱辘,便绕到风旻之身后推那木轮椅,奈何用劲过大,磕到了门槛,风旻之手边无支撑物,一下子摔倒地上。
“王爷!”林默迅速反应过来,去搀扶风旻之,奈何她一介女流之辈,即便前者瘦削,仍然无法将他弄回椅子上。
“对不起、对不起!”明怀袖扯开林默,打横抱起风旻之,后者万分愕然,忙喊道:“快放……放本王下来!”
林默迅速摆正木轮椅,明怀袖恋恋不舍地把他放回去轮椅,说:“王爷你太轻了,还没有半头猪重,明天我给你做药膳吧。”
饶是风旻之脾性好,此时也有三分气性,什么叫做没有半头猪重?他当下冷着脸说:“林默,速速送公主回去。”
“属下遵旨。”林默转身对明怀袖无可奈何地说,“请吧。”
“哼。”明怀袖瞪了她一眼,气鼓鼓地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跑。
走出主院,明怀袖听到墙角边传来躲雪的下人交谈的声音,压得很低:“我老哥儿在柳大人府里找了个个活,改明指不定我也去。”
“你也想着去柳大人府里?”栽花匠撑着墙边说。
先前那人懒洋洋地说:“那是当然跟上柳大人就是跟上了三皇子,总好过在这废人的府里头当差,挣不到个前途。”
“前途?你是糊涂啊!”栽花匠叹气,“咱们这些人或者不就是为了讨生活嘛。是,瑜王爷是个废人,但是,废人也有废人的好处,安稳肯定是有的。”
沉默许久,明怀袖终于想通了这几日看到的种种。似乎自从她见到王爷以来,后者便没有离开过那带着车轱辘的木椅。
那神仙般的人,竟然是双腿残废。
明怀袖远处怔愣良久,直到被林默叫回神。
“公主,在下四处寻你,您怎么在这儿?”林默揉了揉眉心,感觉从未如此头疼过。
半晌,林默见她仍然杵在原地不动,再次问道:“公主,你怎么了?”转到她面前,只见明怀袖满脸失魂落魄,泪眼婆娑地看向她。
随即林默立即大吃一惊,忙说:“在下不是有意的,公主,您不满意在下,尽管骂就是——千万别自个生闷气。”
大概府里头缺少女眷,林默一见到娇滴滴的姑娘哭起来便心慌。
“为什么王爷会这样?”明怀袖好不容易挤出来一句话。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明怀袖,风旻之的事必定与她有关。
林默这才明白她伤心的缘由,微微一叹,阴着雪大,便带着明怀袖回院子,这才将原委道来。
在瑜王爷十三岁那年——还是九皇子的时候,元宵宫廷宴会之内,不知哪里来的刺客闯入,欲杀天风帝。九皇子“扑向”天风帝,后者借此堪堪躲过刺杀。侍卫与刺客扭打之际,划伤了九皇子。
匕首上的剧毒便让九皇子日后五年,没有再站起来的机会。
“毒?什么毒这么厉害?”明怀袖擦干眼泪问道。
“宫内的御医都束手无策,公主,你难道能解得了?”林默立马拍掉了她身上积雪,披上外袍,暖起汤婆子。
见她仍是泪水不止,林默为难地说:“不如明日你去给王爷把把脉,可好?”
明怀袖满脸气愤地洗漱睡觉,却没人知道她在气些什么。
【轮回镜北风国映川楼】
映川楼的菜品乃是京城一绝,寻常百姓家消费不起。一到饭点,能在这儿看见半个皇城的王公贵族。
风旻之似乎早有察觉,并没有在王府让明怀袖给他把脉,而是带她到了人多眼杂的映川楼,又寻了雅间。林萧看着王爷这放心大胆的样子,心里捏了一把汗。
毕竟多少太医都束手无策。
其实明怀袖并不会把脉这些活,竟然直接抓着风旻之的手,在嘴里啃了一口。风旻之震惊地看着明怀袖舔了舔他指尖的血迹,还砸吧砸吧了嘴。
“你、你、你……”林萧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可能是我们那里说的青蚨蛊。”明怀袖见他还想把手收回去,接着抓回来吸了两口血,肯定地说,“对,就是这东西。”
风旻之赶紧拿帕子按住指尖,也没责怪她,反而疑惑的问:“是蛊?”
“不是蛊,就是叫这个名。”明怀袖托着脸说,“你们汉人这儿不是有一种子母钱嘛,听说过没?”
林萧毕竟见多识广,立马解释:“青蚨是一种虫子,这种虫分为子母,母不离子,子不离母,把母虫和子虫的血分别涂抹在铜钱上,卖东西时拿子钱给人家,半夜里子钱必定会飞回母钱所在的地方,这子母钱就是用不尽的。”
林默如有所悟:“继续说。”
“王爷身上有两种毒,一种就像那母虫,一直长在王爷腿上,终身难消,你们汉人的太医恐怕也没办法消除。”明怀袖倒了两杯茶水。
“另一种毒需要日日服用,一旦服用之后,便会跑向第一种毒附近堆积,仅一种单独服用,没有毒性。”说完,明怀袖把两杯茶水混在一起,“因为这子毒附着于母毒,不游走于经脉,所以完全无从查起。”
林默反驳:“既然无从查起,公主如何得知?”
“这毒药是我拜的师父最先做出来的。”明怀袖眼中露出怀念,“可惜她老人家去世很久了,也不能怪我学艺不精。”
林萧凑在风旻之耳边说:“补药、茶水、饭食不都是日日服用吗——况且这南夜公主的话能不能信还是个问题。”
明怀袖颇为无奈地说:“本公主耳朵好着呢。”
“公主,你可断定?”风旻之未将林萧的提醒放在心上。
“那是当然。”明怀袖拍着胸脯保证,“王爷别叫我公主了,我姓明,叫怀袖。”
轻轻念了一遍“怀袖”,风旻之恍然之间仿佛在哪听过这个名字,细细深究,却是全然没有印象,只是错觉。
“王爷,不如我去查一遍吧。”林萧问。
“我知道了,不必。”风旻之说罢看向窗外。映川楼西遥遥溯河,浩浩茫茫。
这毒应该就是为他准备的,连刺杀一事都算得分毫不差。说起来,他真正每日服用的——从宫内到王府——只有宁心茶。
自小,风旻之便有绞心之痛,也是治不好,换过几个太医,都没有办法。最后只有西番进贡的香茶可缓解一二。
那香茶每年欣元皇后都会送来。
“那些太医,真的比不上我这半吊子?”明怀袖打断风旻之的出神。
“太医院……”林默冷笑一声,是治不好,还是根本不敢治?
明怀袖则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全然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哑谜,干脆问:“王爷,可以上菜了吗,我真的好饿。”
而在风旻之眼中,则是明怀袖舔着嘴唇看向自己的手指。他偷偷收回手,赶紧说:“快去催催店小二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