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飞花漫雪
短短几日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如今细细想来,可见其中错漏百出。
或许从子涵真人的造访开始,易天行心想他就开始被算计了,可惜直到被九幽冥火从玄黄塔内放出,他才看出苗头。
“敬拜魔尊,魔界各家家主皆前往溯溟殿,听候魔尊一声令下,直取麟云阁,救出族长。”安家的散仙逐流真人走入大殿,恭恭敬敬地说。
易天行不由得笑出声:“你们当清瑜是死的不成?”
忽然有三青鸟划破虚空,衔来一张信笺,易天行拿来瞥了一眼,只见其上写着:若魔尊将暮时祭拜轩辕大帝,前路障碍自有吾等扫除。
此信笺无题无名,也不知从何处飞来。易天行在上面施了几个法术,都没法追溯其源头。
见易天行久未做出论断,反而抓着一只鸟玩弄,逐流真人捏不准他的心思,又问:“魔尊,难不成您要眼睁睁得看着族长……”
“叫他们退兵吧。”易天行打断他的话,收好信笺。
“魔尊?”
“本座还有要事,恕不远送。”易天行话音一落,逐流真人的身边结起银色阵法,被传出了离火阁。
离火阁的轩辕帝塑像器宇轩昂,威严无比。
易天行将一些瓜果贡品供奉到轩辕大帝像前,煞有其事地作揖,念着一边的祷文,语气还真的没什么恭敬之意:“今有战事愿为圣听,敬请轩辕大帝庇佑我族战士所向披靡,一往无前,大败敌军……”
“主子,您这是干什么?”恒虚净火显出人身,伸手去够桌上的贡品吃。
“这信上不是写着让本座‘将暮时祭拜轩辕大帝’嘛,本座如约践行了,不知这些‘障碍’是否还在。”易天行也顺手拿了一个果子啃。
恒虚净火嘟哝:“这写信者真奇怪。”
易天行勾起嘴角,心想六界之中但凡开战,必先祭拜战神,写信者是摆明了让他同临云界开战。可世间自信能与清瑜匹敌,或者另有他法拖着清瑜的,有谁呢?
“恒虚,你可知我们是怎么出玄黄塔的吗?”易天行问。
事实上玄黄塔的封印易天行翻来覆去地探查过,全部是用伏羲白龙印所制,若是没有解法,不论是外头的进来还是他出去,都不可能。
“啊?我神识被封,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难道不是主人英明神武所向披靡,连传说中的神器也困不住你吗?”恒虚一边不忘拍马屁。
易天行冷笑道:“上清宗谁能从清瑜眼皮底子下放出本座,并一路上不被清瑜发现?”
恒虚压低声音,问道:“难不成那清玥要反水?说起清玥,主人我有个猜想,历代女娲族人都为女子,偏偏他不是,会不会他根本就不是女娲族人?”
“没事别胡思乱想,永远想不到点子上。”
与此同时,易天行察觉到强大的神念笼罩了永宁界北域三洲,他正要收敛气息,一道阵法闪过,清瑜突兀出现。
二者之间银光迸射,易天行全力撕裂空间,清瑜牢牢封禁,逼得他只得御空。
而清瑜的下一手便是空禁之法。
恒虚净火弥散整座离火阁上空,丝丝空间裂缝出现,却被飞速修复。易天行再次将两种神火糅合在一起,企图用二者相斥的力量撕开虚空。
几条水龙结成阵法,消弭了其间力量。
“易天行,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倘若你未曾践行燧人氏所留之法,不如束手就擒,待清议会上自有论断。”
“什么狗屁清议会,颠倒黑白,全凭你清瑜断定罢了。”易天行骂道。
混沌玄黄塔一出,易天行再次不甘不愿地被封入其间,骂得怎么难听的都有。清瑜并未在意,反而问他:“你如何出的玄黄塔?”
“一座破塔罢了,还真的能关住本座,笑话!”
方才的动静,几乎把附近所有的魔修都吸引过来了,刚走不久的逐流真人折返,见到天际祥云冲天,黑气减弱,却也不敢再上前。
布下传音阵法,清瑜把自己的声音传遍永宁界北域三洲:“轩辕大帝有言,战为止战,而非引战,如若不想六界战火起,便静待一月之后。”
易天行冷声说:“祸起萧墙,清瑜仙尊不妨先管管家事。”
清瑜皱起眉头,问他:“燧人氏留下的卷轴,除了你我之外,可有还有谁见过?但愿魔尊不要骗我,如实回答。”
听他的意思好像还有谁知道了这件事。易天行把握不准,只好说:“骗你作甚?倘若有修士在本座之前看了卷轴,本座又如何得知?”
【临云界无间炼狱】
幽冥渡旁船将靠岸,明怀袖出身询问:“忘川何时有第二个船公?”
话音刚落,那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摇身一变,变成了明世卿的模样,丢下船桨说:“我就赌他这辈子都没有渡过忘川。”
“那灵蛇簪呢?”
“送你到上清宗之前拿来的,果然他一见到那簪子,想起以前的事,不想再疑心你,也不想再见我来了。”明世卿坐到船头,叹了一口气,“这电光火石之间也就只有我能给你想出这法子了。”
“他疑心我了。”明怀袖没心思听他自吹自擂。
明世卿早已没了劝说她的念头,倘若劝说能顶用,她便不会再入上清宗。只能说:“倘若有一日你后悔了……”
明怀袖打断他的话,字字铿锵:“永世不悔。”
【临云界-上清仙宗】
群山耸立,大川奔汇,星河轮转,日月交辉。云汉璀璨者在上,朦胧兮飘渺而下。近春末,山间又多娇燕柔花,黄鹂婉转,稚蜂幼蝶。细雨晴风,各有其色。
“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明怀袖见到清瑜,不由分说地扑到他怀里。
反常地,清瑜并未伸手接她,退了两步,神色故作漠然地说:“近日诸事繁多,你不如去冥界住上几月再回来。”
“为何?”明怀袖愣了一瞬间,随后色不自觉得慌乱起来。
“不为何。”清瑜走入撄宁室,盘腿而坐,闭上双目,似乎不想再多说。
驻足门口许久,明怀袖盯着清瑜看了许久,心中怒气久久不能平静,一时性子起来,冲他喊道:“那我就去冥界,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谁管你死活。”
“怀袖。”清瑜喊住她,广袖一挥,矮几上出现了一副棋盘,柔声劝她,“是我不对,我来同我下盘棋吧。”
明怀袖坐到他面前,气还未消,便要求:“谁要下棋,还不如听你弹琴。”
“近千年没弹了,技艺生疏。”清瑜拿起黑子落下。
说起下棋,明怀袖是真的不太懂,下着下着,明怀袖见棋盘上五颗连成一排的白色棋子拿起来,宣布:“我赢了。”
“这是什么下法?”清瑜丝毫看不出赢在哪里。
明怀袖胡诌道:“反正在冥界,只要五颗棋子连成一排就赢了。”
“再来一局。”清瑜收起棋子对她说,“可以斜着连吗?”
“可以。”
头几次玩,清瑜不敌明怀袖,然而没下两盘,清瑜摸着门道,下得明怀袖连连惨败,见她愤懑不平的模样,清瑜笑着问她:“这输了可有什么惩罚?”
“有,输了的——得——”明怀袖迅速起身,趴在清瑜身上亲了他一口。
清瑜将她揽到怀里,问:“易天行此人终究师从过上清宗,虽然较千年之前有些变化,终究心存一丝善念,而非十恶不赦。”
明怀袖不满地说:“你又要提他。”
“不是我非要提他,这事一日不解决,永宁界和临云界的争执越闹越大,必会牵连甚广。此非我之所愿。”
确实不能为眼前的麻烦忘了今后。明怀袖心想如果清瑜不成神,后果更加难料。与其今后生离死别,晚来后悔,倒不如现在不择手段,助他成神。
拯救苍生,算得上大功德一件了吧。
“仙尊,你别丢下我好吗?”明怀袖很认真的问。
清瑜忽然发现明怀袖的眼眸特别动人,黑如深潭,无论怎样都望不到底。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但他终究还是硬起心肠问:“燧人氏所留卷轴上的文字是什么?易天行真的要你立下誓言不与外人透露?”
明怀袖浑身僵住,万万没想到清瑜会问这个,犹豫地说:“虽未立下心魔誓言,但是……”
“无妨,我已经看过卷轴了。”清瑜边说,边将她几束散乱的头发理顺,“有时候我分不出来你说的话,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我只好都信了。”
明怀袖不可思议地反问他:“你不是信他更甚于信我?”
“许是临云界不适你久住。”清瑜看向窗外叹息,忽视了明怀袖先前的问题。
闻言,明怀袖保持缄默,心想这句话与逐客令有何异?
“下雪了。”清瑜说。
四五月的时节正是飞花漫天,又怎么会下雪?不料窗外冷风卷起飞雪落花,灌入撄宁室内,冷得明怀袖一哆嗦。
“真是下雪了。”明怀袖离开清瑜的怀抱,站到窗边接住一片飞雪,转瞬融化,不由得感慨,“艳阳高照,四月飞雪。”
然而天不见阴沉,明媚的日光照在明怀袖一袭艳红的罗群上,刺得清瑜双目生疼。
他再睁眼,明怀袖已经不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