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筑基始

  厢房外的廊沿上,孤零零地放着一盆毫不起眼的桔梗花,那些娇艳兰花不知道都被送到哪里去了,明怀袖看得分外开怀。
  于她而言,花是最无用的,冥界千里赤土,未见一朵娇滴滴的花盛放,照样过得舒心嘛。
  在仙人身边待久了,花花草草都能修炼,逆天废灵根也能筑基,不是没有道理。明怀袖尽管无心修道,还是迎来筑基这一关卡。
  筑基也是要挑地方的,须得绝对寂静,无人打扰,又与自身属性相合。明怀袖走遍最终在山阴面的冰洞内找到了一处山洞。
  服下筑基丹,明怀袖不再压制体内喷薄而出的灵力。昨夜为了提升灵台品质,她连传说中的龙津都讨来不少……
  俗话说百日筑基,其意义非比寻常,筑基品阶直观一人日后修为能走到哪一步。
  相传清玥筑基成日,筑九品灵台,方圆十里龙影蛇魂,似古神临世,不到两千年便成尊者之位。
  若清瑜修道,恐怕场景更甚。
  当然筑基灵台品阶也并非绝对,易天行就是特例。正阳门内,他筑六品灵台,对于那个不大的宗门来说,已经是一大喜事,如果日后成长起来,说不定有出窍期修为,也仅仅止步于此。
  往昔种种,只能说造化弄人。
  问尘峰背阴面忽然寒霜结起,飞速蔓延四面八方,半柱香的时间便覆盖了大半问尘峰的位置,挂满灵果的树木也是骤然冰封。
  又过一炷香的时间,上清宗不少门内弟子远远围观起了问尘峰,只见往日仙气氤氲的山峰之上寒霜骤降,这霜不同于普通的冰霜,带着极寒之气,似乎属性极阴。
  待冰霜逐渐逼近他们,有不少好奇者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恐怕问尘峰上,有人在筑基。”一名辈分较高的弟子说,“不知谁的运气那么好,竟能得到仙尊指点。”
  “我知道,我知道。”一名女弟子顿时想起是何缘由,“月前,仙尊收了一名随侍,是至阴体质,据说那女子方才练气期,如今竟然是筑基了。”
  “至阴体质?先前传言宗主欲寻双修道侣,难不成仙尊也要……”
  “哼,你怕是想岔了,至阴体质,那不是上好的鼎炉嘛,难不成仙尊还会与籍籍无名之辈结成道侣?”那女子出口反驳。
  混迹于人群中的韩音有些听不下去,呵斥道:“仙尊何等心善清贵,怎么会寻人做鼎炉?隔日便是清议会,诸位同门不去修行,何以在此嚼舌根?”
  众弟子听得心惊胆战,赶紧赔罪。
  那女弟子偏生不依不饶,娇笑着问:“韩音师叔,你怎么也来了?”
  “这就走。”
  但凡靠近清瑜方向的冰霜一致绕道而行,似乎也在畏惧他。
  天穹之中雷光隐现。清瑜渐渐皱起眉头——筑基虽然是修道之中最重要的一环,但是绝对不会招惹雷劫。
  山洞之中灵气逐渐凝结,清瑜的担忧更甚,为不让其余之人看出端倪,他立即设下幻阵,阻隔宗门内的视线。
  雷霆带着灭世之力倾泻而下,清瑜心惊的同时,当下不再多想,迅速出手拦住雷霆。
  银白色长剑飞上天际,剑光严丝合缝,组成密不透风的网。雷霆无处可落,又因剑光之上道则之纯粹几乎能反噬其,它再不甘心也只能退去。
  清瑜此刻又心生后悔,倘若怀袖在筑基时挨过雷霆,指不准能修炼出万中无一的九品乃至十品灵台,自己这般呵护,倒是鼠目寸光了。
  可他也不愿看到另一种结果。
  明怀袖只听得外头雷霆爆裂之声,心想,她身为天地灵智,如今却走上道修之路,恐怕是天道也察觉了一丝不妥,这才前来试探。
  等了许久,也不见得有雷光落下,明怀袖只得屏息凝神,全力筑基。
  三个时辰后,异象方才消散。
  八品灵台,这个资质在上清仙宗也算是人中龙凤,只是以道修功法来看,明怀袖注定是难成尊位的。
  当然,明怀袖也并没有太过在意,道修身份多半只是用以掩饰罢了。
  可惜她筑基还要遭雷劫,居然没有修炼出个绝世灵台来。难不成真的只是今日天气异常,与她筑基无关?
  一出洞府,明怀袖便看见守在外头的清瑜,立即扑过去,环着他的腰问:“仙尊,弟子筑基成功,可有什么奖励?”
  “结丹方有赠礼,如今只是筑基。”
  明怀袖不依不饶地说:“仙尊这般伤弟子的心,弟子只好自己取了。”
  清瑜还未想明白“自己取”的意味,明怀袖便踮起脚,一手压着自己的后脖子,艰难地想要讨一个吻。
  “骗你的。”清瑜见状便笑着按下她不安分的手,从乾坤袋中取出一物,说,“这珠花是我自己做的,只是——怕手艺不好,你不喜欢。”
  明怀袖觉着他的手艺还行,只是这蓝的绿的红的珠子全用金丝缠着,显得有些一言难尽。
  “好看,我喜欢。”明怀袖哪里会嫌弃,赶紧给自己胡乱戴上,却仍指着自己的嘴角说,“但这也不能落下了。”
  清瑜俯下身,轻咬住她的唇瓣,嘴角笑意不掩。
  清议会本是从小处演化而来的。起先只是宗门之间谈论时局,商量着结盟一类,后又添加了修行比试,当然,仅限于小辈之间。
  清瑜也未曾向明怀袖提起清议会种种,只让她好好修炼,巩固境界。
  明怀袖着实对“好好修炼”这两字生了厌烦感,这意味着清瑜不打算来理会她。如今她下定决心相信清瑜,见不着清瑜又是失落。
  真是应了尘界话。
  红尘未破,生杀无度,赤袍染血,仇者遍六界,而友人无多。醉时斥天道,醒来剑纵横,不惜百千头颅沙中覆,只求一时快意仇。
  易天行一踏入乌素台,所有修士屏住呼吸。
  “这山腰之上,莫不是设了诛仙阵,诸位何故此番惴惴不安?”易天行问。
  永宁界来的修士不算少,除了恒虚净火、安宇尊者,还有一众魔界小辈,就差把“搞事”二字贴在脸上了。
  而那些女弟子的穿着,在临云界众人眼中更是“衣不蔽体,有碍瞻观”。
  清玥起身行礼:“魔尊既然已经知道了请帖之意,也是个豪爽人,不如我等开门见山,直接询问魔尊几件事,烦请魔尊如实回答。”
  “请帖?请帖不是让我来喝杯茶吗?不知清瑜仙尊何在?”易天行抛出一系列问题,盯着空空荡荡的主位。
  清瑜随之入座,一边的韩音也赶紧给他倒茶。
  “可惜我素来不爱喝茶。”易天行说罢,恒虚给他满上一大碗酒,一饮而下后,说,“茶也喝了,面也见着了,有话不妨直说。”
  琉云沉声问:“正阳宗灭门,重伤栖夜尊者,可都是安宇尊者所为?”
  “是本尊又如何?”安雨黎反问。
  易天行将腿搁到桌面上,懒洋洋地说:“对了,还得给我记上大闹麟云阁,杀上清宗长老七名,焚灭合欢派,屠杀庆云门,九幽尊者一死……”
  清瑜心中叹息,言:“昔日我隐居避世,步步退让,却不料是对你纵容。”
  “退让?”易天行疑惑地问,“也对,女娲大神造人,留后世子孙千秋万世守护。只是仙尊退让,这般人面鬼可有半分心慈手软?”
  “一派胡言!”清玥出声道。
  清瑜却说:“你有何不满?”
  “我以渡劫期夺得恒虚净火,麟云阁倾巢而出,赶紧杀绝;栖夜尊者更是直接出手,险些使我魂飞魄散;上清宗长老更是尾随我,企图暗中下手,还有庆云门、合欢派……那时仙尊尚未成仙,自然是不关注。”
  “仙尊莫听他蛊惑,分明是他有错在先!”
  易天行讽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
  琉云都想直接动手,奈何自己不是对手,这种无力为之的感觉自成尊之后,鲜再有过,一时之间面上青一阵白一阵。
  “那正阳宗呢?欺师灭祖,天理难容!”琉云起身,颇有骂街的架势。
  “杀我父母。所谓师者,可有为我做一顿饭食?可有为我做一件衣裳?诸位难不成皆是鬼族出身,并非父母所孕育?”
  “修道者便断绝红尘,尔等行径,难怪遁入魔道!”清玥的语气风轻云淡,仿佛合该如此。清瑜忍不住看了自己弟弟一眼。
  他并非道修,也不知所谓清规戒律究竟有何意义,但到时更倾向易天行的话。
  清瑜示意琉云别再插话,说:“六界之内,冤冤相报,连我也无法阻止,你错就错在不该以一宗门无辜之众去祭奠亡父母。”
  “他人死一千次一万次,又与我何干?倘若杀一万人,能救我父母二人,我也是杀得的,六界之内,本当实力为尊。”
  易天行说罢,掌心窜出一撮半透明火焰,无所畏惧地盯着清瑜。
  “这这这……果然是孽畜!”琉云怒吼。
  “养不教,师之过,正阳宗之人真是该死,诸君认为可对?”易天行问,收起那簇让无数人眼红的恒虚净火。
  永宁界魔修异口同声地说:“魔尊所言甚是,六界之中,实力为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