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为人为己

  传说中的栖凰宫,是后宫中的嫔妃们人人向往之地,丹颐的皇后之位是旁人碰不得的,入住这里,便是入主中宫的意思。
  而今白盏将它赐给了自己的女儿,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裴珬大抵明白自己那位父皇的意思,因为只有她名月,住在栖凰宫,才能平息一切的流言蜚语,让丹颐乃至天下都明白,他有多在乎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
  可这般,不也正是将她推上风口浪尖吗。
  裴珬到达栖凰宫的第一件事,是赶走了所有的宫人。
  她独自站在那里,看着这座华美的宫殿,只能感觉到冷,沁入骨髓一般。
  天空仍是高而远,如今更是多了一堵堵高墙,从前她以为自己有的选,可如今走到这一步,都是命数。
  命里注定的东西,不可逃避,不可更改,她这样安慰自己,似乎心里才能好受些许
  几乎是在裴珬离开后,元戒紧接着就踏入了芳芸殿,白盏要见白淼。
  白淼跟着去了,在殿前跪了半个时辰,才得以入殿。
  殿内没有伺候的人,就连元戒也只是候在外面,白淼强忍着膝盖的疼痛,行跪礼。
  “儿臣,参见父皇。”
  白盏抬起眼皮看她,目光阴冷。
  “你是皇女,为何要跪。”
  白淼从容不迫,缓缓道,“您是一国之主,一怒则天下怒,儿臣如何能不跪。”
  “怒?你既然知道朕会怒,为何还做出这样的事。”
  “父皇所指,是四妹?”
  白盏的手重重的拍在扶手上,“你明知故问!”
  白淼加重了语气,“可儿臣以为,是父皇与皇兄将儿臣逼迫至此!”
  “你既然都明白,那为何不认命,为何不乖乖去北乜和亲,而要将朕与息悯的女儿推入火海呢!你这样做,便对得起息悯的养育之恩吗!”
  “父皇既然知道儿臣是母后教养长大,就该知道儿臣绝不会认命,儿臣的人生,绝不会葬送在北乜!”
  “你就那么想坐上这个位置吗?!”
  “儿臣从未这么想过,儿臣只是以为,这个位置,只配能者得居。”
  “你敢说,你就没有半点私心?”
  “绝无!”
  两人的谈话从争吵中渐渐转淡,白淼的神色仍然坚毅,白盏却颓丧下去,愈发像个老人。
  “争了这么多年,究竟是为什么呢。”他低声感叹,像是痛恨自己想不明白,痛恨已发生的过往的一切。
  白淼跪得坦然,她的私心早随着那夜的酒流入湖中,慰藉了息悯的魂灵。
  所谓养育之恩,她早已还了。
  “父皇,若再无事,儿臣便回去了。”
  白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白淼扶着膝盖站起来,她并不在意这点疼,仍是堂堂正正的走出去。
  走到门口时,身后又传来帝王老态龙钟的声音。
  “白淼,”
  她转身,远远地看白盏的脸有些模糊,却总觉得声音中有哽咽。
  “看在你母后的份上,待月儿好一些。”
  “儿臣,”她顿了顿,垂眸,“会的。”
  几日后,四皇女白月北上和亲的消息传遍宫闱,也渐渐地传到了宫外去。
  裴思锦彼时正在四诫居中处理家族中的各类琐事,自从她完全接管裴家之后,白淼总是怕她不够忙似的,又渐渐地将青女府转交到了她手上。
  芜菁满怀心事的走到门口,犹豫半刻,又转身想走。
  “来都来了,又走算怎么回事?”裴思锦头也没抬,就开口问道。
  按理说以芜菁的武功,想瞒是完全瞒得住的,可今日她的气息很乱,并不自律。
  芜菁只得进门。
  裴思锦放下手中的笔,看她。
  “你这么急匆匆的,是殿下有事吗?”
  芜菁只是看着她,竟发愣了。
  裴思锦很意外,芜菁一向是个遇事冷静的性子,面临生死时尚不畏惧,怎的今日如此。
  “难道是殿下出事了?”
  意料之外的,芜菁竟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
  “六小姐她,要嫁到北乜去和亲了!”
  裴思锦的手无力垂下,眼前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水纹。
  她的美梦,醒了
  自从裴珬北上和亲的事定下之后,白淼派了不少人明里暗里守在栖凰宫,生怕出什么意外。
  裴思锦在宫外求见,很自然的被拦下了。
  白淼似乎早知道她会来,特意用了她不熟悉的人,让她连讨个人情的机会都没有。
  而更让裴思锦绝望的,是守卫代传的话——
  “四殿下不想见你。”
  是裴珬不愿见她。
  裴思锦心急如焚地来,最终却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栖凰宫内。
  裴珬命人在寝殿外打了一张石桌,上绘棋盘,与梅园中那一张别无二致。
  只是此时此刻,坐在她对面的是白淼。
  棋盘上黑白棋子遍布,却是裴珬一人执了黑白两子,白淼只是看客。
  她们都听见了宫门外裴思锦与守卫争论的声音。
  白淼见她一直专注于下棋,似乎并不为任何事所打扰,忍不住问道,“乜国的文书已下,过几日你就要启程北上了,这或许是你们的最后一面,当真不见?”
  “不见。”
  言简意赅,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
  白淼感叹,“相比从前,你当真是变了许多。”
  “世事多变,若不知变通,岂不是容易尸骨不存。”
  “你能看开,我倒是很欣慰。”
  裴珬落子的手突然顿住,她抬头看向白淼,将手里的棋子扔回了棋篓里。
  “从在凤宫见到你时我便有一疑问,至今未能想明白。”
  “但说无妨。”
  “你分明早知道我是谁,在哪,过着怎样的生活,却从来没有出现,反倒是那时,伸手搅乱了我的人生,为什么?”
  白淼微弯唇角,目光却悠远,似在看着什么,想着什么非眼前的事物。
  过了有一会儿,她才再次开口。
  “我从前很在乎母后,我知道她心疼自己的女儿,想要给你一个平凡的人生,所以哪怕我熟知你,嫉恨你,却不想打扰你。”
  “但你还是打扰了。”
  白淼重新将目光落在裴珬脸上,那张与息悯有几分相似的脸,却有着息悯从来不会表露的表情。
  “因为我想做白淼,不是母后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