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星空
“你们因为这个答案,就背叛了曼陀罗华,跟着我的母后在这片山谷中扎根了?”
不可思议,却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对于神主而言他们都是不值一提的蝼蚁,他们又何必继续为了一个压根不在乎自己性命的神主卖命呢?
穆勒也跟着笑了。
他说,“事实上,我们留下的确有报当年主子救命之恩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当时的我们没能打得过她。”
白淼一怔,冲穆勒竖起大拇指。
“真实。”
穆勒倒没有技不如人的窘迫,他的背挺得笔直,反倒有点骄傲的意思。
“曼陀罗华一直以强者为尊,主子当年能脱颖而出,靠的可不完全是嘴皮子。她对于武学很有天分,至少在我们那些同龄人中,是我见过最有天分的。”
白淼的眸子暗了暗。
“有天分又如何,麒麟主又如何,死了便是死了。”她言辞锋利,有赌气的意思。
穆勒意识到,这位被迫早熟的皇女,唯有在面对与息悯有关的事情时,才会倔强得像个符合她年纪的不讲道理的孩子。
“殿下是主子最得意的女儿,还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吗?主子的心从来不在一人的生死上,无论是作为曼陀罗华的麒麟主,还是丹颐的皇后,她一直试图以一人之力挽救更多的人。”
“以杀止杀,不过尔尔。”白淼不屑。
穆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主子的计划我略知一二,虽然她从未说过,但我想如果可以的话,她一定不会留下殿下独自承担这一切。”
白淼的拳头重重落在桌面上。
“可明明万千条路在前,唯有死路可图吗!”
穆勒的神色依然平静,他微皱的眉,恳求的眼,竟是一副苦相。
“她不死,亡的便是凤宫,是殿下,是她的女儿,是肖皇后的心血,是鸣珂帝北归的夙愿,是丹颐女子的期望。”
“舍身取义?老套,无趣!”白淼满口讥讽。
当一个人只想宣泄情绪的时候,试图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穆勒无奈,只得笑一笑。
“属下能说与殿下听的,已说尽了,殿下与其在这里发脾气,不如早早回去京城,有时候机会只在一瞬,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白淼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我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穆将军总不至于让我空手而归。”
“殿下自然不会空手而归,这山谷中的一万余人,从今往后皆以殿下马首是瞻。”
“可此刻却不会听我调遣。”白淼暗自腹诽。
“我即日就赶回京城,但有一件事要拜托将军。”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放在桌面上,推向穆勒。
“劳烦将军派人与我安置在儋州的人接洽,这次回京,我会适时向父皇请命前往濮阳治理水患。”
“借治理水患之事拉拢人心,的确是个好办法,可天命难改,殿下当真有信心办好这件差事吗?”
儋州内乱与沧州水患皆是白盏的心病,但显然水患是天灾,暴民却是人祸。
白淼虽然没有明说,但她既然能在混乱不堪的儋州藏匿人手,想必这“乱”亦有她的授意,相比起请命治理水患,前往儋州平乱显然是一条更容易达到目的的路。
白淼有些俏皮地歪了歪脑袋。
“是将军说要我万众归心,堂堂正正地坐上皇帝宝座。如今儋州已是囊中之物,若能解决水患之事,何愁没有民心所向。”
“殿下说的有理,属下提前祝殿下万事顺遂。”
“穆将军不会这就想赶我走了吧?”
穆勒当然没有这个意思,他起身往外走。
“天色渐晚,属下这就去给殿下安排住处,只是山谷中万事从简,可没有人伺候殿下的起居。”
白淼冲他摆摆手,表示自己可没有那么娇气
穆勒说到做到,当真万事从简,并没有把白淼当作特殊的客人,把她和裴思锦安排在了营地旁边一处还算宽敞的帐篷里。
两人吃了一顿素净的饭菜,天色已完全暗下去,山谷中央的火光耀眼非常,偶有乐声传来,似乎是族群里的年轻人们聚在一起嬉乐,反而更衬得她们的所在寂静。
裴思锦捡了些树枝,在帐篷前的空地上搭起火堆,两人席地而坐。
四周是静谧无声的广袤森林,抬头是星光璀璨的无边天河,白淼第一次放下那些沉重的心事,在微凉的夜风里肆意呼吸。
裴思锦用一根细长的树枝撬起火堆,火焰顿时冲天而起,炸开许多火花。
火堆燃烧的更猛烈,也更温暖了。
“我记得母后把我救出军营的时候,在回京的路上,她也做过同样的事。”
白淼突然谈起旧事,裴思锦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根树枝,尽头已被烧的漆黑。
“这样能让火燃得更好,是常在外走动得人都会的事。”
白淼无所谓的笑了笑。
“你其实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在裴府我就告诉过你,邀你同行,我是怀有目的的。”
“但殿下一直没有明说目的是什么。”
白淼只是笑,不说话。
“是裴家,还是小珬?”裴思锦壮起胆子猜测。
“母后很心疼那个亲生的女儿。”白淼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些许名为委屈的情绪,裴思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这好像也是在给她传递一个信息,白淼的目标是裴珬。
“殿下千万不能这样想,在息悯皇后眼中,殿下是能担天下大任的贤能之人,小珬或许是皇后的女儿,但不过是个只知道胡闹的小丫头,殿下何必与她计较呢”她几乎慌不择言。
白淼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看的裴思锦后背发凉。
“我对那个臭丫头没兴趣。”过了很久,白淼才开口,“至少现在没兴趣。”
裴思锦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白淼见状,牵强的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如果将来注定要并肩作战,我希望不用日日防着身后的人会突然捅我一刀。”
裴思锦坐直了,信誓旦旦。
“殿下放心。”
她知道白淼并不是要听那些谁都会说的漂亮话,寥寥四字,表明心迹便可。
白淼果然笑了笑,枕着双臂躺下。
“这里的星空比凤宫的美。”她忽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