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青女怨 四

  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裴珬惶惑不安的看向裴复,她不明白,答案显而易见,青女所问究竟难在哪里。
  裴思锦注意到几人间微妙的气氛,垂眸时,恰看见裴珬眼中有忽闪的泪光,带着希冀凝视她的父亲。
  莫名的,裴思锦心中一痛。
  “回夫人,这是我妹妹裴珬。”
  也许是为了那一瞬的心痛,也许是想借机给裴复解围,裴思锦开口打破了沉寂。
  青女闻声看向她,不言不语,却目光如刀。
  “看来是京城的山水养人,你们裴家的小姑娘一个个都生的水灵。”青女向裴珬伸出手,像慈爱的老人在招呼心爱的孙女。“来,过来,让老身仔细看看。”
  裴思锦下意识将裴珬挡在身后,她不知道青女有没有恶意,不敢轻易把人交出去。
  “小珬,过去看看你外婆。”
  一直没有说话的裴复突然开口,他既已表态,裴思锦也不敢再阻止。
  裴思锦轻声在裴珬耳边说了一声“没事”,又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过去。
  裴珬眼眶通红,一步一步挪到青女旁边,无论怎么站都浑身不惬意,眼泪忽然就像洒落的豆子那样落下,裴复的沉默伤透了她的心。
  青女见此,竟叹了口气,“老身当真如此吓人?怎么就哭了?”
  她用指腹给小丫头抹去泪水,裴珬满脸委屈的看着她,鼻头和眼眶都红着,好好一张漂亮的脸蛋变得狼狈不已。
  裴珬的眼泪好不容易止住,青女笑着去拉她的手,裴珬的小手被青女的大手握住,一个细嫩白皙,一个沟壑纵横。
  “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爱哭的小丫头,佑儿小的时候就不爱哭,在哪里磕着碰着就自己爬起来,还总怕我看见。”
  许是想起女儿,青女的目光变得十分柔和,甚至看向裴珬时都带着怜爱。
  “母亲,佑佑在天之灵,定然希望您照顾好自己。”裴复趁机开口,语气里也是无限哀叹。
  青女思念女儿他如何不知,他亦因思念爱妻终日不得安眠,这世间数不尽的愁与恨,何时能报得完呢?
  青女似是有些疲倦了,她放开裴珬的手,闭上眼睛。
  “赵全,给他们安排好住处,莫要亏待了。”
  “是。”
  赵全先到外面寻了两个侍女照顾青女休息,才领着裴家三人出去。
  再次路过种满罗雀花的园子,裴珬把手里捏碎的叶子扔了出去,裴思锦看见,状似无意的牵起她的手。
  出乎意料的是三人的住处并不在青女府中,而是赵家在织云城的另一处宅子,用赵全的话说,近来天寒,青女久病不愈,怕把病气过给了两位小姐。
  裴复没有表态,算是默许了,但显得不太高兴,至于原因裴思锦也猜不到。
  宅子里不似青女府气派,但也差不了多少,下人不多,都是常年看着宅子的,所需应有尽有,饭菜也不赖。
  赵全是青女府的大管家,终日忙碌,在安排好三人的起居事务后就没了踪影。
  裴思锦把裴珬安顿好,把小丫头哄睡着后,便去寻裴复。
  裴复站在屋前的台阶上,出神的望着什么,裴思锦见周围没有外人,放下戒心走上去。
  “家主,我们的人就在附近,要不要趁夜将小珬送回京城?”
  “不必。”裴复毫无犹豫。
  裴思锦轻轻皱眉,今日的裴复实在让她感到陌生,且不说平日极宠爱裴珬的他在青女面前不愿承认裴珬的身份,如今竟连裴珬的安危也不在意了吗?
  “可青女府的意图未知,如果让小珬继续留在这里,或许会有危险。”
  “你多虑了,青女有怨,但与小珬无关。思锦,谢谢你刚才帮小珬说话,否则我真当不知该如何做她的父亲了。”
  裴复的语气里有深深的自责,裴思锦原本还有些怨怪他,可想了想他与青女的关系,世间事纷乱无序,纠葛不清,想来他也是无奈的。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三人总不能就在青女府住下,且不说裴复身为裴家家主,每日都有数不清的事要处理,即使是裴思锦,也因为手上刚接管了宜州的生意忙碌不已。
  “等。”裴复最后只浅浅说了一个字。
  裴思锦甚至不知他要等的是什么,时机,或是人。但相比之下,她更在意另一件事。
  若赵佑真是病逝,青女府与裴家何必成了对头,若赵佑之死另有隐情,爱妻深切的裴复为何不报仇,又不愿让青女府出手。这件事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像是裴复在袒护凶手,可事实呢?
  裴思锦怀有心事,这几日闷闷不乐,还总爱出神,倒是裴珬这丫头忘性大,在青女府那日受的委屈通通抛到了脑后,该粘着裴复还是粘着裴复,半分不见生疏,裴复也把悬着的心放下了。
  这些年来裴复鲜少有这样闲逸的日子,他十分享受,常常陪在裴珬身边,万事亲力亲为,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父亲。
  自第一日后他们便没再见过青女,只有赵全偶尔过来,询问是否要添置什么东西。
  裴思锦感到奇怪,拐弯抹角的问了赵全,赵全倒是毫无遮拦,只说青女府最近有位客人,青女需亲自招待,才怠慢了他们。裴思锦再问那位客人是谁,赵全却不愿说了。
  裴思锦觉得这事有古怪,急忙将所闻悉数说与裴复听。
  彼时裴复正在街边给裴珬买酒酿圆子,与店家大叔聊的正欢,店家大叔听说他们是青女府的客人,甚至还打算不收钱。
  裴复索性将一锭银子放到桌上,不给大叔归还的机会,带着裴思锦往回走。
  “家主,青女府会否与人谋划,对我们下手?”裴思锦对此很是担忧,虽说裴家势力远大于青女府,但在青州境内,他们却几乎是毫无胜算的。
  谁知裴复表现的十分淡然,别说是担忧,似乎就连多问一句也不愿。
  “咱们快些走吧,小珬一个人在,没准一会儿又要哭闹了。”
  裴思锦愣了愣,一跺脚,停了下来。
  “父亲!”
  裴复终于不再无动于衷,但也只是无奈的掂了掂手上的瓷碗,酒酿圆子还热腾腾的,往外冒着热气。
  “这酒酿圆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您知道青女府的客人是谁?”裴思锦终于想通,否则裴复也不会如此淡然。
  果不其然,裴复点了点头,但并未对此多做解释。
  “走吧,小珬该等急了。”
  两人踏上回路,却在回到赵家的宅子后,得知了一个惊雷般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