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家世之谜 四

  年关将近,这是裴珬回京在裴府过的第一个年,因此裴复格外重视。裴思锦一边张罗,一边还得追查裴显的下落,忙的不可开交,常是昼出夜归,脑袋沾上枕头就睡死过去。
  裴珬一个人待着无趣,又寻不到年纪相仿的玩伴,于是打起了芜菁的主意。
  芜菁本是裴思锦的贴身暗卫,在裴思锦东奔西忙的这段日子里却充当了梅园的守卫,原因无他,怪只怪前几日裴珬硬要爬上树摘果子,最后果子没摘到手,却被卡在树枝上嚎啕大哭,好在被路过的新管家和紫英看见,把她抱了下来。
  裴思锦得到府里的消息,称裴珬出了事,匆匆赶回梅园,却见小丫头好好的拥着被子坐在榻上,抱着一碗苦药不肯喝,原只是着了凉。
  获悉事情始末,她便冷了脸,亲自拿过药碗,舀一勺深棕色的药汁递到裴珬嘴边。
  裴珬睁着泪汪汪的眼睛看她,见裴思锦毫不让步,许是知道自己错了,乖乖张嘴喝了药。小半碗药喂了半个时辰才算完,裴思锦把空碗还给刘氏,在裴珬旁边坐下。
  “思锦,苦。”裴珬微微张着嘴,一边皱眉,一边抽气。
  她怕苦和酸,平日里饭菜都忌讳,府里人鲜少有不知道的,刘氏也早早备好了蜜饯,但裴思锦故意不给她,算作惩罚。
  “大冬天的,摘什么果子。”
  许是裴思锦的神情语气过于严肃,裴珬不敢造次,把委屈都憋回肚子里去,也不敢再叫苦了。
  “果子都结了,我不摘,别人也不敢摘,岂不是可惜了。”裴珬撇着嘴,试图据理力争,奈何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自己先失了底气,哪来的气势。
  裴家先祖喜爱侍弄花草,在建府时就把三分之一的土地设计成了园林,又花高价移植各类珍稀树木,名花异草,其中不乏果树。从前家族昌盛时族中小孩聚头摘果子的事常有,如今裴家只剩裴复一脉在京,又只裴珬一个人年纪尚小,倒也不该怪她。
  一念及此,裴思锦的目光柔下来,轻轻捏了捏裴珬肉嘟嘟的脸蛋,“下次再想摘果子,就叫上我。”
  裴珬甜滋滋的笑起来,也装模作样去捏裴思锦的脸,怎奈手上没个轻重,掐出一道红痕。裴思锦轻轻拍开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又把她裹紧了些。
  “还苦吗?我去给你拿蜜饯。”
  裴珬只剩一个脑袋在外面,闻言哼哼着说不要,一头扎进裴思锦怀里,像个饱满的大粽子,“我已吃过蜜饯了。”她小声嘟囔,大眼睛笑成了一条细长的缝,其中可窥少女的欢喜。
  话题回到芜菁身上。
  自裴珬闹腾了一番,裴思锦对她上心不少,无奈之下,只得留下芜菁看着她,而裴珬闲来无事,便以吓唬芜菁为乐,平日里爬墙上树成了习惯,每次都是芜菁焦急出现把她救下,她却还笑嘻嘻的。
  两人一个负责闯祸,一个负责救场,成了习惯,倒也算是两相安好。
  不巧一日被裴复撞见,狠狠教训了一通,裴珬作为裴复的心头肉自然受不得罚,可怜了芜菁被打一顿板子,两三日下不了地。
  对于芜菁被自己坑害这件事,裴珬着实愧疚了两日。
  那两日里她每天带着上好的伤药和糕点送过去,却惹得与芜菁同住的下人都躲得远远的,最后芜菁实在忍不住,就差下地跪求她别再去了。
  裴珬的小日子没了乐趣,成天待在府里,再好的景色也会看腻,她忽然思念起北市的热闹。
  这天刘氏向管家告了假,回屋收拾东西,却被裴珬撞见,小丫头得知自己要被一个人留在梅园,闹了脾气,哭着抓住刘氏的衣裳不放,刘氏无奈,只得答应带她一起出去。
  若放在平时,刘氏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把裴珬带出府,这次却是为了她的夫家。
  刘氏的丈夫名叫朱康,为人忠厚老实,靠着刘氏的关系,在裴家谋了个车夫的活。
  裴复不想裴珬身边的人总不亲近,于是破了例,把刘氏和朱康留在府里做长工,而这对朱康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两夫妇做了裴家的长工,在外姓下人里便如同高人一等。
  裴家待下人一向慷慨,朱康一边被人羡慕谋了个好差事,暗地里却也被邻里嚼舌根,说他是自己没本事,沾了家里老婆子的光,朱康心里郁闷,一来二去就染上了赌。
  刘氏上一次其实骗了裴思锦。
  她家儿子很是争气,虽然生来低人一等,但贵在孝顺,哪怕身边朋友多是无赖,也懂得洁身自好,该避的避,该躲的躲,半点不给家里惹麻烦。
  出事的其实是朱康,他在赌坊里上了头,被人下绊子输光了钱,还欠下赌债,赌坊老板称要砍他的手,他惊惶无措之下,给刘氏出了个馊主意,博梅园里两位小姐的同情。
  刘氏原是不愿的,可朱康跪在地上向她保证戒赌,毕竟是自家的官人,谁又狠得下心看他因为一件小事丢了吃饭的手。
  裴思锦给的钱很富余,刘氏匀出一些留作积蓄,剩下的都给朱康还了赌债。可谁知朱康死性不改,背着刘氏又去了赌坊,被打的灰头土脸的回家去,哭丧着要剩下的钱。
  刘氏这番告假,便是急着给朱康送救命钱去。
  日子巧的很,这天恰是每月一次查账的日子,裴显失踪,裴复只好自己跑一趟宜州,因此不在府上,而裴思锦忙着置办年货,已有两三日不曾回家。
  刘氏带着裴珬出了裴府大门,毫无阻拦。
  丹颐京城分内城与外城,等级严明,也造就了两处不同的氛围和人情。
  裴府建在内城,在旁人眼里是无上的荣耀,在裴珬眼中则成了阻隔她与旁人的牢笼。
  刘氏一向勤俭持家,这一年间靠着裴家的活计攒了不少钱,大约两月前,举家搬进了靠近内城的一个独门小院里,院子不大,好在干净整洁,治安也比从前好上许多。
  刘氏领着裴珬进门,家中无人,她小心翼翼的把裴珬安顿在屋子里,打算出门去寻朱康,可还没等走出院门,就后颈一疼,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