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离情
这是她们入京前就约定好的,若有变故,苏应该迅速离京与家中父兄联系,等待援助,而苏昑昱若有本事自己脱困,也会到这里来与苏应会和。
虽说是裴家主动放人,苏昑昱还是留了个心眼,为了不惊动店里小二暴露行踪,她直接施展轻功飞身上了二楼,翻窗进入早早订好的房间。
“谁?”
出声的是个男人,苏昑昱落地时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苏应也暴露,出了什么变故。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这声音何其耳熟。
“臭小子,是你姑奶奶我。”
方桌上的烛台很快亮起来,苏昑昱这才发现,房间里的人还真不少。
首当其冲便是她二哥苏钥,端坐桌前,正皱着眉瞪她。苏钥身后站着方才说话的迟奂,少年脸孔略显青涩,麦色的肌肤是多年随父在边疆风吹日晒的结果。苏应则是与苏钥带来的侍从们一同站在角落里,通红的眼,欲言又止。
苏昑昱在家里一向是受宠的,大哥溺爱她,事事顺心如意,但这位二哥在正事上从不含糊,公正的很。因此此刻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低眉顺眼的上去认错。
“二哥,你长途跋涉累了吧,大哥一定也很担心,父亲可知?”
苏钥显然气得不轻,平时都宠着的妹妹,此刻一点好脸色也不愿给了。
“难得你还知道顾念家里,不是一心只想着往外跑吗?”
苏昑昱知道是自己不对在先,不敢与她争论,自是笑嘻嘻的找些讨好的话说,“哥哥们这么好,我哪里舍得往外跑,二哥,我被关了好些天,都饿瘦了,你看看。”
她说着就躬身把脸往苏钥面前凑,苏钥虽没见她真瘦了,却也真是心疼了,奈何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慰安慰宝贝妹妹,就听见迟奂在身后嘀咕,“我看着挺圆润啊。”把苏昑昱气得够呛。
“你们这么多人在,怎么不点个灯?差点吓死我。”
苏昑昱知道苏钥心软了,放下心,就恢复了恃宠而骄的常态。而苏钥看着她,神情复杂,竟一点也看不出寻回妹妹的喜悦之情。
“小昱,你老实告诉我,此番来丹颐,你是否惹了什么不能惹的大人物?”
苏钥语气里的担忧不言自明,但苏昑昱并不能理解这担忧从何而来,若真要说什么大人物,至多不过裴思锦算一个,可裴家既然答应了放人,总不会欲擒故纵。
她忽然想起苏应称在客栈见到白刈白泽为某事争论,于是看向苏应,但苏应冲她摇了摇头,显然还未将那事告诉苏钥,但与此同时,苏应也冲着她挤眉弄眼,似乎想提醒她什么。
“别胡乱猜测了。”苏钥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交流”,一个头两个大,索性自己来解释,“我与迟奂昨夜到达丹颐京郊,正打算天亮进城,却出现一个女子拦路,是她告诉我们苏应在这里,也是她说你不出两日就会安全脱困。”
这遭遇听起来就十分古怪,苏昑昱也是一头雾水,连问那神秘的女子是谁。
“她没有留下名字,但着一身青衣,腰间有佩剑。”
“芜菁!”苏昑昱惊讶,不久之前,芜菁还持剑架在她脖子上呢,“二哥,她还说什么了?”
苏钥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激动,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把芜菁说过的话复述了出来。
“她要我们在与你会和后迅速离开丹颐,不然会有性命之忧。”
苏昑昱心下一沉,性命之忧?
芜菁是知道她的身份的,裴家不单纯是商户,自然也不该轻易放过她,可她还是好好的走出了丹颐京城,就算裴家肯看在裴珬的面子上放了她,裴家背后的人又怎么会肯。
芜菁用剑抵着她脖颈的时候,也许是真的想下手的吧,苏昑昱忽然明白,但芜菁最后却只是说,“记着,是裴珬救了你。”便离开了。
裴珬。
苏昑昱的心都沉到冬天的寒潭里了。
“二哥,你们先走,我很快就追上你们。”苏昑昱趁迟奂反应不及夺了他的剑,转身就从来时的窗户又翻了出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愣了房间里的人。
还是苏钥第一个反应过来,沉声呵醒众人,“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小姐。”
众人这才一拥而上,很快之前满是人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桌上摇曳的烛火,在夜风里忽闪,很快便灭了。
苏昑昱顺着来时的路回去,天边已经出现曙光,她一个人在日夜交替时的官道上疾行,有一种分不清黎明和黄昏的错觉。
太阳跃出楼阁的瞬间,丹颐京城的城门被士兵推开,少女拿着剑,来势汹汹,看懵了守城的士兵。
但丹颐并不禁止百姓携带武器,苏昑昱顺利的进了城,直奔内城而去。
苏昑昱到时,凤凰阁四周早已围满了人,准确的说,是一群人围着已变成废墟的凤凰阁议论纷纷。
唏嘘声,幸灾乐祸的嗤笑声,官兵的呵斥声,在苏昑昱耳边交织在一起,终是什么也听不清了。
苏昑昱也管不得其他,随便抓了个身边的路人问情况,“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路人是个大婶,在大户人家家里掌勺的,看这姑娘模样俊秀,又魂不守舍的样子,便以为是裴家的人。
“这位裴姑娘,你来晚了呀,你们裴家的人都已经走了。”
“走了?”苏昑昱像是听不懂大婶的话,直勾勾看着她,看的大婶心里发毛。
“是呀,有人受伤,可不得早点抬回去治吗?”
“那裴珬呢?”
提到裴珬,大婶变了脸色,又怕她伤心,迟迟叹了口气,“听说是没逃出来,珬姑娘人好,没想到就这么去了。”
苏昑昱突然停止了思考,脑海一片空白,那白里渐渐出现她第一次在北市见到裴珬的情景,隔着人群,裴珬浅笑着与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说话,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凤凰阁建在内城,夜间失火,已是巡逻将士的失职,此刻被百姓围着吃瓜,更是不成体统,大婶刚说完话,士兵们果不其然就开始赶人了。
人们开始骂骂咧咧的走开,最后只剩下苏昑昱还留在原地,她像是看不见凶神恶煞的兵将,久久的凝望着被烧成黑炭的楼阁,甚至想走的更近,去看看废墟里有没有那个要跟着自己离开的人。
苏昑昱向前迈了一步,对士兵的呵斥置若罔闻,在下一步迈出去之前,有人从后面拉住了她。
“小昱,我不知道这段日子你在丹颐经历了什么,但如果是会让你难过的事,就忘掉吧。”苏钥的声音很温柔,即使是从小被宠到大的苏昑昱也不记得二哥有过这么温柔的时候。
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苏昑昱说不出话,她有些粗暴的扯过苏钥的手,蒙住自己的眼睛,便有温暖湿润的液体落在苏钥掌心。
“二哥,我不难过,我会一直记得她。”
苏昑昱哽咽着,说话也变得模糊不清,苏钥心疼的看着她,抚慰似的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从苏家兄妹旁边驶过,车夫是个沉默的高个男子,用斗笠遮了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