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南风会

  红玉抓着簪子不还,小二万分无奈。他本也没打算自个留着,这样的东西,早晚要上交组织的。
  “实不相瞒,这簪子是凤凰阁的珬姑娘托小人办事,才赏的。红玉姑娘若喜欢,尽管拿去吧。”
  不料红玉脸色沉了下来,不复之前玩笑的不正经。
  “你是说裴珬?你来不会是为了她的事吧?”
  小二不知道红玉在意的是什么,只能满头雾水的点点头。红玉懊悔不已,一跺脚,竟不顾礼法直接推开了雅间的门。
  雅间里正中一张上好的檀木桌,有两人对坐饮茶。客座上的人坐如青松,眉眼低垂,始终对主人保持着一份谦谨恭敬,但眉宇间一抹英气,倒显得不卑不亢,铿锵坚毅。
  若从背后看去,必然有人误会此人是个俊秀少年,但看那薄唇凤目,不是裴思锦又是谁。
  “看来红玉姑娘是有要命的事儿,明知此间有客,却闯门而入,殿下与人议事时,你也如此吗?”
  红玉狠狠瞪了裴思锦一眼,知她话中有话,另有所指,面上却不恼,心里想着看待会儿你还笑得出来。
  “我也是好心,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后院失火,小心殃及池鱼。”
  裴思锦微笑,“后院是否失火不知,但若真这样不幸,有井有缸,断然不会让池鱼受了牵连。”
  “奉承话谁不会,做不做得到还不是另说吗。”
  “行了,你们若是来斗嘴的,就退出去。”
  主位上的人终于发话,声音低沉如夏季的闷雷,不怒自威。
  但她那张脸却与气势不合。
  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却不是小家碧玉的温婉娴静,相比于裴珬如白雪冬梅般的清冷绝尘,她更像高台上万人景仰的华贵牡丹,妖冶近魔,是真的艳而不俗,华而不奢,媚而不骄。
  此人正是丹颐唯一的皇女白淼。
  丹颐圣德帝白盏在位至今已有十余年,却膝下子嗣稀薄,迄今只有三个儿女,即长子白刈,次子白泽,幺女白淼。
  白刈为太子,喜做文章,治国经略更不在话下。白泽不爱书卷,只对刀剑情有独钟,自幼习得一身好武艺,立志定国安邦,守卫疆土。
  两位皇子年纪尚轻,却都已是圣德帝的左膀右臂,深得圣宠。
  白淼自幼长在深宫,外间关于她的说法少之又少,只知她是已逝息悯皇后留下的唯一子嗣,但也有传言圣德帝并不喜自己这唯一的女儿,原因无人知晓,也无人敢议论。
  众人皆知裴思锦与白泽交好,白淼却与自己两位兄长不甚和睦,此刻两人坐在一起,倒是让人浮想联翩。
  “红玉,有事便说。”
  白淼斜靠在桌沿上,显得有些慵懒,白玉做的茶杯被她用两根手指捏着,衬的肌肤如雪,十指纤纤。
  红玉又悄悄瞪了裴思锦一眼,后者却早已眼观鼻鼻观心,收敛了脾气与锋芒。
  “殿下请看这个。”
  红玉将从小二处抢来的簪子递出去,白淼接过多看了两眼,便笑了。
  “何处得来?”
  “楼里的小二称有事禀报,我见他手里这簪子不是凡品,多问了两句,才知道是别人赏的。”
  “思锦,我可记得此物与你渊源颇深。”
  裴思锦抬眼,当看见白淼手中之物时,霎时白了脸色,甚至忘了礼节猛然站起,身下的凳子便倒了下去,轰隆震耳。
  “你无礼!”红玉抓住她的错处,正要借题发挥,硬生生被白淼的目光拦下了。
  “我记得当年你从北乜回来,九死一生,多处负伤,沿途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什,才勉强回到国都。临到家门口,却又卖了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宝剑,换来这跟簪子。你穷困潦倒,重伤垂死时尚不愿放手的剑,最终也只是博人一笑,被轻易赏了出去,玉是好玉,可被这般轻待,值得吗?”
  裴思锦面色惨白,双肩轻颤,就连处处与她作对的红玉看着也觉得不忍。
  白淼见她不答,倒也没生气,只是唏嘘。
  “在拿到裴家的紫玉笛前,你就有很长一段日子不使剑了,若只是为了她,依我看,往后不必了。”
  裴思锦神情悲怆,始终没有再说话,白淼望向门外,小二恭敬肃立的身影若隐若现。
  “让他进来说话。”
  红玉依言将小二唤了进来,南风阁里的人鲜少见到白淼,他诚惶诚恐的拜倒在地,唤了一声“主上”,又把裴珬赏下簪子托自己去找徐来的事说了一遍。
  “徐来?这人在京师名声极差,不义不孝,唯利是图,裴珬找他做什么?”
  红玉刻意说了徐来被人诟病短处,却是想借此告诉白淼裴珬不是什么好人。白淼哪能不明白她的意图,却又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责怪,只好当做未曾听见,徒留叹息。
  白淼将目光投向跪地的小二,明明只是寻常的一眼,却也让他如芒在背。
  “你可知裴珬找徐来做什么?”
  “昨日珬姑娘就与徐来来过一次,今日小人留了个心眼,在那儿多留了一会儿,小人只听见珬姑娘似乎拜托徐来帮她查探一户姓朱的人家,其他再不知道了。”
  “姓朱的人家。”白淼思索片刻,最终看向裴思锦。
  而裴思锦早在小二提及朱家时就已知此事瞒不住了,见白淼看过来,便立刻跪下请罪。
  “殿下恕罪。”
  “你既知有罪,当初就不该手下留情。思锦,你这些年愈发没出息了。”
  白淼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但眼下总不会是开心的。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白淼虽不是天子,但她郁闷了总会有人跟着不好过。
  “殿下放心,我会尽快解决这件事,绝不再留后患。”
  白淼一笑,哪怕带着嘲讽的意思,依然倾国倾城。
  “你是为了我安心,还是为了不让她知晓当年之事,恐怕只有你自己清楚。”
  眼见着心事在白淼面前无所遁形,裴思锦干脆不再遮掩,反而迎上了白淼带刺的眼神,目光坚定。
  “我答应过她,祀水节后,天高地阔,任卿逍遥。若得知了那件事,她便一生都不会逍遥了。”
  白淼眸光渐深,终是没有评断。
  “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她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