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服药
芜菁自幼习武,轻功也不错,因此脚步轻,行走几乎没有声响。再加上地上铺着羊绒地毯,她走到裴珬床前时,床榻上的美人还睡得香甜。
“家主有令,祀水节前三日,姑娘需日日焚香净身,为先祖诵读佛经,以迎贵宾。”
几乎是芜菁出声的瞬间,裴珬就睁开了眼睛,且眼中清明一片,丝毫不像刚睡醒的人。
对于一个不懂武功的人来说,她的警惕心未免太重了些。
“芜菁,我累了。”
裴珬有气无力的说着,暗紫色的床幔垂下来,芜菁看不清她的脸。但记忆里那张脸该是倾国倾城的,笑容总如阳光般令人目眩,就连最后的眼泪也似月的清辉。
“很快就会结束了。”她终是不忍,“家主承诺过,等到一切结束,就放你走。”
裴珬沉默了许久,幽幽叹了口气。
“我能去哪里呢?她明知我最终也不过死在这里,我又能去哪里呢?”
芜菁一直十分懊恼自己容易心软的毛病,虽然裴思锦不曾怪她,甚至说出了“多些人情味儿也好”的话,但每次惹上麻烦都是因为自己不够坚决,在南风阁前没有拦住裴珬是,给她银子买下小昱是,现在也是。
“小珬,别再抱着那样的念头活了,你明知是不可能。”
许久不曾听过的称呼让裴珬藏在被子下僵直的手指动了动,她重新闭上眼睛,让话题回到最初。
“该做什么,这许多年我都记熟了,你不需次次来提醒,盯着紫英做好自己的事才要紧。”她顿了顿,又像是在强忍着什么情绪,接着说道,“还有,下次别这么叫我了。”
芜菁听出她语气里刻意的疏远,只得悄然离开。偏偏出门时与端着荷叶莲子粥前来的阿秀、小昱碰上,三人堵在门口,场面有些尴尬。
“你与她说什么了?”阿秀微愠,几乎是在质问。
小昱对芜菁印象还算不错,因此并不明白阿秀的怒气来自何处,但看两人对峙的样子,似是积怨已久。
“不过是祀水节的事。”芜菁说的随意,像是心思并不在此。
阿秀得了答案,脸上怒气更盛,清冷的声音里加了火气,就像屋檐上融化的雪。
“你们便是这样逼她,真要她死了才肯放开!”
阿秀手上的粥仍稳稳当当的端着,小昱却有些心惊,怕她一气之下摔了碗,忍不住一直盯着,眼里看见的却不是一碗粥,而是裴珬问她身世时手中那盏茶。
浅碧色的茶水清透诱人,像极了裴珬看人时的那双眼睛。
小昱怔愣间,阿秀简单交代她留在门外等着,就自己进了房间。
而芜菁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她,只留下一句话便离去了。
那句话是:但愿你不会是下一个阿秀。
房间里,阿秀有些慌忙的把盛粥的碗放下,束起了垂下的床幔。
“姑娘,药来了。”
床上的裴珬脸色极差,甚至显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阿秀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讶异,显然已是见惯不惯了。
她扶起浑身无力的裴珬,把荷叶莲子粥吹凉了一勺勺喂给她。
“没让小昱发觉吧?”
“没有,我悄悄把药加进粥里的,骗她说姑娘每日睡醒都会想要喝粥,往后也不愁没借口。”
阿秀说着,心里却是不大高兴的,裴珬看出来她在与自己生闷气,努力挤出一个笑来。
“还是阿秀最好,有你在,我便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我要是真的好,你还需冒着风险带她回来?”
提起这件事,阿秀心里刚消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若是放在从前,她万万不会为了这样的事动怒,这一年跟着裴珬,倒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裴珬觉得自己四肢已经恢复了大半力气,笑着接过碗勺,自己小心翼翼的吃起来。直到粥见了底,她放下碗,才继续说话。
“阿秀,她与你一样,是故意将自己卖进来的。”
说起来也巧。
当时裴珬正坐在南风阁的雅间里,刚听完徐来带来的消息,心情正有些烦闷,原本只是掀开帘子透透气,却碰巧撞见一身劲装,正与人贩子头儿讨价还价的小昱。
她本以为小昱只是与人贩子做交易,没太放在心上,直到那个打扮的像乞丐却白白净净的女子撞到自己身上,她方知道是旧事重演了。
然而阿秀一听,更加坐不住了。
“要真是这样,更不能留她。”
阿秀心里清楚,敢只身混入凤凰阁的人功夫应当都不错,为了稳当一些,她打算暂时放下私怨,去找芜菁。
但她还没来得及起身,便被裴珬拉住了袖子。
“阿秀,她未必是冲着我来的,也许是冲着裴家,只是误把我当做了过河的桥。”
“你怀着怎样的心思,当我不知吗?”阿秀任她扯着袖子,竟一时不知是怒是叹。
裴珬垂下眼眸不再看她,显得有些失落,“你们缘何都认定知道我心所想呢?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你们却通晓吗?”
阿秀一时语噻,终还是柔声道,“你先休息吧,我不会为难她。”
门外的小昱不敢乱走,却也不似阿秀那般专心,总是忍不住瞅瞅这儿又偷偷看一眼那儿,以慰藉这无趣的时光。
芜菁留下的那句话让她十分不解。
她自然不会是第二个阿秀,因为用不了多久她便会趁机逃走,凤凰阁不过是这次南游中一个小小的插曲。
但芜菁口中的阿秀,又是什么样的呢?
阿秀推门出来时,小昱还神游在外,直到听见一声冷冷的“走了”,她方回神,便看见一张神情不善的脸。
小昱不禁好奇,这才一会儿的功夫,怎么阿秀待自己的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变呢?
“姐姐,姑娘还好吗?”她小跑着追上已先走了几步的阿秀,问这话既是想试探她生气的原因,也是真的关心芜菁有没有对裴珬做什么。
“好。”
阿秀只不快的丢给她一个字,小昱心里纵然还有再多的问题,也不敢问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