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回家的路

  雪融化后的路泥泞不堪,十分难走,稍不留神就会滑倒。虽是寒冷的冬天,伏生走了会儿依然浑身是汗。由于有伤在身,走出不远,他便累的不行了,于是就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到了半晌的时候,伏生刚要起身继续往前走,就看见对面来了一群人,他心里一惊,别是碰上坏人了吧!这群人慢慢地走过来,他们排着队伍,衣装虽不统一,但都很干净、整洁。他们边走边喊着口号,个个精神抖擞。伏生很是好奇,这像是一支部队,但又不太像,说是土匪吧,也没有一点匪气。
  他们走过伏生跟前,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要打扰的意思。一阵风刮过,伏生不禁咳了几下,伤口又开始疼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又坐回到石头上。这个时候,有个个子很高,围着围巾,满脸书生气的人看了他一下,停了下来说:“老乡,你咋的了?”
  伏生说:“哦,没事,有点风寒”。
  高个子说:“真没事吗?我看你脸色不太好看,来让我看看,我懂点医术”。
  从他的语气,神态看,伏生觉得这个热心的陌生人,应该不是坏人,于是他的警惕性放低了,伸出胳膊,把伤口给他看。
  这人“啊”了一声,说:“这是枪伤,得赶紧消毒,伤口已经感染了。我去跟领导汇报一下”。说着,他向前跑了两步,走到一个中年男人跟前,敬了个礼说:“报告政委,这里有个老乡,身上有枪伤,伤口已经感染,得赶紧消毒处理一下”。
  这个中年男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下,他没说话,径直朝伏生这边走了过来。慢慢蹲下说:“小兄弟,你是怎么受的伤?”
  伏生看了他一眼说:“打鬼子受的”。
  那人笑了一下说:“听说这里前几天刚刚打了一仗,是二郎山上的民团与鬼子打的,莫非你是二郎山的人?”
  伏生听这人说道“民团”,而不是说“山匪”,他心里还是很开心的。于是点了点头。
  那人对刚才那个高个子说:“好好给他消毒,包扎一下吧!”
  伏生跟着他们来到了一处柴草堆边,停了下来。高个子从随身带的药箱子里取出东西,很快便把伤口处理好了,给他上了药,然后又拿出一点要对他说:“再服上几次,伤口应该不会有事了”。
  伏生接过要的时候,有几个人瞪着眼睛看着他,大家似乎不太愿意把药给他用。他识趣地看着高个子说:“是不方便吗?要不这要俺不要了,俺命大死不了”。
  刚才那个中年男人笑着说:“小兄弟,你好好拿着,命是很金贵的”。
  伏生不好意思地收下了,他问道:“你们是谁的队伍?”
  中年人说:“我们是人民的队伍,我们是为千千万万个受苦受难的老百姓打仗的”。
  伏生听完这话,他的精神一下子来了,热血也跟着往头上涌。他说:“俺们寨子也是专打土豪恶霸、鬼子汉奸的”。
  那人拍着他的肩膀说:“咱们是同志”。
  伏生第一次听说“同志”这个词,他不太理解啥意思,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
  队伍休息了一下,又要往前赶,他们在这个路口就要分开了,伏生感觉有点失落。他再一次问:“请问您是那支部队,俺将来说不定也要投奔你们去”。
  那人回过头对他说:“**党。革命的队伍随时欢迎你!”
  队伍行进很快,伏生傻傻地看着这群人,他大声说:“俺叫李伏生,谢谢你们”。
  高个子冲他摆摆手。队伍继续前进,没有人再回过头看他。
  伏生一路上都在想“**党”,想“同志”的事,他觉得这才是打鬼子的队伍。边走边想不觉天已经黑了,离家还有好远的路程。他路过那个破庙,想起了一个人,那个姑娘叫秀琴,不知道她现在咋样了。上次也是在这破庙,他和相俊与秀琴相识。想到这儿,他走进了破庙,准备在这里过上一晚,明天再继续往家赶。
  夜里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梦里伏生还在想白天遇见的那支队伍,梦见自己也加入了进去,他开心地又蹦又跳。一阵风吹过,寒意直逼骨髓,他一下惊醒了。不知道咋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属于那样的一支部队,也只有把老百姓放在心上的队伍,才值得托付。他决定了回去就好好和弟兄们商量,加入那支队伍。
  第二天晌午,他拖着疲惫的身躯经过那条滔滔的洪河,河水依然是那么的清澈透明,岸边的树还和当初一样,光着枝条在风中舞动。但他感觉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每次经过这里他都会想起儿时快乐的时光,但那段时光早已经远去了。于是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曾经扎着大辫子的姑娘,不知道寸花现在咋样了,但愿她的第二任丈夫能对她好些。
  他边走边想,不小心居然撞到了一个人,这人大叫一声:“是伏生回来了”。
  伏生吓了个激灵,抬头一看,是村上的邻居二伯。他赶紧问好,顺便问了下家人,二伯摇着脑袋说:“你自己回去看吧!”
  从二伯的话里,伏生感觉情况不妙,便不顾伤口的疼痛,加快了回家的步伐。他急急忙忙冲到了家门口,柴门微闭着,他刚想开门,手却停在了半空中,他的心跳的噗噗的,血流加速到让血管快要爆炸的程度。
  他镇静了一下,先是喊了声“娘”,院子里没有人回答,他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了,于是又提高了嗓门喊了声“娘”。
  门“支呀”打开了,是他爹,一年没见,他爹老了许多,下面的两颗门牙也脱落了,身体也佝偻了,原本高大威武的他在伏生面前显得矮了许多。他爹抬起头,用浑浊的双眼看着他,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你回来了,儿啊!”
  伏生“哎”了一声,随着他爹进了院子。他四处打量着,没见他娘,于是紧张地问道:“爹,俺娘呢?”
  他爹精神有些恍惚地说:“你娘,你娘在院子后头呢!”
  伏生便直奔院子后面,只见一处原来的菜地里多了一处新坟。伏生一下子全明白了,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哗哗地往下流,边哭边喊:“娘,娘,你咋不能等等俺啊!”
  他爹站在他身后说:“你娘走了有半个月了,她临死之前就撑着一口气,希望能等到你,可最后还是没撑到啊!”
  伏生转过身,给他爹跪着说:“爹,俺知道错了,俺让您跟娘操心了。您打俺吧!”
  他爹完全没有了原来的暴脾气,性情温和了许多,他不再骂儿子,更不再动手打他。他把伏生拉起来,抱在怀里,说:“你是俺儿啊!你长大了,爹再也打不动你了”,说着也不停地落泪。
  这个怀抱很温暖,伏生自打记事起,他爹就没这么抱过他,他不禁也把老父亲紧紧搂住。父子俩就在他娘的坟前,做了对真正友善的父子。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