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鲁莽
1
伏生兴冲冲地到了陆家洼，一想到自己马上把寸花从火坑里救出来，他几乎抑制不住兴奋。很快，那扇破木门就在眼前了，他使劲敲了敲。开门的是花萍，她一看不认识，就问：“这位大哥来俺家干啥？”
伏生说：“这是张寸花的家吗？俺是他弟弟，今天过来找她有事”。
花萍一听是嫂子娘家弟弟，赶紧热情地把他请进了院子，一边招呼他，一边大声喊：“嫂子，你娘家弟弟来了”
寸花刚刚起床，一听是娘家弟弟，她就紧张了，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赶紧往外跑。刚到门口，看见是伏生，她又惊又羞，张开想喊哥，但又马上意识到刚才花萍说是自己的弟弟，于是她马上明白了伏生是向花萍撒了谎。于是走过去拉住他问：“家里咋了，让你一大早的来找俺？”
伏生看见寸花眼睛都笑得只剩下一条缝了，说：“咱娘这几天，天天做梦梦见你，她说想你想的不得了，非得逼着俺来把你接回去，这不俺连夜赶来了”。
寸花一听他这谎话编的还挺圆弧的，于是忍不住想笑，但又不好意思笑出来。两个人又聊了一下其他的，然后就急着想走。寸花婆婆好说歹说，要留下来吃完早饭再走，他们才答应。
正吃着饭，寸花公公从外面回来了，他一看家里来了生人，很是奇怪，家里人告诉他是寸花娘家弟弟，他点着头问好，可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趁盛饭的时候，悄悄问寸花婆婆说：“记不记得这个人，这个人俺好像见过，但忘了在哪儿见过的”。
寸花婆婆，没好气地说：“你老了，记性不好，人家弟弟第一次**，你咋会见过？一天净说没用的话”。
两个人很快吃完了早饭，急匆匆地就要往家走。因为儿子不在了，所以寸花婆婆也懒得管这儿媳妇了，要走就走吧，只是大半年的相处，也让她真心喜欢眼前的这个姑娘，她美丽、大方、勤劳，又孝顺，可怜的是儿子早早走了。她公公一看寸花几乎把自己的东西都带走了，心里就有些不安了，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他不是舍不得这儿媳，只是当初是她爹非得要她留下的，这半道又来接，好像是自己虐待了人家似的，心里很不痛快。再加上，他老感觉自己见过这个年轻人，觉得这其中必有隐情，莫非这是寸花的野男人？没道理呀，寸花自从进了这个家门就没出去过，不可能。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好让他们走了。
刚出村口，伏生就迫不及待地拉住了寸花的手，这种感觉真好，不知道在梦里梦见了多少次，如今这人儿就在身边，拉着手感觉既真实又有点梦幻，他不禁拉得更紧了。寸花紧紧地挨着伏生，这个曾带给她希望，也曾让她日夜担心的人终于来找自己了，她的好日子就在眼前了，喜极而泣，眼泪顺着笑脸往下流。伏生心疼地把她抱在怀里，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安慰她：“好了，以后就没人干涉咱们了，你尽管放心吧！俺回来就绝不允许别人再来伤害你”。
寸花哭着说：“你走后，俺去找过你师傅，师傅说你被抓走当壮丁了，俺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哦，对了，你是咋回来的？”
伏生一看这哭的梨花带雨的，很是怜爱，捧着她的脸说：“俺是你的，走到哪儿都是，怎么会见不着呢！俺没被送到前线就跑了，回来跟人说俺的部队打散了，找不着队伍俺就回来了”。
“就你鬼点子多。刚才还说是俺弟，俺弟能有你这么老吗？你也不怕被拆穿？”
“不怕，为了你俺啥都不怕”。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往前走，他们感觉到了久违的幸福。
走出有三四里路，忽然他们听见身后有人在喊寸花，一回头不禁吓一跳，乌泱泱来了十几个人在追他们。不好，难道是被识破了？寸花冲伏生说：“你赶紧跑吧！估计是被识破了，人家人多，俺一个女人他们不敢把俺怎么样！”
伏生拉住寸花就跑：“俺专门来接你，咋能自己跑，不管你，那样俺还算是个男人吗？”
谁知人家那些人都是些年轻力壮的，他俩跑不过人家。刚跑出不远，寸花就大口喘气，跑不动了。干脆俩人不跑了，索性就坐在了地上。
他公公一到跟前就指着伏生说：“俺说咋恁眼熟，原来你就是郑师傅的那个小徒弟，根本不是寸花的弟弟。说，你想干啥？”
伏生站起身说：“叔，俺不想干啥，俺就是来接寸儿，她娘想她了”。
寸花公公冷笑着说：“要接人也是人家自己人来接，凭啥让你来接？欺负俺老陆家没人了是吗？”
说着一起来到的几个大汉，把袖子挽起来了，想动手。寸花一看瞒不住了，就说：“爹，俺也不想骗您，这是俺伏生哥，俺俩从小就要好，后来俺就嫁给了二牛，伏生哥是听说二牛不在了，才想把俺接回去。”
“接回去？你进过他家门？想不到你看起来老实本分，却也会干这勾当，呸！”她公公朝着地上吐了口痰。
“爹，你别忘了，二牛在临死的时候也说过让俺改嫁，这事您也知道的，”寸花不卑不亢地说。
“俺没说不让你改嫁，这进了陆家门就得按陆家的规矩办，岂容你辱没陆家的门风？”他公公很是生气，“今儿，你跟俺们回去，俺看你面子，这小子俺不追究他啥事，你要是不从，就别怪俺对你们不客气”。
伏生坚决地说：“人，俺今天必须带走”。
话一出口，几个大汉就把他围起来了，寸花一看寡不敌众，就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们，俺跟你们走行吧！求你们别伤着人，俺跟他没啥关系，就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你们放了他吧！”
这几个人根本不理会她，说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寸花双膝跪在了她公公的面前说：“爹，俺错了，看在俺平时孝敬您和娘的份上，就放了他吧！俺从今往后再也不见他了，行吗？”
伏生一边招架着这几个人，不边喊“寸儿，不要呀！”
寸花根本不听他的，继续求她公公，最终她公公喝止了那几个人，一行热泪流了下来，对寸花说：“你别怪爹狠，爹还要在村子里混，人不能不要脸皮吧！”
寸花被带走了，伏生傻傻地瘫坐在了地上，早上的露水是那么的凉，他只能看着心爱的女人再一次离开自己而无能为力。
2
伏生不得不一个人灰溜溜地回到家里，一进家门，他爹拿着扫把就往他头上打，边打边说：“你个兔崽子，到底是出去混了几天，你眼里还有这个家，有你爹娘老子吗？”
伏生一声不响，任由他爹发疯似的打，他娘一看儿子表情木讷，六神无主，感觉不对劲，于是就急忙拦住了他爹。伏生扑通一下跪在了爹娘的面前，泣不成声地说：“俺害了寸儿了，爹您快帮俺想想办法吧！俺怕寸儿回去会被人家打死”。
他爹娘一听这话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私自到寡妇家接人，这不狠狠地打了人家婆家人的脸吗？人家能放过他们吗？顿时这二老也没了主意，坐在院子里一个劲儿地埋怨儿子不该如此冲动。伏生娘想了一下说：“要不这样吧，俺去找寸花爹娘，看能不能由他们把人接回来，寸花这孩子也是俺看着长大的，人好又能干，娶进来也不是不可以，你要是真认定了非她不娶，俺只能不顾这张老脸去求人了”。
“你说甚？疯子，一群疯子，这个家还是俺当，俺不答应，要死要活俺都不管，反正不能娶一个寡妇过门，俺丢不起这人，”伏生爹跺着脚说。
“你这是往死里逼孩子，咱也是穷苦人家，能娶到媳妇就不错了，还嫌人是寡妇？有本事你去给儿子物色一个比寸花更好的去，”他娘那是真心疼儿子了，终于也想开了。
“别人俺还可以考虑，就冲她有个糊涂爹，俺也不答应，”伏生爹还是固执己见。
伏生娘一看说不通，也就不再搭理他了，一个人径直去了寸花娘家。寸花娘一看是伏生娘来了，就知道与她的宝贝闺女有关系，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迎了上去。
因为儿子给人家闺女惹了事，伏生娘一脸的不自在，磕磕巴巴地说：“他婶子，听寸根说寸花男人不在了，是真的吗？”
寸花娘本来不太愿意让别人知道寸花是寡妇的事，但是看伏生娘的意思，好像有意要成全伏生和寸花，这是她巴不得的，到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小伙子呢？于是她露出悲伤的表情说：“是呀，这孩子命不好，刚嫁过去不久，她男人就死了，”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婶子，俺也不瞒你说，俺家伏生这不回来了吗？他一听寸花男人没了，就较上劲了，说非你家寸花不娶。这不俺、、、、、、”伏生娘有点儿为难地说。
寸花娘一听有戏，抬起头看着伏生娘说：“那敢情太好了，这也是俺家寸花的福气，赶明儿个，俺亲自去趟陆家洼把人接回来，再找个媒人，就把这俩孩子的事给办了吧！”
伏生娘一听很是高兴，但忽然又泛起了愁，还有一件事要怎么跟人说清楚呢，伏生一时冲动私自去接寸花，结果被人识破了。想到这儿她眉头紧皱着，寸花娘也看出来了，就急切地问：“怎么了他娘？还有啥事吗？”
“他婶子，俺跟你实说了吧，前天，寸根跟伏生说他姐守寡了。俺家那犊子就连夜跑到寸花婆家去接人，结果被人家识破了，人没接回来，伏生还挨了一顿打。这不没办法了嘛，才来跟你商量商量，你看、、、、、、”
“啥？那俺家寸儿肯定要遭殃了，”寸花娘一听急了，瞪大了眼睛说。
伏生娘很难为情地说：“都是俺那不懂事的儿干的，你看现在怎么办？”
“坏了，得赶紧想办法把寸花接回来，哎呀，她爹这几天还不在家，”急得寸花娘在院子里来回打转。
伏生娘说：“要不这样吧，你跟寸根一起去接，听说寸花男人死前还说让她改嫁，她婆家应该不会刁难的”。
寸花娘一脸的生气，但又怕得罪了伏生娘，强压着怒火说：“说的容易，到人家家接人，那是打人家的脸，还能说接就接回来了吗？”
伏生娘一听也来气了，“俺儿子为了你闺女挨了一顿打，你们还抱怨上了？要不俺也不管了”。
寸花娘一听，赶紧赔了笑脸说：“俺不是这个意思，这不着急了嘛，怕人家为难孩子。那好，俺这就去找寸根去接，到时候一回来，咱们就给俩孩子好好操办操办”。
两个老妇人终于都松了一口气，为了儿女，她们不得不结成统一战线。
第二天一大早，寸花娘便叫上儿子一起去陆家洼。一路上，她不停地埋怨儿子不该把寸花守寡的事告诉伏生，寸根也很委屈地说：“不是您说伏生回来了，俺姐跟他还挺般配的，要俺暗地里通信的吗？”
“嘿，瞧俺都养了啥样的儿女？一个接一个不让人省心，俺啥时候要你透信给伏生了？”他娘一听自己无理，又不愿在儿子面前低头便耍起赖了。
走了大半天终于到了。一进家门，寸花娘便一直赔着笑，一口一个亲家的叫着，听得寸根都想把耳朵给堵起来了，不停地赔不是说：“前天找大侄子替自己来接寸花，是考虑不周，还望亲家见谅”。
寸花公公一脸的乌黑，没好气地说：“当初是你们说不让寸花回去的，俺没说啥，留就留吧，可你们倒好，随随便便找个人来说接就接走了。要不是俺发现及时，俺们家脸都给丢光了”。
寸花娘尴尬地说：“是，是，是俺考虑不周到。但二牛死的时候说过要寸花改嫁的，这你们是知道的呀！”
“对，改嫁，俺们从来没反对过，但也不是这样不明不白地跟野汉子走了吧！她不要脸，俺还要呢！”
一直站在一旁不说话的寸花，一听说是跟野汉子跑，内心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别说是没走成，就是真跟伏生跑了那也叫有情人终成眷属，在她的内心深处伏生才是她的男人。所以她愤怒地大骂：“你们陆家人没一个好东西，当初骗了俺爹害俺嫁进来，接着又违背二牛的意愿，不让俺回娘家，你们还有一丁点儿良心吗？还骂俺偷汉子。”
寸花平时很温顺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竟说了这样一串话，惊得一屋子的人都目瞪口呆。
寸花公公被她这么一骂，脾气也上来了，撂下一句话：“你既然嫁进来了，生是陆家人，死是陆家鬼，别的法子只有一个，就是除非你们家出十块大洋，当初你爹就是输给俺十块大洋，才把你抵给俺的”。
寸花娘一看这情形，知道自己闺女说错了话，赶紧拉住寸花，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捶，要她赶紧给她公公道歉，低个头儿。但寸花这次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绝不认错，这局面是任何人都不想看到的。无奈，寸花娘和寸根，不仅没把人接走，还被人羞辱一番，两个人哭着鼻子不得不又回家去了。
3
寸花娘走了以后，寸花一直撕心裂肺地哭着骂着，嚷着要死要活的，她婆家人只有花萍在暗暗同情她，观察她。她哭够了，骂累了就蒙着头呼呼大睡。
寸花婆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跟她男人讨论着这件事：“咱这样做，是不是过了？这孩子也挺可怜的，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咱总不能耽误人家一辈子吧！”
“可怜咱二牛尸骨未寒，她就急着改嫁，你让俺怎能不难受？”她公公说着说着也流下了眼泪。
“你别忘了二牛临死前还跟你说过，让她改嫁的，”寸花婆婆似乎动了恻隐之心，“再说这孩子自打来到咱家，还真是没得挑，家里家外忙个不停，比咱那花萍都勤快”。
“越是这样，俺不就越不舍得吗？”她公公碎碎地说。
“养一个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寡妇在家，也不是个办法呀！她今天能给你惹事，以后就还会惹，不如趁机让她走算了，咱也减轻些家庭负担，”她婆婆一直劝着她公公。
“不行，肥水不流外人田，要改嫁也是在本家兄弟里找一个”。
“那也得有合适的人呀，总不能随便给塞一个吧！”
她公公想了一下说：“谁说没有？咱老三家的文虎不是就可以吗，俺看他俩年龄相当，差不多就行了”。
“啊，那不太委屈寸花了？文虎的胳膊小时候上树摔坏了，是个残废，你咋能这样对待孩子，二牛在天之灵也不会答应的，俺看还是算了，”她婆婆坚决反对。
“人家残废，她还一寡妇呢！有啥委屈的？文虎爹前几天还有意无意地提过一次，俺当时犹豫没答应，俺细想想，这事儿倒还真适合。俺明天就去跟咱三弟说去”。
“那也得寸花答应才行，不然怕是又要闹呀！不顾惜儿媳妇也得看儿子面子吧！”婆婆苦苦哀求着。
“儿子面子？你看儿子面子，她看了吗？别让人当傻子耍了，”她公公说完就出去了。
寸花婆婆看实在劝不住她公公，就把花萍拉过来商量，别看花萍平时心直口快的，心肠还是很好的。她赶紧进屋告诉了寸花，让她有心理准备。寸花一听急了，紧紧地攥着花萍的手说：“妹子，嫂子平时待你也不错吧，这回俺求你帮个忙。今天晚上你帮俺逃出去好不，下辈子当牛做马俺报答你”。
花萍流着眼泪点点头，同样都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也都怀着对心上人的热爱，同病相怜，让这两个姑娘的心贴得更近了。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