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山匪

  第六章山匪
  1.
  伏生一行人就在这山寨留了下来,一时间寨中各种传闻就来了。有的说老大收了个更狠的角儿,没准将来是个祸害,留这样的人后患无穷;也有人说就是就是个娃娃,能有啥本事,还不是图他有个剃头的手艺;甚至还有人说准是县保安队的卧底,专门来抄咱老巢的,得防着点儿。伏生假装没听见低着头一声也不吭,随着带他们来的那个为首的人走了。
  那人把他们带到了山寨最后面的一排小茅草屋,指着边上的一间说:“你们几个就在这儿住下,这屋子有些日子没住人了,可能有点儿潮,就将就一下,眼下寨子里人多,住的地方不宽裕。”
  伏生几个连忙说:“没关系,有地住就不错了。”
  说话间门被打开,一股腥臭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这几人都不由得后退了几步。那人打开门丢下钥匙就走了。
  伏生走在前头,捂着鼻子走进了屋子,屋里有张床,床上有被子,大红花的,床头还有个小矮几,上面有一面镜子,床头上还系着一块红布,墙上还隐隐约约张贴着喜字,只是时间久了看不清楚。这间房一定是女人住过的,或者是当过婚房。管它了,先睡下再说,都已经累了两天了,大家谁也没心思想这些个事。可是只有一张床,两条被子怎么睡呀?正在发愁,走进来俩喽啰,抱着两张席子和几条破被子,扔给他们就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缕阳光透过破窗子照了进来,大家也都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站起身来。不一会儿,响起了哨子生,山寨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他们很快被带到一个大的饭堂里,几十号人围着一个大桌子,呼噜呼噜扒拉着碗里的东西,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做的。饭堂里只有三只凳子,其他的人都站着,有几个单脚踩在桌子腿上,简陋但还算干净。这时候,有人端上来几碗黑乎乎的东西往他们面前一放,他们的胃一下子苏醒了过来,一口气吃下去,竟忘了是什么味的了。一碗饭怎么能填饱这些大半小子的肚子,于是伏生吃完一碗,拿着空碗走到橱窗跟前想添饭,没想到师傅看了一眼说:“不能添!”
  “盆里不是还有吗?为什么不能添?”伏生盯着盆里的饭说。
  “你知不知道,你们今天的饭是借的?”师傅凑近他说。
  “山寨不是管饭的吗?”伏生很纳闷地说。
  “在咱这儿是靠本事吃饭的,饭量不是由胃决定的,而是你上交的东西。这儿一般十来个人一队,如果弄到的东西多,这个月你们的伙食就有保证,不然只能跟其他队借,下次弄到再还给人家。”师傅很认真地解释着。
  “那也就是说我今天就必须弄到东西了”伏生说。
  早饭后,伏生把一起来的兄弟叫过来商量对策,可是刚来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到哪儿弄东西呢?再说这山匪也不是谁都能当好的,这一带的地形也不了解,该怎么办?他们陷入了困境。
  这时候,有一个红脸大汉走了过来,说:“过来跟你商量个事呗,是不是为吃饭发愁呀?”
  “是呀!刚来不知道怎么弄呀!”伏生站起身说。
  “我给你指条道怎么样?你不是会剃头吗?你给俺们剃头,看哥们都半年没理过发了,俺可以管你们两天的饭,就记到俺们队上,怎么样?”红脸大汉笑嘻嘻地说。
  “剃头不成问题,问题是两天后怎么办?”伏生皱着眉头说。
  “那这样吧,你剃头,你的这些兄弟先跟着俺干两天,熟悉一下。”
  “只好这样了”伏生苦笑着说。
  2.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有人在外面敲门,说是有活计可干,让几个兄弟跟着学习学习。伏生心里可是高兴了,心想这汉子还算有情义,萍水相逢能拉一把也是仁义呀。于是他就嘱咐其他的几个身材较魁梧的要好好干,其中有两个,一个叫狗蛋儿,一个叫胜子的,看起来还机灵些,伏生就示意他俩要留点心,学习一下,将来好自立山头,总不能一直借人家的吃食吧。
  送走了这些人,伏生和另外一个名叫相俊的精瘦小伙子也走出了门,他们直奔目的地——红脸大汉的住处,他们要给人理发。其实说起这理发,伏生还真的不太熟练,毕竟也只跟郑师傅学了5个来月,但没办法,答应下来的事情总得做下去呀。
  红脸大汉的住处比伏生他们的要大很多,四间土屋,很宽敞,里面横七竖八摆了有七八张大床,每个床都有帷幕包着,屋里倒也整洁,看来这些人的实力应该是比较大的。他们站在门口冲里面喊着:“有人在吗?”喊了两声没有回应,伏生心想莫非都去干活计了,正在寻思着,走出来三个毛头小子,赤着脚跑了出来,大冷的天,却穿着极为单薄的短衫,一看就是刚从被窝里钻出来。这仨人一看,来的是刚进山的新人,不免生出鄙夷的神色,极不耐烦地说:“边儿上呆着去,来着干什么,连饭都吃不上的人还敢打搅老子好梦?”伏生一听很是生气,上去就想跟他们理论,一把被相俊抓住了,给他使了个眼色,伏生压下火,说:“是你们头儿让俺来给你们理发的。”
  “理发,理什么发?你哪只眼睛看俺头发长吗?”有一个人往前走了几步,打着哈欠说。
  “那既然不需要,俺们就走了。”伏生转过身拉着相俊就要往回走。
  “站住,不如送你们个人情,进来吧!”那人拉长了嗓门说。
  回到屋里,这三人躲进帷幕里,不一会儿就穿好了衣服。找了个凳子坐下,让伏生给他们理发。
  刚理了没几下,这人蹭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捂着耳朵大叫:“哎呀!俺的个娘呀,你会理发吗?你剪着俺的耳朵了。”
  伏生一下傻了,不可能呀,每一刀下去他都看得真切的呢,自己绝对没有碰到他耳朵,他怔怔地看着这把师傅亲手送的剃头刀子,不知道说些什么。
  另外两个见状,很是气愤地说:“算了算了,敢情是个吃白食的,什么都干不了,留下来能有啥用?还把老大能耐的,以为自己找到了可心的帮手。走吧走吧!”
  伏生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地抽过一样,他明明知道这人是在陷害自己,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反驳,这种哑巴亏让他怒火中烧。相俊一声不响地扶着他走了出来。一丝冷风迎面吹来,直灌到脖子里,远处有几只麻雀停在啊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是在嘲笑,也似乎是在安慰,谁知道呢?只有那帮龟孙子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
  约莫到了子时,早上去做活计的人还没回来。伏生有些担心了,窗外月色溶溶,寒风呼呼地刮着,树枝丫咯吱咯吱地响着,周围极为寂静,好像整个大地也睡着了。相俊早已经睡着了,还不时地磨着牙。这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伏生以为是兄弟回来了,赶紧从被窝里爬出来走到门口,一个人影也没见,一只猫蹭地窜到了矮墙上,原来是这可憎的东西弄的。伏生把门关好,重新回到床上。他脑子里出现了可怕的想法,莫非他们遇到什么**烦了?听人说这年头土匪与官兵经常展开激战,上次在杨家洼还打死了三十多个土匪。还听说现在富裕人家都养了许多家丁,他们手里都有洋枪,那东西啪一下就能打死一头大牛。越想越睡不着,他索性披上衣服走出门,在院子里找了根木头坐了下来。他愣愣地盯着天上那轮明月,圆月清冷、干净、忧伤,好似一个人善良而哀伤的心灵,好似一个人?脑海里突然蹦出寸花的摸样,这月儿不就是最后一次见到的寸花的那略带点泪痕的脸儿吗?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他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姑娘嫁给那个又矮又胖,十分龌龊的男人就想哭。他在心底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让寸花离开那个糟心的地方和那男人。也不知道爹娘现在如何?娘的腿一到冬天就老是喊疼,虽说已经开春,可天气还是很冷,她老人家现在还是整天卧在被子里吗?自己这一走,俩老人一定是急疯了。还有郑师傅,孤苦伶仃的,一个人里里外外的,能应付得过来吗?真希望他能再找个可心的徒弟、、、、、、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几个人前推后攘地进来了,好像一点儿困意都没有。突然看见院子里还有一个人,大家都吓了一跳,不由得停了下来。伏生赶紧迎了上去,把门打开。一群人就在屋里嚷了起来,兴奋地讨论起今天的事。原来,那红脸大汉外号叫铁杆子,已经来山上三年多了,是个小头目,手下有十几个弟兄,他们管出去抢东西叫打食。这一次他们去了四十里外的一个寨子,一大早他们就安排好了怎么去打食。先是找一个人办成修破锅、破桶的匠人混进寨子,先熟悉情况,当然这个人必须是面善又机灵,挑来挑去,二十几个人都不太合适,铁杆子真后悔没把瘦小的相俊带过来。不得已只得让一个年龄稍大的,看起来木讷的叫虎头的人去了。这虎头原本就是个修补匠,看来还行,一进寨子就大声吆喝“补锅、补桶了”。不一会儿还真来了不少乡里,虎头边忙边偷看。一上午换了几个地方,差不多把寨子走了一圈,地形基本上是知道了。到了下午,事先躲在寨子周围丛林中的人开始出动了,按照安排好的顺序,三个人分别扮作打柴的,卖油的、买酒的,在寨子外面来回走动,探听虚实。但是一下子多出那么多人,必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于是铁杆子就领着其他人下山去了。
  夜幕降临,一切走安静下来了,铁杆子还带着大家在山脚下的一个茅草酒馆里喝酒,大家很是兴奋,真喝的高兴,铁杆子把酒杯往桌上一摔说了声“走”,大家都跟着出来了。只见铁杆子随手一甩把几块大洋放到了桌上。狗蛋儿很是好奇都嘟囔了一句:“这行当吃饭还要给钱?”铁杆子回头瞪了他一眼说:“记住,只有到财主家吃饭才可以不给钱。”
  已经到了下半夜,那四个等再寨外的人放起了暗号,大家一抹黑从西边的矮墙上窜进了寨子,直奔一个大院过去。屋里黑黑的,但却有人在说话。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发出什么声音,惊动了主人。铁杆子乘着月光往走廊一看,一包东西横放在门口,他抓起来,一摆手大家就又**出了院子。原路返回,这一包东西就是今天的收获,谁也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第一次打食的这几位很是奇怪,所以,一直回到屋里还在议论着这件事。这不像传说中的打食,倒像是去商量好的,一切都在安排之中,太神奇了。他们不由得对铁杆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躺在床上,他们还是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伏生边听边叹:“铁杆子仁义、财主明智、只有你们一群傻子。”这些人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着,伏生已经沉沉睡去了。莫非这种生涯就这样开始了,明天的太阳注定是不会发生变化的,但是从今晚起他们的身份就发生了质的变化,这又能怪谁呢?
  3
  也就是在这天夜里寸花第一次挨了他丈夫的打。夜黑了下来,寸花和往常一样吃完饭就把门插上了,她听见门被狠狠地踹了几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再也没有一开始那样的害怕了,而是破口大骂道:“天天闹鬼似的,不想活了去投井去,别耽误老娘瞌睡”。这一骂门外安静了很久,寸花竖着耳朵听,貌似有脚步声渐行渐远,于是她一翻身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她感觉有一只手在她胸前摸索,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抓,热乎乎的,吓得她惊叫一声坐了起来,甩手给了那人一巴掌,那人怔了一下,发怒了,狠狠地回了一巴掌,嘴里骂着:“你她妈的嫁过来,俺把你当祖宗待,可你连边边不让老子沾,告诉你老子忍你很久了,今天就好好教训一下你。”说完又是一巴掌,寸花只觉得脸火辣辣的,心里的火也在肆意地燃烧,她像一头愤怒的小母牛,一把扯住了那人的头发,使出了浑身的劲外地上撕。可惜她毕竟是个弱女子,最终还是被那个胖子给撂倒了。一只手卡在寸花脖子上,另一只手笨拙地解着她的扣子。寸花想哭却叫不出来,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滚烫滚烫的,一直流到了心间,浇灭了她内心对生活原本仅有的一丝幻想。
  第二天一大早,二牛起的很早,寸花死尸般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的一点光芒也没有,她一夜没有合眼了。
  二牛打开门,使出全身的力气打了个哈欠,仿佛要用这一个哈欠告诉全世界他终于成为别人真正的丈夫了,那种自豪不亚于国军打了一次胜仗。他娘正在厨房做饭,放下手里的葫芦瓢,一脸兴奋地冲他使眼色,恨不得钻在寸花房子里检查一番。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往儿子肩膀上一拍,竖起了大拇指。在庄稼人眼里,什么军阀混战,日本人祸害东北,只要不扰乱他们的生活,他们就不愿意理会,他们最关心的是能给儿子娶一房媳妇,能以最快的速度抱上个大胖孙子。
  寸花一直躺着,太阳都出来老高了,她还是没有起来的想法,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她很是恶心,没有办法再说服自己再在这儿待下去,她决定要尝试一下。但转念一想,她不能回家,因为这样会连累家人,即便是陆家人找**找不到人他们也没办法,再说到了别人的地方,他们再强也不可能把人怎么样。那她可以去哪里呢,她脑海里立刻想到的是她的伏生哥,对就去找伏生哥,他上次跟着剃头的郑师傅,那应该在郑师傅家,郑师傅家离这不远,她一定可以找到他的。打下念头,她忽然觉得有了精神,要起来先装作没事人似的。走进厨房找吃的。
  “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呀,就认命吧!”她的婆婆在厨房门口对着她说。
  “俺知道了,俺想吃点东西。”寸花低声嘟囔着。
  她婆婆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嘴角微微仰着,能感觉到她内心的喜悦。
  农历四月,麦子刚刚出芒,离成熟还有一段时间,油菜花开得正旺,这个时候的农村正处于农闲时节,若不是抓壮丁闹得人心惶惶的,这个季节估计很多人都聚在一起玩牌呢。
  寸花等了一天也没见他婆婆家人出门,她很是着急,但总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她那个伟大的计划只能暂时搁浅。渐渐的,天暗下来了,她的噩梦又要来临了吗?她煎熬的像鏊子的烙饼一样。
  尽管她惧怕黑夜,可它还是来了,吃完晚饭,大家就各自回屋准备睡觉了。那年月穷的连掌灯的油都买不起,所以一到晚上,整个村子都是黑压压一篇,空寂无比,若不是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叫,真让人觉得是进了没有人烟的绝境。但黑暗中却蕴藏着各种骚动,哪怕这是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男人们并不会因为战乱而撤去了荷尔蒙激素,女人就是他们的战场,女人越倔强,男人越勇敢,最终都融合在一起,到达他们想要去的地方。他们忘却了战争,忘却了生活的困窘,他们热爱着黑夜,热爱着这个可以带来罪恶也可以带来快乐的千金时刻。
  这一天晚上,寸花没有把门栓给插上。门吱呀一声开了,二牛兴奋地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赶紧让俺抱抱。”
  寸花没作声,二牛以为她是害羞,毫不客气地冲了过去,一下子就抱紧了她,虽然他身高也只不过到寸花鼻子那里,但他仰起脸呼出的气流却很高很高,足以把她给淹没。寸花没有反抗,任由二牛在她身上驰骋、游荡,她所有的心思都在想怎么逃脱。
  夜已经很深了,二牛也累了,他呼呼地睡着了,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趁着夜色,她匆匆穿好衣服就轻轻打开门出去了。她生怕惊动门口的大黄狗,于是就顺着墙根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往外走。可不巧,她碰倒了墙根上竖着的一根木头,这黄狗立刻站起来狂吠起来。紧接着屋里传来了他公公的一声咳嗽,寸花吓得赶紧蹲了下来,猫着腰往茅厕的方向走。
  刚好这时候她婆婆开门出来了,粗声问:“谁呀?”她可能猜到是自己的媳妇了,因为这年月贼是不会光顾他们这样的穷家的。
  “娘,是俺,解手呢。”寸花躲在茅厕门口说。
  “哦,小心点儿。”她婆婆倚在门上,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此时,月亮发出的寒光直射在寸花的身上,她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衣,可依然被这光射得浑身发抖,寒气直渗到骨头里、心里。她蹲了一会儿,然后不得不乖乖返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这时候,她听见婆婆的门咣当响了一下。这个还不成熟的出逃计划就这样夭折了。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