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罪孽
“你在这里做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北之奕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李萱抬了抬眉,果然,苏紫菀叫她来这处禁地,是早就算好了她会被北之奕堵个正着。
“你的那位苏美人大概是以为我对你有意思,引我到此处,大抵是想让我死心。”
他听李萱这么说,非但没怒,还缓和了神情,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包紫薯膏,朝她晃了晃,“要吃吗?”
李萱也不客气,顺着石凳就坐了下去,“既然你都开了口,我总不好拒绝你,那就勉为其难,陪你吃点。”
说着从乾坤袋里掏了一壶酒出来。
“这鲛丝乾坤袋世间少有,珍贵无比,竟被你拿来装酒,当真是奢侈。”
“没办法,谁叫他们一个个的看我那么紧。”她边吃边指了指酒壶,“上好的兰芷酒,要不要尝尝?”
北之奕也跟她毫不客气,伸手变了个酒盅,自拿起壶往里倒了一杯,“你都吃了我的紫薯膏,我自然要喝你一些酒水。”
李萱没他这么“风雅”,毕竟是在别人的坟前,纵然她再不拘小节,这胃口也难有多好,吃了几口便放下,“神君今日,总不是特意出去买紫薯膏的吧。”
“还真是。阿莲爱吃紫薯,我每月都会去人界买来给她。不过人界沧海桑田,这紫薯,早已失去了当年的味道。”
北之奕的话着实令李萱诧异了一番,两万年光阴,每月如此……
“很可笑吧?买紫薯膏这样的小事,已渐渐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阿莲在时,最喜欢吃的就是紫薯膏,可我却觉得紫薯味道寡淡,配佳肴显得甜,配素斋显得淡,配美酒又觉着腻,对这紫薯膏是如何也喜欢不起来。当年性子霸道,我不喜欢,便也极少让她吃。”他笑着为自己添了一杯酒,嘴角挂着淡笑,眉眼却布满了落寞,“这些年午夜梦回,每每想起没陪她吃过一回紫薯膏,难免觉着有些遗憾。”
这下李萱更吃不下去了。
敢情他给他媳妇买的供品被她给吃了?!
李萱打了个哆嗦,越来越觉着此地阴飕飕。
“你呢?”北之奕突然问她。
“什么?”
“你来此处,可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她一早便知道这里不该进来,可她还是来了。
以苏紫菀为由,为自己解了惑。
在此之前,李萱对他的感情牌一直是半信半疑的。
“神君神情,令人敬佩。”
“你这一睡觉的世间,三界局势已发生了不小的变化。青翎已回幽冥诡楼,你若身体好些了,该抽空去看看她。”
李萱了然,说了这么多,总算说到了重点。
“需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促成我们的合作,我助她拿下魔界,她需给我和我的人在魔界留一席之地。”见李萱不解,他笑着解释,“你也看到了,我已有堕仙之兆,若复活阿莲,我与她定难再在天界待下去。”
“这么说来,我也该为自己在魔界留个地方了。”毕竟她也是参与者。
“你大可不必,到时天地大更,上溪族之罪不会再有人在意,你,可以回家了。”
李萱的眼睛颤了颤,半晌,又恢复了平静,“算了,人都没了,回不回又有什么意思呢。”说着站起神来抻了个懒腰,“我这性子,就行该无拘无束,四海为家才对。得了,谢谢你的紫薯膏,酒足饭饱,我也该去看看青翎了。”
李萱轻松地笑着,心里却愈发沉重起来。
她本是人界羲和国的郡主,父亲李景林逝去的那年,寂萝将她带到乐虚,成为了掌门真传弟子。
生在富贵人家,父亲是备受尊崇的王爷,她自小便衣来张手、饭来张口,要什么便有什么。父亲去世,唯一的保护伞倒了,就在所有人打算看她的笑话时,她却因祸得福以凡人之躯入了仙门。
还是最有威望的仙门。
她是何其的幸运啊!人人都这么说。
大抵真的是这样。
宴伍道的心思都在君浮身上,故而对她并不算得上有多严格。乐虚众仙也是平易近人,从未因她的凡人之姿而苛待于她。
她过得可以说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起码看起来是这样。
也只有这反复发作难以治愈的遗传性心疾不停地提醒她,李萱,你没有资格得到这些。
你早就该死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来自羲和皇室,却鲜少有人知道,她的身上有一半是上溪公孙氏的血。
公孙氏罪人的血。
若说公孙一族得到天谴是因为坏事做尽,那她该死一万回了。
那些人起码是为了族人,而她的外公公孙瑜,却是为了他们一家血脉的延续。
公孙宗室分为六脉,而她这一脉,却是从祖上便有遗传心疾。
公孙瑜不忍后代受苦,故而四处寻方,以治心疾。终于,他在上古《洛书》上寻到了法子:若医,需以百婴之心伴至炎之兽血,辅龙须炼制,服七十年可断根。
这世间没有什么比獙麒更加至炎的兽血了,待捕捉了獙麒,那一百个婴儿亦备好了。
七十年,每日亦一百婴儿,断一人心疾便要二百五十五万个婴儿。
许是杀戮太重,公孙瑜刚刚开始,便被寂尘搅合了。
公孙瑜认罪伏法,可已经开始服药的李萱母亲,公孙伶却因断药而遭到反噬,心疾加重,一度濒死。以至于后来她嫁给李景林后,竟因心疾发作而早产。
李景林欲保大人,公孙伶却抓着产婆的手求她保下李萱。
李景林痴情寂萝多年,为了得到他的心,公孙伶花了不少的心思。好不容易两情相悦,却因为一个她而毁了。
李景林从未迁怒于她,只是每每看她,眼中皆是对故人的思念。
如北之奕这般。
“李萱,我等不下去了。”李景林便是这般,饮了鸩酒去寻了她的母亲。
在她及笄的那日。
原来,思念一个人,真的可以叫人抛下一切去死。
若当年死的是她便好了。
她常这么想。
是以她不喜欢北之奕,便是因为他与她的父亲一样,总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