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梦想的羊蹄
对于东艺食堂里的羊蹄，高凡只觉一股莫名的向往之情油然而生，那种腹中的饥饿感根本不可遏制。
参加完专业考试的高凡开始做梦，梦中，他在食堂打饭，眼前出现了那只美丽的“羊蹄”，周身发着淡淡的光泽，一颦一笑都有绝世的芳华，简直了……
梦是多么的美妙。
高凡的幸福感和兴奋感无法描述也无法排解，内心被惊鸿一瞥的“羊蹄”反复摩擦，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相信没有什么比这种缥缈的欲望更煎熬……至此，他才真正读懂了白居易的那首诗: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那一段时间，他看什么都是羊蹄，羊蹄，羊蹄。妈妈问他想吃什么，他张口就是……
（2）
郭德纲说:“世界上其实分为两种人。第一种是家里从小就哄着，护着，连门都不出，什么经历都没有。哪怕他到了70岁，走在大街上，一个人走过来瞪了他一眼，吓得都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了；
另外一种人就是从小经历的特别多，每天挨八个巴掌，什么坎坷都经历过，等到25岁，活金刚铁罗汉什么都不怕！”
事实上，这两种人都太过极端。在这两种人之间的才是正常人；第二种人可能吃一等苦做一等人，但也有另一可能：被打到自卑，导致一事无成；什么都不怕，容易去干那些违法犯罪的事。
高凡三种人似乎都不是，他清楚自己属于那种千锤百炼不悔改，哄不好也打不死，变着花样继续作的那种人一一骨头特硬，不屈不挠，从小挨巴掌，只要一出门就忘了疼，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偷老师的鸡，摸邻居的狗，炖着吃完一抹嘴，然后回家再继续挨擀面杖，自虐般居然越打越皮实。
他偷鸡已经公开到了抓鸡的地步。老师的家属院在校园后面，不少鸡就在校园沐浴着阳光快乐地踱步。他和几个狐朋狗友撑着空书包，举着砖头，追上鸡照死里就是一拍……那次围追堵截一只芦花大公鸡，那只鸡预感到大祸临头，拼了命地又跑又飞，逃出校门口，飞到了操场上。
其他一起撵鸡的同学一见操场上这么多人，回头就跑。
只有他追的性起，满眼都是那只鸡。看看距离差不多了，他一个腾空鱼跃……
当时正在做课间操，全校的师生都目睹了他的惊天一扑！
他按住大公鸡，呲牙咧嘴地居然将头一把就薅了下来，然后，哈哈哈地仰天大笑！
高凡沉浸在胜利中，把鸡往书包里一塞，那鸡腿还在书包外直愣愣的颤抖，他紧接着又是“咔嚓”一折，这才抬头，发现自己身处那么多眼睛编织的罗网中，愣怔之后，赶紧回身就逃，全校同学都看呆了……
语文老师捡起自己家的鸡头，在后面紧紧追赶，边骂:
“孽障！还我鸡来！”
一一这场景，让很多女生都做了好多天的噩梦。有2个被这个情景折磨的实在睡不着，居然连夜给高凡写了情书。
女生的眼光，永远都不合逻辑。
一直以来，高凡最清楚班里有多少人，因为他每次考试都是倒数第一。做题基本靠猜，成绩基本靠改一一第一步，把15分改成75分；第二步，再在“7”上面画个圈，就成了95分。回家后拿给高峰看。
高峰笑着说:“你明明考了75，为什么要改成95？”
“我没改分数，那是我的努力目标！”
就这样，高凡又骗了老爸一顿奖励的羊蹄。
他就这样得过且过的高中着。
（3）
但他从小酷爱画画，从上小学一年级临摹小人书开始，也算是笔耕不辍，每天除了画画，别的什么也不学。初中就开始正规的素描训练，整个高三又拜东艺的石头老师为师，每个周末都去东艺请石头老师上课，风雨无阻。
如果说他除了画画，别的科目完全不用功，也是有些偏颇，他还是有不但用功，而且努力到玩命的时候，那就是对待一本可能是那个年代除毛选和新华字典外，读者群最多的书籍。它与那个时代的青少年的性意识一起，被深深地压抑在地底下。
知道这本书是在一个批斗会上。一个外校的学生由于看了这本书，居然要去侵犯亲姐姐……然后他就被押着到各个学校轮流来审判大会。
高凡还记得他的表情，努力从五花大绑中抬起头来，无所谓地向台下扫视，似乎在寻找漂亮女生。然后他看到了谁，突然呲牙一笑……
这脸皮，真是厚成碉堡的外墙了。
他每次都被当众宣判:“死刑！”
高凡不关心他的死刑到底执行没执行，而是关心那本书。
他到处、热切地寻找那本把“死刑”拉下水的黄书一一《少女之心》。
他对自己说:我不是想看黄书，我只是想考验一下自制能力……
但书不好找，它就像《大众电影》上的女明星，光有各种传闻，就是见不到真容……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一最后，终于还是拿到了它。
高凡用激动加颤抖的手捧过这本书，就见它像晒过的地瓜干一样蓬头垢面皱皱巴巴又硬又脆，还有很多斑驳可疑的痕，但却有藏宝图一般的神圣感。
一一可以说，没有对《少女之心》铺天盖地的批判，就没有这本书天量的传看。
传看的书就像骑车路过的少女，只会风一般的离去，不会停下来让你反复品味，没办法，想要拥有，就得抄录，这就有了手抄本。
那是怎样的刻苦啊！一晚上的时间，高凡蒙着被子打着手电，忍受着闷热和窒息的危险，居然完成了这一项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让他惊奇的是，抄过这一遍后，他能从头到尾全背下来，一字不错……这真让人感叹:
如果把这种劲头拿出来百分之一投入到学习上，即使考不上北大，也能考上山大吧？
人最怕什么呢？或许是最怕有了梦想一一梦想还是要去相信的，万一实现了呢？
高凡为了梦想中的“猪蹄”，真是拼了，拿出了当年在被窝里抄写《少女之心》的劲头学习文化课，那种废寝忘食的癫狂，让他妈妈陈玉英以为儿子得了甲亢。
这边拼了，但专业合格证却迟迟没发过来。
（4）
高凡的父亲高峰，一直认为自己命运的改变，与上厕所有关。
他是上世纪50年代北京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也是他的家乡迄今为止唯一考入北大的寒门学子。
高考前一天，他去上厕所。那时候卫生纸还比较金贵，解大手一般用报纸。蹲着没事干，他就浏览着随手撕下的半截报纸，有个标题映入眼帘:
《为什么XJ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
他一口气读完，深深地被编辑的文笔所征服，没舍得用它揩屁股，忍不住把全文背了下来。
没想到那年的历史考题，压轴的就是这道题，不但一字不差，而且还是30分的大题。这道题在课堂和复习的范围的范围之外，所以全国就他自己得了满分。
有了这30分，考分差距拉开了，他原本最多能考山大的水平，就升级成了北大。
毕业时，他满怀建设家乡的热情，要求回到家乡工作，这样就被分配到了泰合县一中，当了个教书匠。
文革浩劫了10年，好几次差点把小命搭上，但高峰就是扛折腾，生生扛了过来一一估计高凡的“抗造”能力，也是遗传。
改革开放后，高峰苦尽甘来，开始官运亨通一一这倒不是他想当官，他一直宣扬他的理想是教一辈子书，但这不阻碍他当泰合一中的校长，然后是副县长，又成了县长。县改成市以后，他就成了市长。
学而优则“市”，古今皆然。
眼见儿子的专业合格证迟迟未到，高市长真是坐立不安。一方面，儿子自幼喜欢画画，很想帮他圆这个梦；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一儿子除了考艺术类，别的学校也考不上啊！
他赶紧跑到学校找到了“关系”。
关系为难地摇摇头说:
“今年有几个专业特别突出的，孩子的国画成绩很高，但素描不行。”
“关系”说完，拿出来一张照片:“你看，卷子都拍了。可是虽然卷子找到了，但发挥一般，本来，尽最大努力地放到2类卷，但被复查组拿了下来，直接打到4类……”
高峰看看照片，这画的是……练九阴白骨抓的梅超风吧？
“这么一综合，今年悬了，不行就复读一年吧。”
……复读？
不过“关系”马上又说:“明年也不行，明年不招国画，招油画，孩子没有画过，唉！麻烦了。”
高峰的心，拧成了一股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