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三章 冶金术 四

  几天之后,一千多斤的赤铜矿粉全部入炉。
  架好木炭,浇上助燃的清酒和麋鹿山猪的油脂。
  林兄将火把投入了石炉之中,火焰冲天而起,兽油焦香的味道很快弥漫开来。
  等到明火落下,炉中的木炭已经升腾起一簇簇淡蓝色的火苗。
  炉温也骤然升高,令人无法靠近。
  秦冲和林鹤等人小心放下炉顶的石盖,春哥和林铁一人一边拉起了鼓风的橐籥。
  我们的冶金术正式启动,能否成功在此一举也!
  而一炉矿粉究竟需要冶炼多长时间,大概要耗费多少斤的木炭,先前没有经验也没成例。
  只能比照上次那个成功的尝试,以五日为期,每隔六个时辰添加一次薪柴。
  如此算来,木炭的消耗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大伙一个多月来辛辛苦苦伐木烧炭,产出的这数千斤薪炭,只此一炉就耗费的差不多了。
  所以点火封炉之后,我们虔诚叩谢了天地,祈求佛陀和祖先的佑护。
  便马上投入了伐木和采石的诸事之中,没有做片刻的歇息。
  当然,我的印加小女是个例外。
  大伙忙的不可开交,这个小娃却是开心的如过年一般。
  采石碾粉、橐籥鼓风、烟道上升腾而起的那一缕浓浓的青烟,对于她来说全是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
  “阿大这是啥呀?”
  “秦叔!这石头怎么会冒烟啊?”
  印加小娃不时跟在大人们的身后,没完没了的问个不停。
  大家都是挥汗如雨般的忙活,没有功夫回答小娃这些无聊的问题。
  我这小女只能落寞的拿着小弓,跟着田伯放牧羊驼去了。
  既然林兄委托我做陆上的总管,连我在内也就十八位兄弟。
  一个人恨不能当作两人使唤,没有闲人可供差遣。
  所以不管是伐木还是采石,我都要干在前面作为垂范,也就没有多少时间陪伴小女戏耍了。
  只在每次储存的肉食吃完,我和秦冲、锅盔三人去东山狩猎的时候,才能带上印加。
  天上碧蓝如洗,林中群兽奔走,黄昏的落日祥和而又宁静。
  打猎归来,秦冲、锅盔二人肩上扛着猎物,我背着印加小女,我们四人从山脊的草甸上缓缓走过。
  兄弟之情、父女之情、天伦之乐,那一刻在我的心中会如山风激荡的原野一般,澎湃而又激烈。
  我有时会放开喉咙高歌一曲,或者临风吟诵圣贤的诗赋。
  而所获的回报,便是女儿印加模仿的童音,还有秦冲、锅盔二人开怀的长笑。
  笑我又想起了哪位红颜,刘南儿、上官燕喜或是波斯国的黛米尔。
  天涯苦旅,能得此三人与我一路相伴,上苍待我易金城不薄也!
  几天之后,我们的驻地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三个土著牧羊人被昼夜不散的青烟所吸引,赶着几十只羊驼沿着大河边上的草地逆流而上,来到了这片群山环绕的峡谷深处。
  许久没有见到世间的活人了,有客来访真是不亦乐乎!
  大伙用烤肉和清酒,盛情招待了这三位异族的兄弟。
  林铁和几位土人虽然一南一北,所属不同的土著邦国,但言语还能相通,令众人大喜过望。
  露天的宴席设在木屋旁边的青石台上,整条山猪的烤肉,木桶盛装的五谷清酒,还有木薯、苞米的主食。
  我们端着木碗,向土著牧羊人轮番敬酒。
  从未受过如此礼遇,也从未见识过如此的琼浆和美食。
  三位土人朋友也不客气,放开了吃喝。
  交谈中得知,土著所在邦国叫纳斯卡纳,如今的国王是一位太阳神的女儿,人称纳斯卡女王。
  整个邦国大概有两万余人,以种植苞米、木薯,放牧羊驼为世间的营生。
  不通商贾,没有百工,与先前遇到的那些土著邦国没有两样。
  也许是平生第一次饮酒的缘故,我们刚刚微醺,三人已是烂醉如泥般的酣睡了过去。
  这些土著不知世间险恶、没有防人之心的纯良品性,由此也可见一斑。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三位牧羊人才苏醒了过来,也想起了他们的羊驼。
  大惊失色的奔出木屋来到了河边,见我和锅盔、秦冲三人正在尽职尽责的代为放牧,都甚为感动。
  临离开前土著特地留下了两只羊驼,作为酬谢之礼。
  我们也以谷酒相赠,邀请他们经常过来做客。
  三位土著牧羊人兄弟的姓名很是特别,林铁翻译过来的称谓分别为大山之子、大河之子、山鹰之子。
  林铁的解释是,他们这些南荒土著部落的小娃,向来是以出生时的地点或所见所想为名
  在山边出生便是大山之子,生在河畔便是大河之子。
  母亲在生产前看到有山鹰飞过,便会给刚出生的小娃取名山鹰之子。
  这令我不禁想起了达丽罗川上的陀历部落,还有逝去的麦田鹿姑娘。
  “哈哈哈!山仔、河仔、鹰仔!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林兄听罢大笑了起来,直接以故乡南安郡的叫法,和土著的牧羊人们拱手惜别了。
  山仔、河仔、鹰仔回到部落后,肯定把我们驻地和冶金的石炉当作奇谭传给了他人。
  不久之后,纳斯卡纳海国的官家土民、男女老幼接踵而来,如赶集或者参加太阳神庙的祭祀一般。
  原本千年静寂的高峡深谷,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
  这些无所事事的土著,对于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感兴趣。
  围观我们采下大石敲成小块,再碾压成粉。
  成日跟在我们的身后,盯着大伙哼哧哼哧的砍下树干截成小段,再一捆一捆的搬入石窑之中。
  印加也不寂寞了,领着四五个小娃在羊驼群中快乐的嬉戏,或是在山间教授他们如何弯弓狩猎。
  背着藤篓的土著女子,给我们送来了吃不完的木薯和苞谷。
  老迈的土著老叟,用竹筒吸食着一种燃烧的草叶。
  厚重而又绵长的焦香,使我不由想起了天竺国的忘忧毒花。
  一天,我和林兄正在可劲的推拉着鼓风的橐籥。
  土著人牧羊人山仔和他的同伴们,坐在旁边的石堆上正傻乎乎的盯着我们。
  苞谷酿制的烈酒令之陶醉,这几个牧羊人每天都会赶着羊驼翻山越岭来到峡谷,向我们讨要酒喝。
  期初只是三五土人,我们每次都会盛情款待,让他们每每大醉而归。
  可如今不行了,呼拉拉来了这么多土著,都是奔着我们的美酒而来,已是供应不起了。
  “大哥!我打算与这些土著做笔交易!呵呵!”
  我忽然灵光一现,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或许能把我们从当下牛马一般的劳作中解救出来。
  “交易?哈哈哈!如何做交易?我们又拿啥和人家做交易?”
  听我所言,暴汗淋漓的林兄摇头笑道。
  “大哥,你怎么把自家商者的身份给忘了!俗话说,但有人烟皆有生意,但有所需皆可交易。这些土著不请自来,便是对我们有所需,这其中的买卖也就来了!”
  我不紧不慢的推着橐籥,提醒林兄道。
  “贤弟所言有理!土人垂涎于我们的苞谷美酒,可我等今日对于他们无所需也!此等交易徒耗时日不做也罢,还是早点把黄铜冶炼出来才是正事!”
  “我们怎么会无所需呢?大哥就不想坐在浓荫下面饮酒歇息,指挥一大帮的伙计给自家做事?”
  “哎!为兄这脑袋算是锈了!”
  林兄也是绝顶聪明通透之人,稍加点拨便明白了我的意思,不禁苦笑着长叹了一声。
  “不错,土人所需是我们的清酒。将来黄铜出炉,他们还会迷上我等的铜斧、铜刀。而我们如今最缺的就是人手,这些成日没事干的青壮土著何不为我所用?如此各有所需,生意成也!大哥,你我海陆商者出生,平生最擅长的便是这般的交易。哈哈哈!”
  我停下了橐籥,瞅着正在乐呵的土著山仔、鹰仔他们,不禁开怀长笑了起来。
  晚间吃饭时,我又把自己的想法向众人诉说了一遍。
  对于早已疲惫不堪的众兄弟来说,如此妙计可谓久旱逢甘雨。
  冶金术如能大功告成,等第一锭赤铜出炉,我们每天主要的营生会是酿酒和狩猎。
  采石烧炭、锻造铜器这些苦差,全部用货品兑换人力的方式,雇佣和指导土著来做。
  交易的价码我已经想好了,一柄铜刀换取一个土著十天的人力,一桶薯酒的价码是一千斤金石矿粉。
  铜斧、铜戈、铜锅、铜碗也各有价钱。
  如此交易各得其利各取所需,土著们还可学会一技之长,其中没有输家。
  商之道,尽在于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