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二章 野岛惊魂 一
我们的海船向着东南海域日夜兼程了四五天的时间,途中连一座可以托身的孤岛都没有遇见。
真是天灭我也!
来自西北大陆的寒潮飓风也到了它的强弩之末,商船的航速终于慢了下来。
空中赤日炎炎,甲板上酷热似火。
海天相连的远方,已经可以看到莽莽苍苍的连绵群岛了。
船上的诸人全都没有了先前的斯文和悠闲,个个身着扎腰裙裤,赤裸着臂膀。
悬空坐在船舷的两侧,脚下海浪翻滚,也带来了一丝丝的凉气。
“少主!终于看到陆地啦!急死我也!哈哈哈!”
身边的秦冲手搭凉棚眺望前方,快活的跳将起来,抬手推醒了在网床上打盹酣睡的锅盔。
林兄已经命令掌舵的伙计调整主帆,商船稍稍改变了原有的航线,朝着群岛的方向徐行而去。
在离海滩还有一箭之地的时候,船上的伙计们再也按捺不住。
纷纷扑通扑通的跳到了海水里,如同扑食的龙鱼,两两成群向着海岸游弋而去。
这些伙计本是渔家子弟,早已练就了沧海求生的千般功夫。
此等泳术,正如我们陆上商者的刀枪剑戈、羽箭弯弓一般,都是必备的技艺。
秦冲和锅盔是旱鸭子,而我虽然略识水性,但此等热带深海却也不敢贸然赴险。
所以我们三位兄弟只能立于船上,无奈的看着众人在水中嬉戏而望洋兴叹。
“少主,春哥他们的泳术真是太厉害了!当年飞鱼礁、东方岛上,我们要是有这般的功夫,抱着一块枯木便可游到迦南海岸!”
锅盔望着海面的游者羡慕不已,回首在地中大海上的那段苦难岁月,不禁苦笑着感叹了一番。
说话之间,春哥和林鹤二人已经登陆了海滩,向我们挥舞着双手,然后便分头寻找商船泊岸的深水“船坞”去了。
“此乃童子功也,只有自小生长于沧海之间的渔家子弟,才会有这与生俱来的本事,呵呵。”
我微微笑道,已经准备跳入浅海一试身手了。
“贤弟所言甚是,哈哈哈!曾听家母说过,为兄出生那天家父就把我扔入门前的南安江中,如此一番折腾之后也便无师自通知晓了水性!”
不知何时林兄已安排妥当商船靠岸前的准备事宜,站在了我们的身后。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所以大哥是个乐天豁达之人!只要能够听到林兄的笑声,任凭飓风如刀兄弟也可以安然入睡!”
我由衷的赞林兄道,遇到寒流东行的这几日,这位仁兄每天安若泰山一般,邀我喝酒对弈,动辄哈哈长笑。
对于稳定船上军心,打消我等的顾虑确实起到了莫大的作用。
“若论泳术,我们这些只能算作毛皮。为兄曾在占城国的海边见过当地的采珠人,憋上一口气便能潜入海底行走一个时辰,那才是真正的泳术王者!”
“天下尽有如此神人?”
我和秦冲、锅盔都感惊诧,如此水中神术非凡夫所能为也!
“千真万确!呵呵!贤弟身边的夜明海珠,珠蚌的生长之地在波斯海上远离岸滩的深海之中,非有如此泳术者不可采也!”
林兄拂须而笑道,几日的功夫他那原本贴脸短须尽然已成迎风的长髯了。
这时岸滩
上的春哥他们已经找到了商船泊岸的最佳地点,正在以只有他们海商知道的特有的手语向着船上发送信号。
我们也停下了闲聊,跟随林兄来到主舵的位置,与值班的林青、长庚等人调整主帆,放下辅助的帆页,朝着海岛的背面徐行而去。
一盏茶的功夫,椰林环绕的几处潟湖便进入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潟湖的水深优于海滩,避风开阔,是海路之上商船短暂停泊的最好去处。
商船放下了铁锚,我们沿着木梯来到了海滩上。
接过先前到达的伙计递上的椰果,一口清凉的椰汁下肚之后,耳边一直萦绕的海浪喧嚣的噪杂之声顿然安静了下来。
“大哥!我们如今所在的这片海岛是什么地方?”
“这个为兄还不太清楚,应该是耶婆提国的东北诸岛吧?十年前的那次海难我们在海上向东飘行了半个多月,最后靠岸的是一片广袤的大陆,肯定不是如今的位置!”
林兄一边指挥伙计们埋锅搭营,准备在海滩上过夜,一边抬头看着西天若有所思的答道。
秦冲、锅盔已经随着其他伙计,前去岸上的密林中寻找淡水和果蔬去了。
我也想起了四年前,与林兄在贝罗埃亚城邦的集市上首次相遇时的场景。
记得他曾对我们谈起过这段往事,蛮荒大陆上的野人和形如硕鼠的袋生兽类。
我从船上搬下了桑弓箭壶,还有商旅途中与我寸步不离的波斯长刀。
如今在这片热带海域,孤岛和野人已成一对孪生兄弟,防身的武器随时带在身边实为必要也!
而且海滩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人类的足迹,还有一些或长或短的枯骨半埋在浮沙之中。
“林兄,夜间我们还是回船上歇息吧,这座海岛或有吃人的生番出没!”
循着枯骨走去,以手中的长刀挑起埋在沙中的另一半,分明就是世人的一根腿骨。
我全身的毛发顿时立了起来,因而向林兄进言道。
“贤弟无需担心,这片荒岛若非海难很少会有商者和僧侣前来这儿!生番野人只吃同类,视我等为天神不敢随意接近。他们至今还茹毛饮血不知火为何物,只需燃烧几堆篝火派上一俩轮班值夜的伙计,我等尽可高枕无忧!”
半个月的海上颠簸,大伙已是百无聊赖,再不接点地气恐生热毒之症。
所以林兄没有接受我的建议,他的一席解释也打消了我心中的顾虑。
少顷功夫,秦冲、春哥他们寻找水源归来,给大伙带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密林深处的半里之地有一座百丈的山崖,崖上悬有飞瀑,崖下有一方阔大的淡水泉池。
淡水的补充已经无忧,大伙还可过去好好的洗浴一番,一扫途中的疲劳和污秽。
这真是一个大好的喜讯,为了节约饮水,我们上船以来还未舒心的洗过一次澡。
而且这边酷暑湿热,不比北地商道上的黄龙沙海。
不管日夜,大伙的身上都挂着一层结了盐霜的臭汗,令人难以忍受。
回船取来换洗的短衣,便随同秦冲他们来到了林中的飞瀑下面。
但见一池泉水清澈见底,有无数条色彩各异的海鱼在其中自由的游弋。
与我家在昆仑山中的“长安月”汤池别院,很有几分的相似。
可惜没有了亚米
卡、库日娜、上官燕喜这般绝世的佳人在侧,只剩一池髯须束发的大汉壮士。
谈笑戏谑长歌如啸,也打破了这里万古的死寂。
沐浴更衣之后,顿觉清爽了许多。
夕阳缓缓沉入大海的西边,晚霞如火新月如钩,海滩上凉风习习,令人如饮甘醇一般。
连日以来随波逐流的颓废之心,也顿时如风散去。
晚餐依然以海鱼为主料,船舱里储藏的山猪腌肉遇到这几日连续的高温暴晒已经有些腐烂不堪食用。
陆上行商虽苦,但途中可以随时猎取新鲜的野味,来满足众人的口腹之欲。
而海路的商者行走沧海之间,途中所遇的列岛多为了无人烟的蛮荒之地,肉食给养的补充多靠自家的储备。
秋冬季节还好一点,新鲜的糜肉能够存放很长时间不会变质,遇到这连绵的酷夏可就苦也!
所幸贵霜国的老酒依然甘醇,天竺稻稷的米饭清香如故,岛上的淡水自带甜涩之气。
酒食果腹之后,海上明月生辉,四野流萤飞舞,一股浓浓的睡意袭来。
我便麻毡裹身怀抱刀鞘,抬脚跨上篝火旁边的网床,沉沉的睡了过去。
黎明时分,一阵急迫的海螺号声忽然从船上传来,把我从梦中惊醒翻身跳下了网床。
抬眼望去,但见负责值夜的田伯已经爬到了主桅瞭望塔的最高层。
一百多个身材矮小如猕猴一般的土著野人,顺着上下的木梯进入了我们的海船。
船上储存的木桶老酒也被这些生番掀了个底朝天,酒香四处弥漫,迷倒了一众生灵。
几个手持木戈的野人正团团围在了主桅下面,准备对田伯发动最后的攻击,眼看这位老叔就要成为生番们的口中之食了。
林兄的判断没错,这些野人忌惮篝火故而没有偷袭我们。
而是举全岛之力,合围无人的海船。
如此避实击虚之法,深得孙子的真传。
可惜田伯不是诸葛孔明,不会玩空城计,已被前来打劫的野民逼得无处可退了。
事态紧急不容迟缓,抬手拾起一旁的桑弓弯弓搭箭,一支羽箭呼啸而出,桅杆下的土著已有一人惊叫着倒在了甲板上。
秦冲、锅盔他们都是警觉之人,早已弯弓在手等待着我的指令了。
见我的利箭已出,也就无需吩咐便各自跳到了有利位置,与我构成犄角之势。
向着这些毫无防护之力的土著一通精准点射,只杀得他们鬼哭狼嚎顿时乱了阵脚。
林兄他们正准备前去近身搏击,见我们三位箭无虚发,也就不再出击,持刀分立四周挡住了这些野民的退路。
以我等的实力今日如果大开杀戒,这些只会使用木棍、石刀的荒岛土著,可能会有灭族之危。
我们的海船只是过路,与这些土著生番没啥深仇大恨,点到为止即可,没有必要痛下杀手。
所以商道江湖之上这样的短兵相接,向来都有一种约定,便是箭射下盘刀砍肩肘。
既不伤人性命,又可形成威慑,使那些铤而走险的路上毛贼能够知难而退。
等第五支羽箭射出后,我已无心再杀下去。
野民土著们慌不择路一片哀嚎之声,每个通向丛林的入口,都被林兄的手下死死守住了。
(本章完)
商与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