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 火祆教徒 四

  这时演出的鼓点声咚咚响起,所有的男客们都激动的站起身来,端着啤酒挤到了舞台的边上。
  几位肌肤赤黑的昆仑奴,手舞足蹈的敲着几尊类似与中土战鼓的打击乐器。
  密集的鼓点声犹如万马狂飙,又如澎湃的巨浪,让听者平静的血液瞬间沸腾了起来。
  迦南舞姬们出场了,肚皮、腰肢、臀部的抖动,宛如大漠中流动的浮沙,还能摆出长蛇舒展一般的造型来。
  真是风情万种,无与伦比的妖娆之美。
  有几位舞姬看到我们这些站在台边的东方人,尽然迈着柔曼的舞步来到了我们的眼前。
  丰胰飘拂的美腹一览无余,悦耳的腰铃声,淡淡的香草味,让人如醉如痴。
  我由此可以判定,敦煌沙洲莫高窟中,那些手弹琵琶飞天仙女的原型,很可能就是这些来自法老故乡的舞者。
  秦冲已经按捺不出,身手就想去抚摸人家姑娘的美腹,台上的舞姬尽然咯咯嬉笑着躲开了。
  而此时台下的看客们各种暧昧癫狂的笑声,调情、碰杯的声音早已响成了一片。
  看来罗马人当年留给这座城市的除了玄石浴场外,还有这种奢靡的娱乐之风。
  而火祆教的教义当中,虽然主张信徒节欲,但又容许信徒们拥有情人、酣歌醉舞,既享乐于现世,有寄福于往生。
  如此修行之法,很是符合红尘之中芸芸众生的口味
  难怪能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把在此扎根了数百年、主张苦修的摩尼教彻底挤出了赫拉特城。
  狂歌曼舞之后,酒肆的主人开始领着每一位舞姬走到了台前,喊价一般的大声比划着什么,台下喝酒的客人们也跟着举手呼应。
  最后总有一位赢着,欢天喜地的奔上前去,把美貌的舞姬抱下台来,其中不乏须发俱白的垂垂老者。
  “朵儿,他们这是在干嘛?”
  我们几个家伙都是半句波斯语也听不懂的“哑巴”,只能舔着脸向古兰朵请教。
  “哥我们走吧,这地方不能再待了!”
  古兰朵不由分说的喝干杯中啤酒,拿起亚麻头巾就奔出了酒肆的前厅。
  我赶紧把已经沉醉其中的秦冲、沙米汉、刘真儿三人从春梦中拉了出来,不顾迎宾美姬的缠绵挽留匆匆来到了大街上。
  这趟西行,古兰朵是我的第一保护对象,要是把这个小妹弄丢,清风泽的老家此生可就没脸回去了。
  “古兰朵,玩的好好的,你怎么又耍小娃脾气!叫你不要来你还非要跟着!”
  正喝酒戏耍在兴头上,一下全被古兰朵搅黄了,我满肚的懊恼简直无法发泄。
  “不跟着一道我还真不知道你们男人进酒肆是为个啥,哈哈!以为全天下的酒家都和我们清风泽一样呢!几位哥哥,你们可知道里面正在做啥样的买卖?”
  古兰朵一点也不生气,尽然哈哈的疯笑了起来。
  “啥样的买卖?不会是买媳妇吧?”秦冲大嘴巴,我八九不离十的猜测,他却不假思索的崩了出来。
  “正在拍卖每位舞姬今晚的过夜权,出高价者得之!再不出来的话,我真担心店家也把我拉上台去给拍卖了!”
  古兰朵的话才说完,刚刚还开心嬉笑的沙米汉忽然脸色一沉,自顾自从拴马桩上解下自己的坐骑,然后独自狂奔而去。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古兰朵忘了老汉的夫人英兰里尔姐姐也是我家客栈的舞姬。
  等老汉走后大伙才反应了过来,古兰朵自知理亏的做了个鬼脸,接过我递上的缰绳就翻身上马追沙米汉去了。
  夜晚的赫拉特城笼罩在一片雾霭之中,城外绿洲上传来的各种花香、还有青草味道让人陶醉。
  我忽然想起了远在清风泽家园的妻子库日娜,如此夏夜她肯定也在思念着我吧!
  此地不能久留,不然我们全会堕落,慈悲的佛祖也救不了我们。
  第二日,我们并开始做再度启程的准备工作,去波斯集市里买了许多可以长期存放的馕饼和干果,还有蓄水的皮囊。
  按照我们穿越黄龙沙海前往东土的经验,大漠之行人畜饮水、干粮、饲料的准备至少要够十日只需。
  另外我还准备聘一位经验丰富的波斯向导与我们同行。
  尽管已经有了青鸾这个“顺风耳”和“千里眼”,波斯国的大漠也不想西域黄龙沙海那般的浩瀚和荒芜、全途都有断断续续的绿洲。
  但毕竟是一条我们谁也没有走过的险途,容不得半点的疏忽。
  午后归来,我们正在客栈的院中忙碌着,把所买的物品分门别类的装入皮囊和透气的亚麻袋中。
  刘真儿和沙米汉扯着一块已经硝化的牛皮,割成一段段长条,再裹夹几缕亚麻,搓成结实耐用的皮绳,以备途中使用。
  古兰朵把我们积攒下来的脏衣又全部清洗了一遍,晾晒的满院落都是。
  兰顿和赫斯鲁尔大哥检查完所有马匹的铁掌之后,忙着和秦冲一起整理加固每一支羽箭。
  波斯不比东土和西域,售卖羽箭弓弩的店家到处都是。
  我们带来的几百只羽箭一旦用完就没有补给了,所以每一支羽箭都要加倍的珍惜。
  而我则代替了古兰朵,在锦图卷帙上把整个赫拉特城内外的全貌、店家、城门、隘口位置等等全部勾画标注了下来。
  这样的卷帙目前已经用完了一匹白绢,我真担心整个罗马之行走下来,所带的绢布都不够我们的画图之用。
  这时店家慌张的跑来,说有几位城外的火祆教神父非要见我,怎么劝说都没有用。
  正说之间,但见几位胸挂圣火佩饰,麻布粗衣、须发茂密的波斯男子大步走了进来,见我之后倒头就拜,还叽里咕噜如吟诵般说了一大通。
  “古兰朵,他们这是干嘛?”我一声没回过神来,赶紧喊古兰朵道。
  “他们认你为马兹达太阳神派来的光明使者,请求能获得你的救赎!”
  古兰朵见这几位波斯大汉直奔我而来,也赶紧放下手中活计,喊停其他人,小跑着来到我的身边充当临时翻译。
  “快告诉他们,我们不是啥使者神仙,就是来自东方前往罗马国的过路商贾!”
  听完古兰朵的翻译之后,我连忙起身想扶起跪在最前面的那个头人,可这位波斯大哥却满眼虔诚的望着我,语调急促,怎么也不愿起来。
  “这个波斯人名叫利安达尔,他们几位都是赫拉特城外几个部落的火祆教神父。他说马兹达神的光明使者从来都不是教主的指派,而是天神的旨意!我们来自富足公平的东方,那就是光明使者!他请求你带他们去东方汉国,去布道,去寻找光明的火种!”
  翻译转述到这儿,古兰朵看着我不禁莞尔一笑。
  “哥你麻烦啦!这帮波斯信徒可都是直脑筋!”
  她幸灾乐祸的补充了一句,秦冲、沙米汉他们完全是迫于礼貌才忍住了满肚子的笑意。
  “请不要嘲弄我的同胞,他们的日子过得很苦才会这样!”
  身为波斯人的兰顿大哥对于我们的怠慢很是不快,一边苦苦相劝才把几位神父拉了起来。
  “我真不是什么使者,问问他们为啥愿意抛家舍业前去东土,告诉他们在东土汉国也有饥荒、战乱、瘟疫,也有不公和欺凌,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样!”
  我真是有点为难了,怎么才能向这些火祆教徒解释清楚呢?
  听完古兰朵的波斯语翻译后,利安达尔又是看着我慷慨陈词。
  “哥,他说如今赫拉特城的主教祭司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接受他们底层教徒的布施,还向他们这些农人教徒征收重税!和一班上层牧师在城中过着富庶奢华的日子却不顾他们这些信众的死活,不配做马兹达神的使者,他们要去寻找真神!而所有农人们都相信,真神就在东方,因为前去东方后的归来者都获得了幸福和富足,就像马兹达神许诺的那样!”
  古兰朵的翻译让我想起了东晋江南的那些门阀士族和依附于他们的庄客,和眼前这波斯国的火祆教主与下层信众之间的关系十分的相像。
  我也知道,他们这样的教派信徒,一旦下定决心并是铁石心肠,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就如我们在瓦罕雪原上遇到的那位身毒国比丘。
  “你这样跟他说,他们如果愿意去东方布道,我可以为他们布施百金的路费,等我从罗马国归来后,再去东土与他们会合,你问问他们愿不愿意。”
  听了我的这番话,古兰朵惊讶的睁大了双眼,以为我是在开玩笑,但还是一字不落的翻译了过去。
  利安达尔等人听完古兰朵的转述,个个表情庄严、整理好粗衣须发后向我虔诚行礼,正式把我当成他们的帮主大哥了。
  “少主,你再这么施舍下去,将来我们就要讨饭回于阗国啦!”
  秦冲最烦我途中的布施,上午在集市刚刚卖丝绸所得两百个波斯金币,一下子又被我布施了一半。
  “你说我用啥法子才能让他们离开?渡人渡己,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我摊开手无奈的笑道。
  这回兰顿大哥倒是很积极,听了我的承诺后起身就去了屋内,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个装满金币的小袋。
  “哥,利安达尔问你将来在何处和你会合,另外你还有啥吩咐?”古兰朵转头问道。
  “在龟兹国的延城吧,那边的臣民百姓对于各样的教派都很包容,他们能够获得生活所需的布施。另外今日的布施之事绝对不能告诉其他的火祆教徒,否则我就完了,要他们以马兹达真神的名义发誓!”我思考片刻后答道。
  利安达尔听罢,果然带领同来的五人对着太阳的方向,举手对天立下了生死承诺。
  然后我如兄弟般的与他们每人来了个热情的拥抱,把这几位穷人的神父送出了客栈。
  “少主,有了这些金子后你真以为他们会去龟兹国啊!”
  利安达尔一行走后,刘真儿表示质疑。
  “真心布施,不问他过!他们能去东土传教,那就是我的兄弟,我将来一定会去找他们。如果见钱眼开,违背自己的誓言,那也是他们的罪过,从此与我无关!”
  我很是释然道,金钱与我如浮云也,这一点上我很像爷爷。
  “少主放心吧!利安达尔他们只要有一人活着,就肯定会在龟兹的延城!”
  兰顿对于他的波斯同胞,倒是充满了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