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西门季玄
内谒说：”只他一人前来！“
王宗实难以置信的看向亓元实，亓元实心中暗自惊讶！交流过眼神，王宗实开口道：”宣他进宫！“
内谒答应一声离开门外，亓元实凑近王宗实低声道：”此人胆子真大，不怕咱们在宫里黑了他？“
王宗实道：”如今他只身入宫，想来已安排好了军务，不怕咱们对他用强！这也好，少了你和太子前去右军的辛苦！不用枉费心机再去订城下之盟了！“”也是，等他入宫后，听听的想法，再伺机而动！“
王宗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刚才已定下章程，不论他提出什么要求，我们抱定宗旨以和为贵吧！“
说罢，王宗实安排近侍去接太子，又安排人去五王院和后宫接所有皇子来此守灵，亓元实则派人去枢密院收回册书，安排停当后，想王茂玄也该到了，两人一起出殿前去迎接，门外侍立的小黄门见他们出殿忙撑起油伞，跟在他们身后向殿外走去，刚到宣化门就见王茂玄一身白麻趋步而来，走到近前，他一身丧服已被雨水打湿。
王宗实赶紧命人给他撑伞，引入门中，王茂玄满面哀容颤声问道：”圣上驾崩了？“
王宗实点点头，王茂玄脸色煞白，也不等他们相让，踉跄着步子，朝大殿走去，来到殿门，就见灵幡旌旄白晃晃一大片，心中一恸，眼泪不自觉的流出，呼抢着入殿，扑倒在皇帝的尸身前放声恸哭：”皇上，你是怎么了之前召见臣让臣帮你守好西门又说要给臣改名为西门季玄言犹在耳，谁曾想你竟驾鹤西去，往后让臣找谁来述说衷肠陛下，你醒醒啊，臣还要为你把守西门啊“说罢，泣不成声，王宗实心下明白他此次前来的目的。过不多时，就听到殿外有哭泣声，一干皇子由近侍引着，涌入殿内，大哭起来，王茂玄见皇子痛哭复又哭将开来。大殿之内哭泣之声此起彼伏，直到声嘶力竭，泪水化作干嚎，王宗实才向周围的侍从示意，搀扶皇子起来，吩咐他们领皇子到暖阁换上孝服再来守灵。
见王茂玄还在皇帝尸身前低声哽咽，王宗实亲自把他搀起，温语安慰道：”先帝在天之灵，见中尉如此公忠体国，一定甚感欣慰！“就见王茂玄眼神一闪，随即逝灭，面露哀荣，沙哑着嗓子不知说了句什么？王宗实赶忙应声道：”愚弟正想前去拜会中尉，不想中尉竟亲自前来，此地非说话之所，不如你我移步偏殿，说些知心话如何？“见王茂玄点头，王宗实摆出请的姿势，王茂玄无限哀伤的回头看向皇帝，重又跪在灵前叩拜一番，之后才随着王宗实向西偏殿走来。
进入殿中，王宗实请王茂玄西首落座，自己则坐在东首，亓元实紧挨着他在下首落座，本来有好多心里话要谈，坐下后三人竟相对无言，不知从何说起。
殿内异常安静，空气中透着沉闷，王宗实见王茂玄哀容满面低头不语，知道如不主动开口，这种局面会一直僵持下去，见他浑身透湿，忙命侍从拿一套干净衣服给他换，王茂玄摇头道：”不用“，过不多时，就看到他的身上雾气环绕，衣服已不象刚才那么湿了。
王宗实心下佩服，主动开口道：”王公今日进宫“，还未把话说完，就被王茂玄打断，：”陛下已为某改了姓名，从今日起，某改名为西门季玄，不再姓王！“
王宗实极为尴尬，明白此人用心，知他鄙薄自己昨日逼宫行径，羞于和自己同姓，如今连话都不想多说，见他如此惺惺作态，真想上前宰了他，可一想到右银台门外正有几万人马整装待发，心中又感气馁，刚升起打杀他的念头，顿时消失于无形！
王宗实告诫自己要冷静，切不可因小失大，让局势变得不可收拾！正在此时，宫外响起一阵喧哗声，刚想开口询问，就听到内谒传禀：”太子驾到“，王茂玄听后忙起身相迎，王宗实不敢落后，赶紧跟着走出殿外，出得殿来，就见太子被众皇子围在中间，耳听庆王李沂高声道：”大哥你什么时候成了太子？父皇喜爱三哥，常和我们说要立三哥为太子，“
庆王李沂的母亲是史才人，胡汉血统，为人耿直没心机，她把这种性格遗传给了儿子，李沂在十一个兄弟中排行第四，和夔王年龄相仿，一同住在五王院读书生活，二人走动频繁，感情极好，心里极希望三哥成为太子，好在他的治下有所作为。因大哥郓王长他十岁，极少和他交往，所以兄弟感情极淡，今日晨间他获悉父皇驾崩的消息，就想趁守灵其间为三哥讨一个公道，大哥一旦登基做了皇帝就没机会了。
谁知刚换上丧服准备进入灵堂，就看到大哥来到近前，他认为良机不可错失，忙上前提出质疑。其他皇子年岁尚小，孩子心性，见庆王为夔王出头，都聚拢过来看热闹，个别眼尖的皇子，见左右军中尉朝这里走来，怕惹祸上身，悄悄抽身而去，退入灵堂。夔王见弟弟为自己出头，为了避嫌，躲入殿中退到父皇尸身旁哭泣。
太子李漼见四弟质疑他太子身份，心中尴尬，大庭广众下不好当面斥责，竟呆立当场有些不知所措！正在此时听到有人伏在地上向他请安，李漼见是王宗实和王茂玄一同前来，眼中一亮，顿时有了依靠，不再理睬弟弟们，忙上前扶他们起身。
王宗实见王茂玄并没有跟着皇子们一起鼓噪，反而伏地跪拜承认太子身份，心中升起好感，正要请太子前去西殿，就听庆王嚷道：”中尉别走，父皇生前要立夔王为太子，如今大哥怎地成了太子？“身边才六岁的卫王李灌不知轻重，奶声奶气跟着附和道：”就是，怎么大哥成了太子！“
王宗实示意侍从带太子和王茂玄先去西殿，他和亓元实则留在原地，冷着脸看着他们，那些想要看热闹的皇子见他沉下脸来，心中害怕忙作鸟兽散，向殿内奔去，诺大的空地上只留下庆王和懵懂无知的卫王还在原地矗立不动，王宗实本就心火旺盛，满肚子怒气，见庆王竟敢在大庭广众下质问太子，火往上冲，用死鱼眼狠狠盯着他，一字一句说：”值此大丧之际，你们不知为父守孝，反而质疑圣上遗命，哪还有半点父子之情？师父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吗？若众人都像你们一样罔顾人伦，在圣上灵前撒野，那还要纲常做什么？来人“近侍听后身体一颤，跪下听令。
庆王见王宗实冷冷盯着自己，心中有些不安，怕他伤害自己，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卫王见状，发着奶音问道：”四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受凉了！“
就听王宗实用阴毒的口吻道：”去五王院把师父叫来，问问他每天教的是什么学问，皇子怎么连忠孝礼仪都不懂，要他有何用？拉到午门之外杖六十！“说罢，头也不回，转身离去，庆王见他如此狠毒，呆立当场，不知如何是好！卫王听说要打师父，吓得哇的一声，哭将起来。
王宗实气急败坏走向西殿，见亓元实在身后跟着，强压怒气，低声对他说：”这里大事已毕，刚才商议的事情你即刻去办！如今形势不明，抢占先机先拿他们开刀，省的夜长梦多！”亓元实见状，答应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进的殿来，见太子和王茂玄正在交谈，忙收拾戾气换上笑容，重新坐回原位。
太子和王茂玄见他进殿，停住话头，殿内气氛重新变的沉闷。
王宗实把早上和宰臣相商事宜检出对彼此有利的向太子汇报，太子听后连连点头，马上派人去翰林院宣杜审权进殿书写诏令，安排令狐绹摄冢宰和蒋伸祈晴事宜。王宗实转向王茂玄说：”西门兄，你管着右街功德使，回营后请派人知会诸寺派遣僧人前去祭坛施法如何？“
李漼听王宗实称王茂玄为西门兄，心中不解，竟咦了一声，王茂玄见状，向太子说明缘由，李漼听后，见王宗实尴尬，岔开话题，道：”父皇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孤，还望卿等通力合作，帮着孤把局面稳住，这才是兴旺景象。孤的兄弟年纪尚幼，不谙世事，被宠坏了，说话不知轻重，孤也不怪他们，他们只想着当皇帝有多么风光，哪知道背后需要付出多大的辛劳？孤此时真想撂下这副重担，做个悠闲亲王。“说罢，看向众人，见王宗实欲开言说话，忙伸手制止，继续道：”先帝把大唐江山托付给孤，孤不敢辜负先帝所托，孤自知才质平庸，虽想勉力支撑，可也心力不足，今日见你二人同舟共济，协力同心帮着孤撑起局面，孤心里感激，想到先帝所托，虽惶恐，但也有了让大唐江山在我手里继续兴旺下去的信心！你二人在先帝大行之时不离不弃跟随孤，这份恩情孤记在心里，不敢相忘，在此，孤立下誓言，待孤登基后，与你二人同享富贵，永不相负！“
二人见太子如此说，激动万分，忙伏在他面前，低声啜泣道：”我等誓死也要拥立太子登基称帝！“
李漼一举收服二人，见他们向自己立下誓言，心中高兴，忙亲自搀扶他们起身，待他们坐定后，继续道：”孤年纪尚轻，对政务不熟，还望爱卿指教！“
西门季玄不待王宗实开口，率先发言道：”如今宫内重兵把守，不合礼制，望殿下登基后，重新恢复先帝规制，让昨日进宫的士兵重归本队，勿要在宫内多作停留，毕竟大明宫内女眷众多，士兵粗野惯了，不懂礼法，万一惊扰了皇太后，传将出去，有伤太子名节！“说罢，也不理睬王宗实投来的目光，只是看向太子。
李漼心中为难，这些兵可不是自己能指挥了得，转向王宗实道：”爱卿认为如何？“
王宗实见太子把问题甩给自己，心中不快道：”只要西门兄能约束好右军将士，宫内兵丁随时可以撤出！“
西门季玄听后，脸上显出不易察觉的鄙夷，忙起身跪在地上，从怀中取出一封用油纸包着的书状，示意近侍递给太子，太子接过书状，展开观看，里面赫然写着右军所有将官的姓名，全部按了手印画了押，誓死拥立他为太子。李漼心中一热，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亲手搀起西门季玄，激动道：”孤没有看错你，回去告诉右军将士，孤要奖赏他们一片赤诚之心！“说罢，转头看向王宗实，道：”与左军全体将士一同封赏。“
王宗实没想到西门季玄来这么一手，为了向太子示好，竟连夜赶制投名状，只此一着就抢了自己的风头，分了自己的拥立之功，心中暗自生气，可一想到此人手握重兵，只能宽慰自己，既然右军将士表了忠心，局面就稳住了，能够化干戈为玉帛还能奢求什么？想定之后，心中一宽，心气竟然平复了。既然各方势力达成一致，接下来就要张罗太子的登基大典了！
正要开口，就听西门季玄继续道：”殿下何时起驾太极宫，臣好去准备！“
王宗实早已抱定宗旨，在大明宫举行登基大殿，他怕西门季玄到时反复，挟兵自重，一旦有所闪失，后悔不及！见西门季玄相问，遂对太子说出自己的建议：”臣今早与相公们商议，认为在大明宫内举行登基大典合乎礼制，臣已安排宫人前去少阳院打扫，午间就可前去居住。八月十三日清晨叩拜完大行皇帝灵柩后就可前去紫宸殿接受群臣朝贺继皇帝位，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李漼毕竟是在王宗实扶持下当上的太子，知道右军离太极殿很近，万一右军生变，局面就会变得不可收拾，不如就在大明宫登基称帝，宫内由左军护卫，心里还踏实些！想定后，缓缓开言道：”先帝生前常在思政殿处理政务，对思政殿甚有感情，如今灵柩也停放在此处。孤想，先帝一定不愿意孤零零躺在太极殿，那里冷清无着无落，不如按照先帝的遗愿，把梓宫安放在思政殿内，孤常也能常来看望先帝“说罢有些感伤，竟流下泪来。
西门季玄见太子搬出先帝遗愿来强调在大明宫举行大典的合理性，心感太子精明升起敬意，遂放下小觑他的心思，陪着他一起垂泪。
正在此时，殿外通报：”翰林学士杜审权在殿外请求召见“，众人忙止住泪水，传他进殿，太子见杜审权长相清秀，仪表堂堂，知封自己为太子的敕书出自此人之手，顿生好感，忙命他在书案前落座，运笔写下几份商议好的诏命，随后安排人取来太子金印，在白麻上盖了印，发到枢密院转递政事堂由宰相处理。
杜审权写完诏命，等候下文，李漼见他一笔工整的小楷，心想字如其人，道：”这几日你不用回翰林院，就在值房当值，若有诏命，随时进殿书写，可免去你来回奔波之苦！“
杜审权见太子为自己着想，心中一热，连忙跪下谢恩，随后躬身退出大殿。
西门季玄见大事已安排妥当，推说还有军务需要处理，起身向太子告辞，李漼也不挽留，勉励几句，送他出殿。西门季玄看太子穿的单薄，请太子回殿，以防受寒，李漼心下一暖，寒暄几句，转回殿内。殿外只剩下西门季玄和王宗实，身边近侍见他二人并不移步，知道二人有话要说，忙躲到下处远远候命。
二人四目相对，冷冷无言，片刻之间，就见王宗实抱拳道：“西门兄一路保重！”
西门季玄轻抱双拳回礼道：”中尉也好自为之“说罢，扬长而去，王宗实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回转身来，掀帘进入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