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诊治

  梦境的余威被这一句话彻底震散,沈棠猛然抓住了她:“你说这里就是药王谷?”
  虽说他们顺利出了那迷阵,但显然阵外还有最后一关伏击等着每一个闯入者,中招之前他便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谁想竟时来运转,进来谷中了。
  含青手如蛇般一翻一转,便将抓在自己腕上的力道卸了去,这才开口:“沈公子身上花毒已解,休息好了的话还请跟我来吧。”
  沈棠知道自己方才激动之下唐突对方了,可前头含青走的飞快,他道歉都找不到机会。
  及至出了小院看到不远处的厅堂,他更是瞬间将这点小插曲抛到了脑后,试探问:“不知含青姑娘要带在下去哪里?”
  “谷主说了,等公子醒了便带去见他——”她扭头瞥了沈棠一眼,“还是你现在并不想见谷主?”
  沈棠讪笑着作了个揖:“那就劳烦姑娘带路了。”
  药王谷外头乔木林立遮天蔽日不见阳光,里面却亮亮堂堂,气候也格外宜人,里面的花木也像是适应了这种气候,这个时节竟还有桃花芍药在开。
  可惜沈棠却无心欣赏这一路美景,直到前头带路的含青一声:“到了,请进吧。”他才猛地从半出神的状态中跳脱出来,拱手道谢。
  含青理都没理他便扭头离开,沈棠深吸口气迈入这处建在湖边的药庐,打眼便见一个身影立在窗边。
  他忙躬身作揖:“在下沈棠,见过药王前辈。”
  话罢前头却迟迟没有动静,他忍不住抬头看去,就见窗边那人已经回过身来——哪是什么“前辈”,明明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一些!
  像是觉沈棠面上神情有趣,那人嘴角勾了勾,只是这笑容还未成型便被他又硬生生压了回去,像是要故意板起脸来以作威严。
  随后沈棠才听到他开口:“沈公子。”
  的确是先前在谷外听到的声音,可按说那人的功力应该非几十年不可,怎么也不会是这种刚刚弱冠的年轻人该有的。
  沈棠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只是这一跑神心思便从小酒的事上转开了些,发现哪里不对:“谷主见谅,不知与在下同来的那位……”
  “林公子尚未醒来,沈公子要见他的话且还要等上一等。”
  药王谷主看过来的目光中带着揶揄,沈棠颇觉有些尴尬,拱手赔礼:“他方才说话过激了,我代他向谷主道歉。”
  “年轻人嘛,可以理解。”
  明明自己看起来更年轻些,可说起话来怎么跟老头子似的?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随即便被沈棠妥当收好,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人:“方才含青姑娘说谷主要见在下,不知是为何事?”
  对方却不答反问:“你这次来药王谷可是为了求药?”
  沈棠略一犹豫,还是老老实实道:“实话说,不止是求药。在下有一好友被人以迷魂之术控制了心智,听闻谷中谷主有办法解开,故而想请……”他犹豫了下,还是一咬牙道,“想请谷主出山。”
  “巫术?”
  药王谷主似笑非笑:“权贵,巫术,出诊,沈公子还真是会挑啊。”
  对方一直称呼“沈公子”而不是什么“世子殿下”,显然是不将他“权贵”的身份当回事了,如今又重新提起来,沈棠不由捏了一把冷汗:“不是在下会挑,只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好友被人控制。”
  “你说的这个用巫术控制人的,那个齐国公,可是姓季名钊?”
  沈棠心中一凛:“谷中从何而知?”
  话音方落他便明白过来——只怕他与林思瑞在迷阵中时这人一直跟着,听到这消息自然不足为奇。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那谷主又道:“我可没那么多功夫守着你们破阵,只是迷阵之外炸了一朵烟花,我总得去看看什么情况吧。”
  没想到正正听到了两人最后那几句话。
  其实他本来真没有多少好心,说什么“你的话让我心情不错所以给你一个机会”纯粹是逗人好玩的,所以他并没有告诉两人闯过迷阵之后还有岗哨,而两人也的确如他所想被放倒了。
  照他原来的计划,两人晕过去之后便应该被送出谷去,可路过时听到的那一耳朵却让他改了主意,不仅将人放进谷中,还好声好气聊了起来。
  沈棠对此倒是丝毫没有起疑,毕竟对方身份摆在那儿,故而他只是老老实实应了:“正是齐国公。”
  这话出口,就见本来还算得上和善的药王谷主的脸色猛然沉了下来,他那张脸带着笑时看上去只有弱冠年纪,这会儿沉下来,却带出了一股年龄沉淀出来的凌然。
  “谷主……与齐国公有旧?”
  沈棠试探了一句,心底隐隐觉得小酒的事有了希望。
  若是药王谷主与齐国公与旧仇,那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用这层关系拉拢他岂不是有胜算多了?
  药王谷主并未立刻回答,沉吟半晌才开口:“季钊在你朋友身上用巫术,这么说来,你与他是对立阵营喽?”
  沈棠讪笑一声,没有回答,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室中又是一阵沉默,就在沈棠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了意时,他终于开了口。
  “我可以救治你那朋友,”不等沈棠反应过来,他又补了一句,“不过有一个要求。”
  这完全是意外之喜,沈棠当即道:“谷主尽管吩咐,只要在下做得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不用你赴汤蹈火,但这件事无论如何你要办成。”
  他死死盯着沈棠的双眼:“季钊那座豪华宅邸之下埋藏了太多的污浊血腥,我要你将整座齐国公府掀起来,让全天下都看清他的罪行。”
  “我要他身败名裂。”
  他声音很轻,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般,可其中潜藏的疯狂与切骨的恨却让沈棠心中凛然。
  半晌,他才开了口:“实不相瞒,在下已经掌握了部分证据,也正是因为如此,季家才会用在下那好友来做威胁。”
  药王谷主嘴角微微勾了一下:“这样啊……那我还真想看看,这诡计落空时季钊会是什么表情。”
  药王谷之行虽然颇有波折,但最终还算得上顺利,并且争取到这个助力,以后对立的局面摆到明面上时,他们也不会过于被动。
  只有林思瑞因为自己睡过去了“谈判过程”郁闷了一路,沈棠安慰了对方几句,见好友还丧着脸,索性道:“以后我们与药王谷就是盟友了,你那云楼大可以发展一下牵线搭桥的业务,也算是收获嘛。”
  林思瑞登时坐直了身子:“你说那药王会同意吗?伯崇,你跟他熟,帮我说说啦。”
  沈棠才明白过来这人心里只怕早早就转着这个谱呢,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倒也没有拒绝:“那我先去探路,不成你再想办法。”
  得了好友这句承诺,林思瑞登时有了精神:“就知道伯崇你最靠谱了,不过说真的,那个阴阳怪气的谷主真答应你出山了?”
  “说是还要准备一下,两日后会来府中。”
  想到小酒的事终于有了希望,这么多天下来沈棠面上终于露出了个真心实意的笑来:“当然,这两日我也要好好计划一下,要怎么避开国公府的人。”
  说要两日之后到,药王谷的人就没提前哪怕一刻钟,第三日一早,清王府前停了一顶青毡小轿。
  这日天气也宜人得很,不多时沈棠骑马出门,带着一顶轿子径直往齐国公府而去。
  有了这两日缓口气,季飞鸿看上去比那一日从容了许多,见到沈棠竟然还露的出笑来打趣:“谁能想到,日前流连红颜醉的沈少竟然也有痴情的时候?”
  沈棠无比配合,拱手笑道:“季兄可别笑话我了,这话若是被九儿听到,我只怕要一点机会都不剩了。”
  季飞鸿面上的笑因为“九儿”两个字微微一僵,幸而很快又恢复了过来,道:“伯崇这可是伤我的心了,难不成整个季府,在伯崇眼中就只有三妹一人吗?”
  沈棠但笑不语,季飞鸿自讨了个没趣,干咳一声扭头对小厮道:“去请三小姐。”
  沈棠这才道:“前些天出门看九儿身子不好,约定了今日去灵修寺的拜佛祈福的,季兄可要一道?”
  “这可不巧,我今日还约了人。”
  季飞鸿面上笑容假了许多:“你们俩自去吧,不过伯崇你也知道她身子不好,还望多照顾她一下。”
  这像是在警告他上次强行让人找回神智引发头疼的事,沈棠权当不知,只道:“伯崇明白,还请季兄放心。”
  说罢他目光便抬高落到了季飞鸿身后,后者回身看去,果然是侍女陪着他那“三妹”走了出来。
  他与侍女对视一眼,目光中带着警告,后者很快低下头去,心中却明白决不能再出现上次那种情况,否则小酒不说,她性命就要堪忧了。
  转过头来,季飞鸿又是一脸笑意:“那就祝你们旅行愉快。”
  沈棠总觉这次好像太顺利了,但念及外头轿子里的人,又将心头这点异样压了回去。
  不管对方耍什么花样,当务之急还是恢复小酒的神智。
  几人如往常一样出了门,小酒上了轿子,侍女惯常要跟着进去,却不想沈棠抬臂一挡,她就是一皱眉:“殿下这是何意?”
  “在下有些事想单独与小姐说,能不能请姑娘先在外稍等?”
  侍女当即皱了眉头:“殿下,上次您与小姐独处结果惹的小姐犯了头痛,奴婢回去被狠狠罚了一通,这次还请殿下体谅奴婢吧。”
  沈棠大小是个世子,这会儿被一个婢女顶回话头来,脸色当即黑了:“这么说,我是不能与小姐独处了?”
  “孤男寡女本就授受不亲,殿下若有话要说,奴婢定远远站着绝不偷听。”侍女一脸正气,“殿下若真的爱重小姐,应该也不会想她闺誉受损吧?”
  她这番话不卑不亢――如果不看眼眉间讥嘲的话,只怕真要以为她是个多爱护主子的了。
  “可以。”
  半晌,沈棠终于蹦出来两个字,侍女低头微微一笑,到底是没压住其中讽意――这女人果然是世子殿下的软肋,只要掐住了她,这世子也就是个纸糊的。
  她强做出恭敬样子要上马车,可沈棠却挡在原处一动不动,她忍不住露出了点不耐烦来:“殿下?”
  “你说的有道理,我就不进去了,隔着马车与三小姐聊聊总可以吧。”他笑容温柔,全然是征求意见的意思,“便请姑娘离远点吧?”
  这明显是让她一个国公府小姐的贴身侍女跟仆役一起走路的意思,可偏又以她方才的话堵着,侍女就算恨的咬碎了牙也只能挤出一个假笑来:“奴婢明白了。”
  说罢连个面子功夫都没心情再做,扭头就去了马车最后。
  虽说在这儿听不到两人说什么,但动作总能看得到的,她倒要看看这世子殿下一张嘴能说出什么花来!
  沈棠冲车窗处偏过头去,面上带笑,低声开口:“可有头绪了?”
  这话来的没头没尾,而若侍女听到里面的回答,只怕要惊的跳起来。
  因为本来应该只进了她家小姐的车厢中,传出来的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题不大,可救。”
  沈棠神色一喜,又硬生生压了回去,低声道:“那就劳烦谷主了。”
  后面侍女看沈棠面色愉悦,心中嗤笑――这人也太会作态,车厢里那人被她操纵成了木偶,没有她在身边根本话也不会说,也不知道他高兴个什么劲呢。
  这次出行看起风平浪静,侍女以为自己的话镇住了蠢蠢欲动的清王世子,沈棠则是得到了药王谷主那儿的好消息,除去当事人小酒,两方难得都满意无比。
  外头不便多说,送小酒回去之后沈棠策马赶回清王府,直接去了从庙中直接回来的药王谷主那儿,先老老实实行了一礼才急急问:“不知小酒她……什么时候会恢复过来?”
  “多不过半月。”
  药王谷主面露不屑:“那南疆巫女急功近利,基础没打好,等下次她动手之前你将人带过来,几日便能让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