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闯阵
沈棠不像他那么爱在京都出风头，在外行走这么多年至多在江湖上混了个“游侠”的称号，照理说药王谷的人就算知道他，应该也只知道这个身份。
沈棠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虽说有求于人还满口假话是不太好，但为了小酒，他还是硬着头皮应下了：“在下沈伯崇，特来药王谷求药。”
谁想对方一句话直接将他那点侥幸砸了个稀碎：“世子殿下若还不是‘权贵’，那这世上只怕也没几个人敢如此妄称了。”
林思瑞的讪笑僵在了脸上，一时恨不能回到方才给自己两个耳光——让你多话抖机灵，机灵掉地上了吧？
沈棠却连后悔都来不及，对着半空发问：“那不知药王谷如何才能援手施救？”
“药王谷不医权贵是惯例，不过你方才那句话很得我心，不如这样。”他声音微顿，没料到还有这个转折的沈林二人也都屏息静听。
就听那人道：“若二位能进的谷来，那我便接了你们这个活儿，怎么样？”
这声音中总像是带着几分不怀好意，沈棠尚能忍得住，林思瑞却要炸了：“不怎么样！我说你这药王谷到底是正是邪啊？用这谷前迷阵考我们，还不如一剑来个痛快得了！”
“是正是邪？”
那声音像是被这两个字激怒了，冷哼一声，再开口时带了冷意：“当初他若不是非要做什么正道，药王谷也不至于落到这么个境地！这便是药王谷的条件，二位若真有诚意，这点小阵法应该也拦不住你们。”
沈棠听势不妙，忙追问：“前辈！是只要能破了这阵进谷就行，不拘破阵之人是谁吗？”
可回应他的只有空荡山谷带来的回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显然方才说话那人早已离开了。
林思瑞干咳一声：“这什么脾气，还不让人说了……”
嘟囔了两句他还是道：“伯崇对不住啊，但是他这条件根本也是让咱们送死，一点诚意都没有，你怎么能忍得住不生气呢就？”
“气有什么用，毕竟当初是整个江湖先负了药王谷，如今他们还肯医病救人，已经算是以德报怨了。”
沈棠安慰了人两句，扭头就要走，林思瑞忙跟上去：“这阵不破了？”
“当然要破，但现在这样贸然冲进去，咱们俩的结果只能像你之前说的，被当成花肥。”
因为要救出小酒，所以自己一定不能陷在这里，为此宁愿多费些时间。沈棠牵着马往外走，一点点安排：“先去取一点能防治毒气的药来，我家中侍卫有懂阵法的，你也回去看看楼中有没有提到这阵法……”
他话说到一半，骤然而止。
林思瑞还凝神听着呢，下意识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们好像已经被困住了。”
沈棠脸色沉了下来，他明明记得来时界碑之前不远处便是个浅湖，可如今感觉已经离开了那界碑一炷香时间，面前却还是空荡一片。
被他这一说，林思瑞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好像……起雾了。”
如今是盛夏时分，就算这林中水气比外头大，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起雾，沈棠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之前打听到的消息，药王谷应该还没到吧？”
林思瑞也不确定了：“他当时是直接被人带进谷去的，可能谷外迷阵范围还要大些？”
这种时候抱怨也没用了，沈棠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来，倒出一粒丸药递给林思瑞：“先前从云大夫那儿拿的，聊胜于无。”
这种一般的解毒丸，想也知道对药王谷的东西没什么用，就算吃个心安吧。
一向心比天大的林少爷也蔫了：“我说，咱们不会真被困死在这里吧？”
“药王谷毕竟是治病救人的地方，这阵法也就防防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若咱们真解不开，他们应该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咱们死。”
话是这么说，可解不开阵法，这一趟就要空手而归了。
林思瑞还要更悲观一些：“可我刚才得罪了那个人，要是他们真的不管不问的，咱们烂在这儿也没人知道啊……”
“我来药王谷之前跟父亲说过的，药王谷应该也不会白白树清王府这么个敌人，放心吧。”
沈棠安慰了他一句，看着再一次出现在视线中的界碑，索性栓起马在原地盘腿而坐。
“怎，怎么了？”
“这迷阵不是转悠几圈就能出去的，坐下保留点体力，起码别那么快因为花草的毒气失去意识。”
林思瑞跟着坐下来，叹了口气：“其实我楼中还是有挺多阵法古籍的，可惜我一看那东西就犯晕，唉，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当初在学堂时你若是知道这道理，先生不知道要多欣慰。”
沈棠随口刺了他一句，换来林思瑞一个白眼：“彼此彼此，说的跟你当初多好学似的。”
“不好意思了林少爷，鄙人比起你还是强一点。”
说话的功夫沈棠已经找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图出来，林思瑞有些意外：“不是吧，你还真会这玩意儿？”
“之前遇到过阵法，回去就学了一点。”
当时在斩月楼中时临时抱佛脚跟着沈六学了那个迷阵，后来回得家中，他很是去太学里的藏书阁翻了一阵，虽说没有多精通吧，但一般的小阵法还是不在话下的。
林思瑞是知道好友靠谱的，他说“学过一点”，那应该就没问题了，心情登时又高昂起来：“这下那个神秘人怕是要后悔了吧？我得想想一会儿怎么笑话笑话他。”
“得了吧，那位前辈内力深厚，就算不是药王本人身份应该也不低，把人惹恼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林思瑞撇撇嘴，但是念及好友还有求于人，到底还是把这点恶作剧心思收了回去：“算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少爷就放他一马。”
“我可多谢林少爷了。”
插科打诨了几句的功夫，沈棠已经把基础的几个迷阵画了出来，拍拍手上的浮灰道：“只是门外迷阵的话应该不会太复杂，我现在还没那个一眼看出阵法的本事劳烦林少爷跟我一个个试了。”
山谷中阳光本就被树木挡去了大半，两人从午间一直试到天色昏暗，林思瑞眼前猛然一亮：“伯崇你看前面！咱们是不是出来了？”
沈棠下意识循声看去，就见前面一片清湖，激荡的心情登时坠了回去：“出是出来了，不过好像是反方向。”
这湖正是他先前当做“路标”的那个。
林思瑞却比他想的开：“咱们能转出来，说明你这点阵法知识起码现在够用了，按照原路回去总能转到另一边的！”
沈棠配合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药王谷这迷阵本就是防着别人闯谷的，出阵想也知道比进阵容易几倍，其实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回去找沈六他们——就算路上找几个精通阵法的门派的朋友来也比他在这儿瞎摸索的强，可林思瑞那话说的太真心实意，他又觉得自己好像真有点行。
何况万一现在离开被当成放弃了呢？之前那神秘人还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脑中几个念头浮浮沉沉，沈棠猛然扭头往回走，只留下一句：“你在这儿等着，若一个……两个时辰内还没有动静便回去找人来救我。”
话音刚落，便听一道尖促的声音猛地响起来，随后“啪”一声爆响，他抬头只来得及看到信号弹炸开后尚未散净得雾气。
“云楼在附近城中有暗桩，看到信号后大概一个时辰内能赶到。”
林思瑞摊开手：“所以世子殿下，咱们最好在一个时辰之内离开这个迷阵，否则只怕就要跟药王谷化友为敌了。”
对上沈棠的目光，他一脸无所谓：“两个人一起来的，就要两个人一起回去。”
对面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不是能随意指挥的下属，沈棠盯着人看了半晌，到底还是没再劝，只道：“我尽力。”
林思瑞深吸口气跟上去，没走多久就觉得自己的计划可能出了点意外：“伯崇，你有没有感觉……呼吸有点困难？”
虽说一手创建了云楼这个情报组织，但林思瑞本人是真的只会那点花拳绣腿装样子，谷中弥漫的雾气最先在他身上显露出了效用。
沈棠内力还算深厚，相比起来吸入的毒气没有他那么多，倒是尚未觉出太多不适，闻言将整瓶解毒丸递过去：“现在想出去也晚了，尽量不要说话放缓呼吸，用这个再撑一会儿。”
林思瑞蔫头耷脑的接过瓷瓶，吃下一粒后突然见前面人顿住了步子，随口问：“怎么了？”
“我们好像走对了。”是件好事，可沈棠声音中却没有丝毫欣喜之意。
内力深厚，相较而言对周围的感知力比起一般人来便要清晰得多，他明显感觉周围的雾气在变浓，与之相应的，他也开始觉得呼吸困难起来。
“最好是在被毒气放倒之前离开，”沈棠喃喃出声，面色凝重，“不知道还要走多远。”
林思瑞咽了口唾沫：“也不知道你们家小酒现在在干什么——说实话，就算你跟我说了那些事，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齐国公竟然能做出这些事来。”
“你没想到的还多着呢。”
沈棠随口应了一句，知道好友这是在缓和两人的心情，也顺着这个话题闲聊：“等回去之后，我得好好跟你说说那一家子人到底做过什么。”
“比如？”
沈棠瞥了他一眼：“小酒的来历？”
林思瑞登时来了精神：“我就知道那姑娘不可能只是你随手捡的小乞丐！不过你刚才说……难不成她还跟齐国公有关系？不会真的是什么义女吧？”
“哪个当爹的要在女儿身边放一个随时要她命的杀手？”
沈棠反驳了一句，还待说什么，话到嘴边却骤然转了个弯：“前面就是了！”
林思瑞的思绪被他瞬间拔高的声音拉了过去，就见两人前面不远处立着一座小小的茅草屋，再往前看便是满山遍谷的花木药草，和掩映在其中的一栋栋木屋，显然是已经到了谷内！
饶是在镇定的人这种时候都难免失态，更何况林思瑞本来就不是那种性子，看样子恨不能跳起来：“我就知道事关小酒你就没有不行的时候！赶紧——”
他声音戛然而止，沈棠茫然看去，后知后觉的听到了而后的破风声。
可不等他提气躲开，就觉耳后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随后是一阵天旋地转，伴着远远传来的一声叫喊。
“慢着！”
昏迷之前沈棠还有心情分辨出了这两个字，然后不合时宜的冒出来一个念头——别人家“刀下留人”喊得怎么都那么及时，难不成因为我不是主角？
……
漫无边际的大火。
远处是一栋雕梁画柱的宅子，门里好像站着许多人，被火光映的影影瞳瞳看不清楚。
他总觉得里面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顾扑面而来的灼热强行往那宅子逼近过去，终于看清了最后那人的背影。
奇怪的是，在一众衣着华美的背影之中，这人竟然只一副下等人的短打扮，身形瘦小，好像随时都会被人流，或者事火光，什么之类的吞噬掉。
他想叫那人一声，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那人却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焦急，一边跟着其他人往火光中走进去，边慢慢回了头。
沈棠猛然睁开眼睛：“小酒！”
“公子醒了？”
耳边传来的声音温软动听，沈棠下意识看过去，盯着这张脸半晌才将方才梦中的情景压下去，昏迷前的种种重新冒了出来。
他勉强整理好心情，露出个僵硬的笑来：“这是哪儿？姑娘又是谁？”
那姑娘不像一般人家女儿一样害羞，被他盯着便对视回去，这会儿听问便道：“我叫含青，这儿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进来的药王谷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