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你来我往
季飞鸿面上似笑非笑:“伯崇贤弟对舍妹的爱护着实让我意外,可求娶之事还是莫再提了。”
这话一出,沈棠面上挂着的笑登时落了下去:“季兄这话什么意思?”
“我方才去与爹爹商量了下,才知道舍妹已经被许与旁人,贤弟若真为舍妹好,应该不会愿意看到她在出阁之前就背负污名吧?”
这下林思瑞也忍不住了:“三小姐不是刚被接回来,怎么就定了人家了?”
“却是先前刚被父亲收为义女时就定下的,”季飞鸿面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笑容,“至于其他,恕我不方便多说。”
“三小姐被许给哪家,季兄总能说罢?”
沈棠心情直沉谷底,语气里也顾不上客套了,季飞鸿却不以为忤,反而看着心情更好了些:“这是愚兄家事……”
“小弟对三小姐一见钟情,但凡能有一点机会,还是想试一下。”沈棠肃声道,“还请季兄告知小弟到底是哪家的公子这么有福气,也好让小弟彻底死心。”
他声音微顿,再开口时带了一丝质问语气:“还是说,这其实是季兄想让小弟知难而退的借口,其实三小姐身上并无什么婚约?”
“你这意思是我会拿舍妹的清誉开玩笑?”
季飞鸿面上现出些怒气,像是被激的狠了似的:“好,告诉你也无妨,多年前父亲就将三妹许给了蔡家二少爷,最近将三妹接回家里来,就是准备给他们完婚!”
三人——主要还是沈棠与季飞鸿僵持半晌,到底还是不好在国公府中做的太过分了,只能僵硬的拱手道:“那沈棠便先告辞了。”
他绷着表情出了国公府,脸色终于全然阴沉下来。
他昨晚细细想过,若直接动手抢人,别说明面上会与国公府站到对面,自家还是不占理的一方,单就“将小酒抢过来”这事儿就难以成功。
先前小酒身边那侍女显然是个“监视者”的角色,只怕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呢,小酒便先被那人伤了。
毕竟对于国公府来说小酒只是个人质,若人质失了效用,那还不如死了干净。
用“提亲”这手段将人带回身边,就目前来说已经是最稳妥的法子了,谁想季家人竟然做得这么绝,两天的功夫连所谓“婚事”都搞定了。
“伯崇你等会儿我!”
林思瑞追上前头那人并驾而骑,面上满是火气:“季飞鸿什么意思啊,说的像是多么疼那个妹妹似的,他能不知道蔡琦是什么东西?”
这蔡二少爷风流的名头不比林思瑞差,不过林思瑞是风流而不下流,但姓蔡的可是连强抢民女这种事儿都干得出来,也就是蔡尚书给压下去了,但在上层圈子里的名声却是完了。
由此想来,蔡家接下齐国公递过来的这个橄榄枝也不奇怪,说不定全家还要感恩戴德呢。
沈棠嗤笑一声:“怎么会不知道,这明显恶心我呢。”
虽说帮着查了不少消息,但林思瑞并未放太多精力在这件事上,一听这话不免有些好奇:“你们俩怎么还……哦对了,你还没说小酒怎么会去了季家,还成了什么三小姐呢?”
“哪是她愿意去的,明明是季家不择手段跟老子抢人!”
沈棠难得爆了句粗话出来,大致将最近调查到的情况提了几句,虽说已经瞒去了当年旧案的部分,还是将林思瑞惊得够呛。
“你说当初斩月楼使者来京都联系的是季家的人?”
沈棠给了他一个白眼:“不止,斩月楼很可能就是季家的产业。”
身为一个贩卖消息为生的人,林思瑞被这个消息惊得好半晌没回过神来,这功夫已经到了清王府,沈棠下了马大步迈进门,林思瑞这才回神,把缰绳往下人手上一塞便追过去:“那小酒那儿你就这么放弃了?”
幸好好友从不让他失望,沈棠的声音远远传过来:“你且看着吧!”
显然是被季飞鸿的做派激起了斗志,虽然知道时候不对,林思瑞心中还是有些激动——要知道好友胜负心一向没那么强,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人对什么上心到如此地步的样子了。
而沈棠暗中计划的时候,季家也没闲着,“国公府找回失散多年的三小姐”的消息在京都传开,为庆贺此事齐国公府大摆流水席,很快变成了尽人皆知的事儿。
人人都想见见那位神秘莫测的三小姐,却鲜有能得偿所愿的,唯有几个家世不错或是与国公府有交情的人有幸得见,传出来的不外乎也都是齐国公对这女儿多有疼爱的话。
清王府中一众仆役丫鬟还都不知道那三小姐就是小酒呢,听到消息难免嚼两句舌。林思瑞得知此事后颇有些义愤难平,与之相比,当事人沈棠却显得冷静得多,面对好友追问只回了一句:“且让这把火烧得再旺些,现在得意的,到时候总得让他们都给我吐出来!”
有这个消息做调剂,这一日仿佛眨眼便过去了,天色彻底暗下来时,清王府中溜出了一个身着夜行衣的影子,径直往齐国公府而去。
此人正是沈棠,虽说白日里看到小酒避开自己时显然云淡风轻,可实际上这一幕却煎熬了他的心一整天,及至将一切安排妥当后他终于再忍不住,满心只想多看一眼那人的脸。
昨天踩过点后今日便顺得很了,沈棠一路径直往那小院而去,借着院中一棵枝叶繁茂的古树隐匿身形,低头便能看到正坐在石桌前发呆的小酒。
当然,旁边还站着那个木头桩子似的侍女。
若是没有这个人,他就可以下去与小酒说几句话,让她重新找回神智,让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重新带上光。
其实这侍女跟在小酒身边只是为了用巫蛊之术控制住小酒,功夫应该稀松得很,最多不过就是用小酒当盾牌来威胁自己。若他趁现在对方不注意,一叶飞刀直插入那人喉头,绝对可以不等她再碰到小酒就要了她的命。
不知过了多久,沈棠才被下头一声幽幽的叹气唤回神来,低头看去,就见小酒站起身来:“我累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去睡吧。”
一句话,将沈棠所有的阴狠心思全都逼了回去。
他不能当着小酒的面做这些事。
那迷魂之术还未解开,在现在的小酒看来这侍女比自己可要熟悉得多,两人形影不离,要杀那侍女肯定躲不开小酒。
将人杀了不打紧,可就怕会给小酒留下阴影,由此对自己生出隔阂。
他这儿心念电转,下面两人看上去却宁和得很,那侍女恭声开口:“奴婢先伺候小姐睡下。”端的像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丫鬟似的。
小酒性子最是平和,再加上多年流浪的生活影响,她是最不习惯吃饭睡觉这种私人事情上被人伺候的,可这会儿的九儿却无异议,两人施施然进了房中。
沈棠提气重新落到了昨日那屋脊处,刚揭开瓦片就听里头传来一道声音。
“今天白日里见到的那二位公子……”
侍女打断了她:“像是大少爷的朋友,小姐,您是未出阁的女儿,不应该多见外男的。”
这次小酒却没有依她的意思闭嘴,反而继续倔强的问:“你知道他们都是谁吗?”
“大少爷的朋友,奴婢怎么会知道。”
“可是我好像见过。”
小酒一句话,室内外两人同时僵了一瞬。
而她还浑然不觉,继续道:“我总觉得那位公子好熟悉啊,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侍女终于回过神来,笑容十分勉强:“小姐说笑了,你怎么可能见过他呢。”
“我这些年一直流落在外,说不定就见过呢,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不可能?”小酒不依不饶,张口下一句话更让侍女不知该如何接。
隔着一个屋顶,沈棠就听已经躺在床上的那人问:“爹爹不是要给我选亲么,你说我能不能去跟爹爹说说,嫁给他啊?”
一句话让侍女强做出来的笑都撑不住了,就连沈棠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一时没控制住手上力道大了些,瓦片发出了“咔”一声轻响。
“什么人?”
侍女猛然抬头看过来,沈棠扣上瓦片越到了另一边去,顿觉这是个意外而完美的机会——只要那侍女离开小酒身边,他岂不就能将人带走了?
谁想半晌都没见有人追出来,沈棠忍不住从窗缝中看进去,却见那侍女不知何时打晕了小酒,正守在床边满面警惕,丝毫没有要追出来查探的意思。
这人倒是谨慎的很。
不过沈棠本来也没想过能这么容易的带走小酒,这会儿倒也不是太失望,甚至还有些惊喜——小酒最后那句话明显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能说出来的,季家的人肯定也不会教她这种东西,那肯定是小酒自己的想法。
换言之,那个时候惑人心智的巫蛊之术对小酒的影响已经没有那么大了,若是连续几天不受那巫术影响,小酒的神智应该能清醒回来!
这倒是意外之喜,沈棠心满意足的回了住处,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而翌日一早,他的反击便开始了。
有关于蔡尚书家二少爷的流言蜚语突然满城传了开来,先前被压下去的强抢民女的事儿也被重新翻出来,当年拿了钱息事宁人的苦主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再次将人给告了!
如今京都府尹虽然也不是什么刚正不阿的性子,但却是最知道如何明哲保身的。此事已经在百姓中传开来,蔡二要是一点事儿都没有也不现实,他索性将人羁了府衙中,对外只说还需调查。
这已经是很给蔡尚书面子了,因此被人找上门时府尹还有些意外:“蔡兄,这种时候你怎么过来了?”
这会儿时间敏感,身为蔡琦的父亲蔡尚书应该跟主审此事的京都府尹保持距离才对,他也知道此事,因此主动解释:“我从后门进来的,没人知道,大人放心。”
府尹稍稍松了口气,这才又问:“蔡兄突然造访……”
“还不是因为那个不肖子!”
蔡尚书骂了一句,转而又道:“可到底是自家的孩子,他做错了事我这当爹的自然会教训,怎么能再来麻烦大人您呢?”
这话一出,府尹脸色就变了:“蔡兄,不是我不想给你这个面子,实在是此事已经引起民怨,若就这么把人放了,我实在是没法交代啊!”
蔡尚书本还想打感情牌,可见人把话说的这么明白,索性咬咬牙道:“罢了,我直接同大人你说了吧,我家老二不知道走了什么运,被国公爷给看上了,要把刚找回来的三小姐下嫁过来,但你说出了这个事儿我怎么跟人交代啊!”
府尹也没想到能扯上齐国公,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办了,两人相对发愁,当前这局面却是正合了沈棠的心。
这就是他昨日回来让沈六去办的事。
若季家给小酒选的是“贤夫良婿”许还难办点,可那家人为了恶心他直接弄了个满身都是黑点的蔡琦过来,那他不利用一下就说不过去了。
对这人下手沈棠根本连愧意都没有,沈六花了半日时间找到当初的苦主,又花了半日时间找了城中小乞儿们将事情散播开,不用多花力气便出来了今日这效果。
昨日齐国公做足了父慈女孝疼爱女儿的样子,如今蔡琦连着蔡家都要臭了,他总不能把“备受疼爱的”义女推入火坑吧?
其实这件事再缓两日,等国公府放出消息来再做效果会更好,但沈棠到底还是不愿意用小酒的清誉去打季家人这一巴掌,只能作罢。
眼看着蔡二强抢民女的消息越来越烈,沈棠再次往齐国公府而去。
国公府中此时说不上一团乱麻也差不多了,季飞鸿焦头烂额,听到沈棠来时只觉脑袋都要炸了:“他又来干什么?”
小厮还没答,沈棠的声音已经从外头传了进来:“当然是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