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提亲

  是夜,新月如钩。
  齐国公府中,巡夜的侍卫按照以往的路线走过院中假山,冷不防那阴影中突然伸出来一只手,将最后那人捂住嘴拖进了阴影中。
  不多时最后一个侍卫又追了上去,他前面那人听到动静往后瞥了一眼,低声道:“干什么呢?”
  “尿急。”
  后头那人含糊应了一句,前面那人没听出什么异样,闻言嗤了一声玩笑道:“你可小心点吧,别为了这三急耽误正事儿丢了命。”
  后头还没接话,他已经忍不住议论起来:“你说这大小姐到底什么来路,以前也没听说过,这会儿突然冒出来,管家亲自来交代要密切保护――”他冒出来点奇思妙想,“不会是天家的‘大小姐’顶着这名头出来玩的吧?”
  “谁知道呢,”最后那侍卫像也被勾起了谈兴,顿了下问,“如果真是的话,不应该只安排咱们巡防啊,那位‘大小姐’那儿应该防守更严密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那侍卫因为刚从当值的朋友那儿听来消息而洋洋得意:“表面上看是只有咱们巡防路线上加了那间小院,其实那院子外松内紧,里面听说是大人从江湖上请来的高手,保准让贼人有来无回!”
  “你们俩干什么呢!”
  突然响起来的队长的声音将那侍卫吓了个颤,忙闭上嘴,队长黑着脸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否则出了纰漏你们一个个哭都没地方哭去!”
  夜色本就寂静,被队长教育了一番的巡逻队更是安静,半晌那谈兴甚佳的侍卫才稍稍松了口气低声嘟囔了句:“真是倒霉。”
  后面半晌却都无应和之声,那侍卫借着拐角的时候往后瞥了一眼,一时惊的差点叫出声来――
  方才还跟他聊天的人不知哪里去了,他后面竟不知什么时候起空荡一片!
  后半程巡逻路上那侍卫时不时就要找机会往后看一眼,可惜直到结束他也没见到人,一时又怕自己说的话泄了密,一时又庆幸自己没被当时身后那不知什么东西索了命去,到说到底还是没敢声张就是了。
  而此时,沈棠已经伏在了那小院屋脊上。
  规整的青瓦片被他揭了两片下来,刚好能看到屋内大部分地情形。
  以往谁也不会想到,无论清王府世子还是江湖上素有雅名的沈公子,竟会大半夜采花贼似的扒着姑娘的房间往里看!
  可对方是小酒,沈棠就顾不得这些了。
  此时房中。
  无论小姐还是丫鬟都未察觉多了的那一双眼睛,白日那侍女立在一旁,另有一个小丫鬟在帮主子更衣。
  换上舒适里衣后那侍女才上前两步开口:“你下去吧。”等人离开后便扶着那小姐去了床上。
  沈棠本是防着这侍女也是男扮女装无端污了小孩清白,可这会儿确定那侍女没有问题,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直到看到小酒――九儿,以一种堪称怪异的姿势躺到床上,他才脑中才猛然闪过一个念头――她的动作为什么这么僵硬这么不自然,像是一个……被人操控着的木偶?
  这个突然冒起来的念头让沈棠脑中很是空了一瞬,而这会儿功夫那侍女又有了动作。
  九儿这会儿是平躺在床上的,露着没什么神采的双眼,丝毫看不出以往灵动的样子,就见那侍女拿出了一个圆盘状的东西置于她上方,口中还念叨着什么,而九儿的双眼便随着那圆盘缓缓转动,很快仅剩的那点神采也渐渐淡了下去。
  那侍女这才将东西收起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丸药便要往人口里塞。
  下一刻,身后突然传来破风声,那侍女借着探身的姿势往前一扑,随后利落的翻身半跪,而那“大小姐”也被她借这个机会拉起来挡在了身前。
  “骤闻国公府刚接回来的大小姐受尽宠爱,真是没想到,身边还有这么忠心耿耿的仆从呢?”
  方才感受到的杀气可不是假的,那侍女情急之下为求自保将“主人”当成了盾牌,这会儿也明白过来自己犯了错,心中杀意顿起,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我?”
  那人笑了一声,却不答话,探手就往她身前抓来。
  总归是暴露了不是普通下人的事实,那侍女也不再做戏,竟就这么制着主子迎上了沈棠的杀着。
  后者忙收势后撤,那侍女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也跟着后撤一步,不等沈棠反应过来便抽出一把匕首,横在了九儿脖颈之上。
  沈棠怎么也没料到她竟这么不拿主子的命当回事,一时僵在了原处,那侍女却冷笑一声:“不管你是谁,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若想让这人活命的话,最好别再懂什么歪脑筋!”
  沈棠不知她是否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却知道继续僵持下去唯一受到伤害的只会是小酒――那侍女态度如此,他如何还能不确定所谓九儿千真万确就是他的小酒呢?
  只是因为他一时没将人看顾好,这才给了季家人机会,如今看来小酒白日里之所以认不出自己来,应该也是受了方才侍女那古怪术法影响。而他们之所以让小酒跟自己见一面就走,怕也是因为这术法根本维持不了太长时间!
  “还不走?”那侍女将刀刃又往小酒脖颈上逼近了两分,“我劝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不然……”
  刀刃处已经渗出了细细的血线,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
  沈棠咬咬牙,最后看了一眼被挟持威胁却依旧面无表情的小酒,狠狠心扭头便走。
  一句飞奔回了王府,半路却就被暗卫请到了父亲那里去。
  “去看过她了?”
  沈元清何尝不知长子心性,见人点头倒不觉意外气恼,只问:“看样子是能确定那所谓义女的身份了?”
  沈棠便将自己看到的尽数说过,沈元清略一沉吟,才开口:“听闻南疆巫蛊之术可以将人变成天底下最听话的木偶,可依你所言,这应该不只是巫蛊之术。”
  “她还要给小酒喂药,被我挡下了。”
  这句话像是让沈元清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先前你让人研制的那解药可有效果了吗?”
  沈棠面色一白:“你是说……”
  “他们要控制萱萱为己用,就肯定会防着你将人带回来。”
  沈元清沉声道:“巫蛊之术只能管一时之用,如果你将人带离齐国公府,萱萱的神智应该会慢慢恢复,可那种本来就用于控制杀手的毒药就不一定了。”
  就算沈棠把人带出来,没有解药,时间一到他要么乖乖把人送回去,要么眼睁睁看着小酒毒发身亡。
  “他们是吃定了要用萱萱牵制着你。”沈元清叹了一声,“你将她看的太重了,给那些人留下了把柄。”
  这句话无异于砸下来一记重锤,他半晌才喃喃出声:“是我……是我害了她。”
  沈元清没有出言安慰,更没有借机教他什么“不要让别人看出你的喜好”这种上位者的想法。
  他知道自家儿子足够优秀,就算他不说也会明白这个道理,并会用自己的方法加以诠释,这所有的一切才组成了这个让他骄傲的儿子。
  而他不准备顺着“对手”的意改变他。
  因此他只对沈棠说:“萱萱的事你且好好处理,至于公事,有我在呢。”
  姓季的想靠捏住儿子的软肋来逼迫他放弃调查当年旧案,却忘了谁还没个撑腰的长辈了?
  放人走之前他又嘱咐了一句:“季钊既然想到用巫蛊之术控制那孩子,应该是不知道她的身份,她现在很安全,你别冲动。”
  沈棠自小同父亲便不怎么亲近,长大点更是常年游历江湖,在家与父亲深谈的机会一年都不一定有一次,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有人可以依靠是这么让人安心的事。
  这一夜前半截兵荒马乱,后半夜沈棠却是难得安稳睡了一觉,翌日清晨起身,心底已经有了主意。
  林思瑞先前听说好友失踪很是不相信,谁想让云楼中罪精干的探子出手都没查到那人下落,他这才慌了手脚,这天骤然听到好友回了府,饭都顾不上吃便上马往清王府飞奔而去。
  不想他这刚到门口呢,便撞上一人策马而出,林思瑞眼尖看到马上那人,当即一勒马头追了过去:“伯崇!等等我伯崇!”
  沈棠放慢速度却不叫马停,林思瑞忙追上去:“干什么去啊?不是刚回来呢么,还没跟兄弟交代交代最近陷在哪个温柔贤惠里了呢!”
  可沈棠却不言不语只往前冲,林思瑞也急了:“我说你到底干什么去啊!”
  “提亲!”
  突然砸过来的两个字让林思瑞蒙了一瞬,随后只觉脑中像是炸了个烟花,边赶边问:“什么提亲?跟谁提?颜姑娘呢?你不会始乱终弃吧?”
  可惜问了一路前头那人都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林思瑞又气又急,好容易见人停下了忙滚下马几步上去拉住人:“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你要去哪儿提亲啊?”
  沈棠一巴掌拍开他的手,理了理衣服好整以暇的抬抬下巴示意:“这儿。”
  林思瑞这才倒出空来看两人面前那宅子,随即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这……”
  门口大匾上笔走龙蛇四个大字“齐国公府”,正是当上所提。
  林思瑞这儿还没回过味儿来,沈棠已经将马交给了门口小厮抬步往里走。他一时好奇蒙了心,喊了句“等等我”便跟了进去。
  季飞鸿已经听到消息迎了出来,一贯的见人便笑:“伯崇?这两日怎么有空过来?林贤弟也来了,快请……”
  他一句客套还没落下,便见沈棠作了个揖朗声开口:“沈棠求娶国公府三小姐,诚意天地可鉴,望季兄成全!”
  这下别说正尴尬跟人打招呼的林思瑞,就见心意从不外显的季飞鸿也怔了一下:“伯崇说笑了,我底下一共两个妹妹,哪里来的……”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沈棠也露出了点意味深长的笑来:“季兄这就把三小姐给忘了?若是我可要伤心死了。”
  季飞鸿勉强维持住笑容:“小妹刚回来……罢了,还是我这做大哥的疏忽,见笑了。”他侧身示意,“还是进里面说吧。”
  方才那一出显然颇让季飞鸿没脸,这会儿竟连礼节都忘了,说罢先行抬步往里走去。借着这机会林思瑞忙拉住好友,好奇心都快把他埋了:“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是刚赢了季飞鸿一着心情不错还是怎么,沈棠这次终于没忽视他的问题,只是也没明说,只拍拍他肩膀笑道:“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说话间一把把他扒拉到一边,心情颇好的走了进去,剩林思瑞在原地抓心挠肝:“沈伯崇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一半吞一半了!”
  不过所有的疑惑好奇在他见到水榭里喂鱼的那位大小姐时都吞了回去。
  “怎么,林公子这是一见倾心啊。”
  沈棠凉凉的声音从旁传来,林思瑞猛然回神,张口就要喊:“这……”
  “这就是国公府刚接回来的三小姐,说是齐国公早年认得义女,”沈棠声音里不无嘲讽,“这么巧,小酒也恰在同一天失踪了。”
  这话一出,林思瑞哪里还不明白,怪不得好友失踪多日回来就要来齐国公府提亲,原来兜兜转转还是为了那个人!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水榭不远,就见本来只站在几步外的侍女上前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那人便扭头看了过来。
  林思瑞下意识端起笑来要打招呼,谁想下一刻就叫那人收回目光站起身来,竟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态度。
  到了嘴边的招呼被硬生生咽了回去,林思瑞被噎的不轻,转头问看起来丝毫不觉意外的沈棠:“怎么回事?这……是小酒吧?”
  “小酒是谁?”季飞鸿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截过话去,“那是我府中三小姐,九儿。”
  他探究的目光落在沈棠身上,颇像在乎似的问:“伯崇不会也将我义妹当成了旁人,才提什么求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