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负责
庞虎自信地说道：“杨廷坚说了，只要他做了昏君，我便随时可以取了他的性命！”
沈丰衣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老大，他是官场中人，比你想的可奸诈多了。即使他做了一百件恶事，要想瞒着你，你便一件事也不知道。他只是想利用你完成他自己的野心而已。”
沈丰衣知道庞虎头脑太过简单，现在也只不过是杨廷坚手中的一颗有用的棋子而已。
“沈丰衣你说够了没有！”
这时，庞虎突然发怒，一掌拍碎桌子，指着沈丰衣大声道：“老子知道老子没读过书，也没你聪明！奸诈又如何？利用又如何？杨廷坚能替老子灭陈国，杀狗官，老子就帮他，老子乐意！你呢？你看看你这么多年都干了什么？整天窝在当铺里苟且偷生，连个令州都不敢回去，你就是个窝囊废！”
沈丰衣微微发愣，他好久没看到庞虎这般动怒了，仿佛积累了好几年的怨气。
庞虎继续说道：“本来还想让你跟我一起推翻这些昏庸的王朝，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小才当初也就不该救你，亏他还到处打探你的消息！”
“小才？”沈丰衣闻言，忽然神色变得激动起来，一把拉住庞虎的手臂，问道：“老大，什么小才？！”
“我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庞虎回过神来，拍了拍脑袋，对着庞虎说道：“当然是你六哥胡先才啊，他当年没死，一直在打听咱俩的消息，我一回令州他就找到我了！”
当年沈丰衣被令州官差四处围追堵截，胡先才为了保护沈丰衣，便叫沈丰衣藏在草丛中，自己去引开官差，却没想到被官兵射中一箭，在沈丰衣眼皮子底下坠入了泷河！
这也是沈丰衣这么多年来都不敢回令州的原因之一，因为胡先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让他逃出去，有点远逃多远，千万不要回去！
“六哥”沈丰衣轻轻念道，痛苦将他拉回到了往昔。
“我告诉你，这次你六哥都是站在我这边的。你就一个人一辈子像老鼠一样活着吧，一辈子也别出来！”
庞虎看了沈丰衣一眼，甩开他的手，生气地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六哥”
“小丰，一定要记住六哥的话，有多远跑多远，千万别再回来！”
山林中，随着好几个小乞丐接连被官差乱箭射杀，一个十来岁的瘦弱小乞丐将另一个小乞丐藏在草丛中，千叮万嘱，生怕他也出事。
直到最后，年幼的沈丰衣看到他的六哥被一支长箭射中，跌下悬崖，掉入了湍急的泷河！
沈丰衣独自蜷缩在地上，往事一幕幕仿佛昨日发生，过往的鲜血融进两行清泪拉动思绪，抽泣声中，他才明白，庞虎说的没错，他就是个一直活在过去的废物！
第二天，杨柔去唤沈丰衣起床，一推开门便看到沈丰衣睡在地上，脸上还布满了泪渍。
杨柔轻轻地走过去，抱起床上的被子盖在沈丰衣的身上，而后又轻轻地走出了房间。
她忽然有些觉得心疼，虽然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他从来没见过沈丰衣这般伤心的模样，连丁老爷子死了，他也只是无比的愤怒而已。
“如果我走了，他会不会也是如此的伤心呢？”
杨柔站在门外轻声呢喃，她知道，祁邪山庄之后，他们便要分道扬镳，她会回大周，而沈丰衣，应该会去为丁老爷子报仇吧。
下一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杨廷坚一大早便带着庞虎去了文武堂，临到傍晚才回乌柳阁。
沈丰衣今日哪儿也没去，睡到中午，而后一直待在房发呆。
杨柔一言不发，沈丰衣不肯说，庞虎又不在乌柳阁，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是思绪乱想了一下午。
傍晚，杨廷坚和庞虎一进门，便看到沈丰衣在门口等着。
庞虎还生着沈丰衣的气，看都不看一眼沈丰衣，独自跟着杨柔去吃饭了。
“看来你有话对我说。”杨廷坚说道。
“你知道吗？你曾经差点杀了我。”
杨廷坚点了点头，道：“嗯，小妹与我说了，我很抱歉，也很庆幸当初没有那么做。”
杨廷坚说得很真诚，如果他杀了沈丰衣，他的妹妹可能早就死了，庞虎也可能会因为沈丰衣的死而杀了他。
沈丰衣看着杨廷坚说道：“我很想知道，一个漠视生命的人，真的能给百姓一个安生吗？”
在沈丰衣看来，杨廷坚就像在天上盘旋的老鹰，而老鹰怎么会关心地上蝼蚁的死活呢？
杨廷坚看了沈丰衣一眼，转身道：“一统天下，既是我的一己私欲，亦是为了天下苍生。这些王朝都已经腐朽，难道你不想推翻它们吗？”
“不想，我只想我的兄弟能好好的活着，而不是被你们这些政客利用。”
杨廷坚平声道：“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此间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你说我利用庞将军，他又如何没有利用我来帮他完成他的志向呢？”
沈丰衣平静地说道：“你应该明白，他之所以愿意跟着你，是因为相信你能给百姓一个安生，而不是为了名利。”
忽然，沈丰衣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的草丛，转过来对着杨廷坚沉声说道：“他只是个莽夫，假如有一天他功高震主，或者威胁到你了，我只求你，能给他一条活路！”
沈丰衣看着杨廷坚，忽然只见沈丰衣手一挥，袖中一把飞刀划出，截下杨廷坚半缕黑发。
“你若害他，便如此发！”
半缕黑发落地，沈丰衣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杨廷坚看着沈丰衣离去，弯下身拾起半缕黑发，缓缓叹气道：“可惜了，如此良才，不能为我所用，不然江山可期矣。”
“那需要除掉吗？”
夜色草丛中，一道黑影浮现，走出一个蒙面人，他是进城时，藏在马车中无人知道的第四人！
“不用，”杨廷坚看着那蒙面人，拿出腰间的玉佩，递给蒙面人，说道：“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王朝大业能否完成，就看你的了。”
“大人请放心，”蒙面人结果玉佩，恭敬说道：“属下已物色到了合适人选，这次任务，我有信心完成。”
第二天清晨，一辆马车驶出祁邪山庄，在深秋的凉风中向着庆淮缓缓驶去。
随着马车进入庆淮，山间野菊渐渐多了起来。
庆淮的红菊既不属于秋菊也不属于冬菊，它介于二者之间，开在金秋结束之后，谢在寒冬来临之前，花期仅有半余月。
杨柔倚在车窗旁，微微感叹，一个月前，唐姝月还邀请他们一起来庆淮赏菊，想不到如今却是物是人非，最想看菊的人却看不到了。
她看了看旁边沈丰衣，他抱着玄冥剑，旁边还放着一个包袱。
杨柔知道，沈丰衣这是打算离去了，她不知道他要去哪儿，因为她不敢问，天下之大，她甚至不敢问沈丰衣他们能否再见。
宁羽今天变得格外安静，不，是平静，他今天是来替自己妻子赏菊的。
“以后你们若是去庆淮，一定要让我带你们去秀山，那里可是红菊开得最美的地方”
渐渐地，马车驶进秀山，一朵朵红色的菊花映入眼帘，打乱了沈丰衣的思绪。
庞虎还在生他的气，自己这次又不告而别，怕是怕庞虎会气上加气吧。
但沈丰衣知道，离别的时候到了，自己一定要离去，有些东西，他一定要去找回来！
马车在一座新坟旁边停了下来，这座坟墓周围都是红菊，不，这座山都载满了红菊。
“好美！”
杨柔恍然，怪不得前几日在祁邪山庄中看不到宁羽的身影。
“是啊，好美，可惜她看不到了。”宁羽看着墓碑说道，平静的话语中带着无尽的凄凉。
坟墓中，只有一套华丽的新娘服和一个牌位，宁羽看着漫山遍野的红，宛如那夜中的大火，一缕一缕，灼烧着他早已干涸的心脏。
沈丰衣哪怕经历了太多生死，也是不禁感叹，怪只怪世道太乱，生死离别早已成了常态。
杨柔独自站在远处，看着漫山遍野的红菊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远处的凉亭中，沈丰衣与宁羽一边喝着酒，不时转过头来看杨柔。
宁羽看着远处发呆的杨柔，叹气道：“如果她也在这里，该有多好”
沈丰衣亦是叹气道：“是啊，真是造化弄人，红颜薄命。”
“是啊，若不是你放走了那十几个山贼，你说，她还会死吗？”
宁羽拿着酒杯，抬起头看着沈丰衣，气氛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沈丰衣看着宁羽，说道：“你在怪我？”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为了救我，自焚而亡！”宁羽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有些哽咽地说道：“而我，我只能一声不吭地在旁边看着，看着她灰飞烟灭！”
忽然，红菊香气中，几缕杀气掠过！
沈丰衣看了看周围，神情变得冷然，对着宁羽说道：“所以，你想杀我？！”
“姝月的死，总得有人负责！”
宁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早就派人杀光了那日在场的一百多个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