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阴风呜呜打着小呼噜,左庐在窗前的卧榻下打着盹,不意被粗暴的敲门声惊醒。
  左庐来不及穿上鞋子,光脚从门口跃出,怕再耽搁一会儿,那脸色青白乌衣飘飘的小吏就要手撕她的门槛了,毕竟大门已经瘫倒在地。
  直到被带到森罗大殿,她还是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别的不说,左庐自有记忆以来就占了这左边的山头,她的名字也自此而来,现在地府小吏拿着一张文书便说她的草庐是违建,限期三天自行拆除,还要她到地府土建司缴清罚款??!!
  至于那啥文书,作为一个资深宅鬼,基本修养还是必须有的,阎罗的金色大印,地府的赫赫法威,那一定是不能错认的。
  可是吧,那罚的香火点,她差点想瞎了鬼眼用脚看,足足有11位数,开头还是9,整整900亿的香火点!!她上哪弄去??
  作为一只飘荡在地府的孤魂野鬼,她根本记不得自己是何来历,有何亲人。
  左庐从未受过人间香火,能活到现在还能占个山头,不过是偶然得到一本功法,日日练习守得魂魄不散,兼有些武力威摄,不需依持香火便能过活。
  所以地府真没搞错吗?莫非是看上她那本《北斗星经》?
  这《北斗星经》便是左庐偶然得到的功法,因阴间只有星空,当真是可以日夜端坐在北斗七星之下练功。
  此功法小有威力,且可保魂魄凝实,说起来还真值得被鬼图谋一二。
  “发什么愣,还叫大人等你不成?”地府小吏推了左庐一把。
  左庐醒过神来,只见大殿内左边的案椅之间,立着一青衫绣云纹的鬼官,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左庐上前躬身一礼,正要献上一直就揣在怀里的《北斗星经》,就见那鬼官勾勾手,“交香火点啊,快点进来,确认完了好了事。”
  左庐虽然宅,但也不傻,这人莫名出现,就算文书是真的,这二话不说就交香火,谁知他是不是骗子呢?
  那草庐被定性为必须拆除的违建后,她可只有一个《北斗星经》能拿出手,头一回发现穷鬼的日子好难过啊!
  左庐拂了拂用法力变出来的衣衫,大不了不过了,鬼也不当了还不成么?
  如此一想,《北斗星经》也不提了,只淡淡一笑,“不知大人可是土建司主官?这违建是如何确认的?罚款的计算有何依凭?”
  那鬼官闻言嘴角一翘,继而仰天大笑,又突然收声道“本官不才正是阎君座下文判官,忝为赏善司、罚恶司、查察司、财货司、香火司、土建司主簿,以上各司主官均为阎君大人。”
  话音一落青白脸的鬼吏便尖声开嘲,“判官大人肯接屈尊办你这点小事已经饶了你六道轮回的福分了,还想见咱们府尊?”
  嗖嗖嗖,向左庐射出几道青白眼之后,又眼带陶醉地开始冲着判官放送彩虹屁,“在府尊和判官大人的英明领导下,地府机构一班人马几套牌子,精简高效,吾等莫不以之为荣。”
  左庐:……好想擦擦并不存在冷汗。乡野草鬼既没见过地府二把手,更见识过这般精简高效的职能机构。
  又宅又轴的左庐内心错愕了一个眨眼的功夫,便继续关心起违建和香火点的事。
  “不知地府因何而认定我的草庐便是违建,右边……”说到这里左庐突然说不下去了,万一她这样说了,右邻便因她而受牵累,好好的草庐也被定性成违建可怎么办?
  正自懊悔,判官却已然明白她要说的话,“你说东山草堂啊,东山草堂连那东山都早已经在地府备过案,草建之初就已经手续齐备,且整个东山为私属,地府并不会过多干涉。”
  左庐:……从未打招呼的东邻,从来只见过背影和侧影的东邻,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和她这样的穷鬼真是完全不搭界啊!
  “至于罚款,你私占西山至今已有六百三十二年零六天,从私占那一日起……”
  左庐:……
  总之按判官这么算下来,罚金加利息再加上违建存续之日开始计算的罚息,900亿的香火点还是抹去了几万多的零头……
  黄泉在下啊,她真是一点香火也没有啊!
  左庐抖抖衣袖,“那个,我有一本《北斗星经》……”,话还没说完,已经让判官打住,“《北斗星经》啊,东山草堂的主人曾报失,但后来又称是自己遗忘在哪里,谁人得去自有缘法,便不再追究了。地府已有报失时的抄本备份,你这件事我们不会再论处了。”
  左庐:不会再论处了……论处了……了……
  这么简单的鬼话,哪怕是鬼官说的,她怎么就听得那么不觉得听明白了呢?难道她真的听明白了吗?
  左庐突然觉得脸有点热,原来文判官正执笔等她划转香火点,鬼吏也正大眼瞪小眼的盯着她呢。
  左·轴·庐突然什么也不想了,直言一穷二白,看那谁谁能把她怎么样吧,不就是穷得一点香火都没有吗?
  死鬼还有什么可执着可失去的,面子完全可以不要。
  文判官捏着下巴,“既如此,只得做工抵债了。但阴司如今精简,不但主官主簿一身多能,便是小吏也都是身兼数任,多面全能,府内无工可作。只有一个与人间有关的差使了……”
  如此,日常便是练功呆坐的左·宅·庐还没反应过来,便在判官迅速拿出的一份文契上按下了手印。
  那契书首页只写着“赏善司劳役抵债合约”,判官只说阴司无欺,文契可以随后详看,劳役一时一刻也等不得,便让小吏带着左庐服役去了。
  左庐还想问问那限期三日拆除的事呢,人家判官大人已经收了她签下的文契,光明正大地消失了。
  左庐更想不到的是,这劳役竟是接手一个个女子不想继续的人生。
  而且地府小吏一身多任全能高效还真不是吹的,说服役就立刻把左庐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