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再遇
学校给出的理由是为了提高学生的成绩,多一些学习的时间来提高学生们的能力。
可是谁也清楚,学校不过是为了榨取他们的时间,提高成绩倒是不假,因为这样的话,可以让石桐中学的名声更为广阔一些。
岩川当然不会上晚自习,而且老师每次一看到岩川没有在,心里也就平静许多。
记得第一次上晚自习的时候,岩川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岩川,这是上课呢,你睡什么觉?”班主任把手里的武侠合上,对着岩川吼道。
而此时班里许多模糊着的同学也都惶恐地睁大了惺忪的眼睛。
岩川抬起脸来,揉了揉眼睛,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表不屑地说道:“老师,现在八点半,这个时间我在家是要睡觉了。”
“你每天就睡这么早吗?”
“对呀,不是老师说过嘛,好孩子要早睡早起。”
“可是,你早起了吗?”老师耸了耸,教室里忽然全都笑了起来。
“那还不都怪你们这些老师给我们布置的作业,每天得熬到十点多,当然起不来了。”阿黄愤然地拍了一下桌子说。
“所以上了晚自习后,就没有作业了。”
“那我也不上。”岩川说完,继续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随后老师开始破口大骂。
晨洛坐在角落里,双耳塞着耳机,翻着课本,没有理睬他们。他习惯了岩川,习惯了阿黄,习惯了死脑筋的班长和班主任,习惯了这个喧嚣的教室。对于别人来说,他确实是个安静的人,不过对于岩川和时楠来说,他们三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依然跟着成绩垫底的岩川阿黄他们一起逃课的晨洛,成绩却一直是班里的第一。
所以每次他们几个犯错的时候,他总会被老师“照顾”。
所以老师每次批评岩川的时候总会说:“你看看人家晨洛,你再看看你,同样是捣乱,你哪怕考个前十名啊,要是那样的话,你想怎么捣乱也行啊。”
之后的日子班里除了岩川、阿黄和晨洛,其他的都在上晚自习。
而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
护士轻轻拍了拍诺子的手背,诺子那嫩得出水的手背随后露出了青色的血管,细细的,像是春初的青竹一般,那样富有生机。
那只冰凉的针管再次穿过诺子轻薄如纱的皮肤,朝着血管刺去,诺子闭着眼睛,但她仍然感受到那针扎的疼痛,像是每个黎明之前的黑魆,狂风扬起柳枝抽打在满是沟壑的墙壁的感觉。
护士叮嘱了几句,就坐到了窗口那里玩起了手机。
诺子望着窗外,天空已经被黑夜侵占,只剩半个月亮和几颗星星在夜空里渐渐模糊着。白天的蝉声已经消失,草丛里传来的是蟋蟀的斗嘴声,清晰而透彻,在宁静的夜里吐露着心声。
手机里刚刚打来的电话是诺子的父母,他们告诉诺子说因为公司的事情太忙,明天来不了。虽然言语中能听出父母的急切,但是诺子也没多说什么,她从小也就习惯了家庭的孤独,虽然家庭的条件优越,但是她始终和班里的其他人融不到一起。
她从小就喜欢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玩具,但是别人会说她炫耀。
她后来不这么做的时候,别人又说她自私。
她自己觉得,全是因为自己,自己的孤独,自己孤僻的性格,没有人会接近自己。
甚至,就连自己已经住院的消息,班里都没有人理会。
渐渐的,她也不爱和别人相处了,不管是恶劣的,还是善良的。
就好比头顶的夜空一般,那么多星星亮着,彼此都互相闪着光,互相照射着。在角落也有一颗星星,但因为身旁空虚地全是黑暗,加之乌云也时而遮住,它渐渐地黯淡着,被这些无情的沉默一点一点消磨着。
好想再一次,你再背上我,穿过傍晚时脚下稀疏的花丛,穿过散去的人群,穿过那些不明白孤独的人的心海。
让我再感受一次,被人呵护的感觉。
其他的,都不重要。
————
“你怎么来上晚自习了?”时楠从学校的超市出来,一头撞见了正要踏进超市的岩川。
“啊,没事,想上了。”岩川说道。
“你不是一直都不上吗?”
“家里今天没人,自己在家也没意思,所以就来了。”
“哦,那你要买什么就快点吧,马上就要上课了。”时楠和岩川挥了挥手,告别了。
岩川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冰镇的矿泉水。
然后便在操场上开始疯狂地奔跑,在黑色的夜里,在人影稀薄了的路灯下。
闷热的天气让他的毛孔很快冒出了汗珠,白色的短袖在岩川的前胸和后背紧贴着,继续装载着额头与脸颊流淌而下的汗水。
他止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然后将那瓶冒着冷烟的矿泉水朝着自己刚刚被汗水湿透的头发倒去。
剩下一瓶他直接朝着自己的嗓子灌了下去。
——
也是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封冻了千年的冰山朝着我的胸口猛烈地撞击,数以万计的锋利的雪花扑进了我的头发里,顺着我的头皮,和我温热的汗水相互碰撞。
我没有感觉到一点疼痛,或者寒冷。
但是我却浑然地失去了所有的知觉,被关在荒无人烟的孤岛上,没有人可以看得见我的四肢,没有人可以听得到我的呼吸,我的呼喊。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耳朵里有一丝像寺庙里的鼓击声,回旋在我脑海里,震颤着一圈一圈的涟漪。
诺子,当初的感觉是不是也这样?
岩川的眼眶泛起了红色。
————
“护士姐姐。”诺子用右手指着头顶的点滴示意她,“该换药了吧。”
“嗯,对,差点忘了。”护士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忙着朝诺子走去。
晚上八点,上课铃声已经响过了十分钟。
亮着白织灯的教室,开始三三两两地发出着背课文的声音。嘈杂的声音里夹杂着困倦,在漫漫长夜里拉起悠长的影子,没有边际可以消退,也没有暂停的时光可以遏制。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永无止境地,攀上你的窗台,走进你的心房。
诺子的眼皮开始酸了,她转过脸来想把护士叫来陪她聊会天,可她张了张嘴便又沉默了。
操场里,依然是沉默着,依稀可以听得到晚风吹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无休止的黑夜,无休止的点滴瓶里的白色气泡,无休止的孤独。
——
这时,医务室的门忽然被推开,咯吱开门的声音很微弱。
“啊,同学你怎么了?”护士忽然提高了嗓音,将一切在午后的阳光下平铺好的平静瞬间捅破了。
诺子转过目光。
那个白色衬衫的少年,利落的短发,宽阔的双肩。
疲惫的双眼,湿漉漉的头发与衬衫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无助。
那些脆弱得像被风一吹就散去的沙子一样的故事。
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