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时辰到了
沈游的话犹回响在耳,所有人都是屏气凝神,专注地盯着大堂里的这一幕。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香柱之上,燃尽的灰烬已然积累得老高,只需风一吹就能飘落下来。
而沈游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洋洋洒洒写完一纸后,就把曦儿抱到腿上逗弄着玩。
杨墨虽然也暗自奇怪,却并未出声询问。因为出于对沈游的信任,他坚信沈游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孙德海和刘氏跪在堂下,只听四周肃静无声,唯有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声在微微加速,只觉得自己快要紧张得晕过去了。
终于,当一炷香燃尽大半,还剩下不足三分之一的时候,沈游伸了一个懒腰。
然后,他抱着曦儿站起来,将小丫头放在椅子上,随手把写好的那张纸卷了起来,拿着它从桌案后绕了出来。
人们看到这一幕,皆是神情一动。
沈郎君,要开始行动了么!
更多的人却在暗暗为沈游担心。
那一炷香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沈郎君现在才开始审案,是不是太晚了点。
若是完不成,沈郎君的大话可就放空了啊……
沈游却不急不躁,迈着悠闲的步子,围着孙德海和刘氏绕了一圈,最终停在了孙德海的跟前。
孙德海视线微微上移,只见人随意地瞥了一眼堂前的香柱,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忽然开口道:“来人,把刘氏押去后院,分别审问。”
大堂左右,立刻有两名衙役走上前来,不由分说便将刘氏押去后院。大堂之下,转眼间只剩下孤零零的孙德海一人。
“接下来,我问你答。同理,刘氏那边也会遵循同样的流程,若你二人的回答互有出入,”沈游说着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嘿嘿,那可就对不起了。”
沈游明晃晃的笑容,却看得孙德海心里一寒,他好容易平复心神,兀自强撑着道:“沈郎君尽管问,小人定知无不言,为自己洗清冤屈。”
“但愿如此。”
沈游点点头,纸卷轻轻敲打着手面,道:“你方才说,去孙德业家里乃是应邀前去吃饭,不知具体是为了何事呢?”
孙德海一听,心里轻松不少,因为这个问题,杨墨之前已经问过了。
他急忙谦卑地答道:“兄长约我,乃是为了分家一事,喊我去家里商量。”
“哦,商量出结果了吗?”
“还没有商量完,兄长他就出事了。”孙德海一脸悲痛道。
“你们兄弟二人,平日里关系如何?”
“关系自然是极好的!”孙德海急忙答道,心里愈渐轻松起来。
人都已经死了,关系好不好,还不都是他说了算。
这个沈游多半是徒有虚名,问的问题都如此无关痛痒。
“听说孙德业住的房子,是你们父亲留下来的。”即便孙德海掩饰得很好,沈游依旧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却没有在意,而是继续问道。
“自是家父所留。”孙德海紧接着答道,心里忍不住鄙视了沈游一下,心想这不是废话么。
“听目击人说,你到孙德业家中不久,中间曾经外出过一次,是这样吗?”
“是,小人一时腹痛,外出寻茅厕去了。”
“你兄嫂倒是容貌可人,你们好多久了?”
接连几个无关痛痒的提问,孙德海都从容应对,这会儿想都不想就答道:“是,我们好了半年……”
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孙德海脸色一片铁青,看着沈游那似笑非笑的面孔,慌忙改口道:“不不不,小人说错了。那是兄长之妻,小人怎敢妄想!”
“别紧张嘛,说错了就说错了,不要紧的。”
沈游微微一笑,又问:“你兄嫂平时待你不错吧?”
“还,还不错。”孙德海这回使劲想了一下,才肯犹豫地答道。
“嗯,看得出来,不然她怎会把家里的贵重财物,都转交给你保管呢。”沈游点点头,似是漫不经心地道。
孙德海惊出一身冷汗,脸上的肉抖了抖,勉强笑道:“沈郎君真会开玩笑,兄长家中的财产,怎么会由小人保管呢。”
沈游却骤然变脸,目光冷厉地盯着孙德海的眼睛,冷声暴喝:“若非如此,县里的衙役怎么在你家中翻出那么多财物,还有那张重要的东西!”
孙德海只觉得五雷轰顶,惶然伏地,大喊道:“沈郎君明鉴!那张房契不是小人偷的!”
话刚说完,却听沈游轻咦一声:“咦,你怎么知道,那是一张房契?”
高台之上,杨墨笑容舒展。
大堂内外,皆是一片哗然。围观的百姓顿时议论纷纷,矛头无一不是指向跪着的孙德海。
事实已经很明显了,沈游并未明说那张东西是什么,孙德海自己却说出了房契,显然他知道房契的存在,并且肯定孙德业家中丢了房契!
回过神来的孙德海,顿时面色一片惨白,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仰头望着沈游,哆哆嗦嗦地伸出一根手指:“你,你……小,小人冤枉!”
“你与孙德业因分家而彼此不合,再加上你贪图兄嫂美色,故而里外勾结,趁着应邀上门之际,趁孙德业不备将其推入井中!”
沈游面色愈发冷酷,双目犹如刀锋一般直逼孙德海,步步紧逼上前,竟是逼得孙德海连连向后爬去。
“事后,你又将孙德业家中财物,连带着那张房契一起藏回家中,拖到最后才报了官!妄图官府判一个溺井身亡,你好霸占兄长妻财,我说的可对!”
“像你这种目无亲孝,不知廉耻的东西,也敢妄图欺瞒官府,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难道就不怕老爷子地下有知,化作厉鬼也不放过你么!”
沈游咬牙喝道,字字诛心,猛地将手里的纸摊开,拍在孙德海面前:“这是拟好的供词,与我所言句句不差,还不签字画押,认罪伏法!”
孙德海双手颤抖着拿起那张纸,只见上面白纸黑字,写得竟与他的罪行丝毫不差。
他终于打消了最后一丝侥幸,颤抖着在纸上签字画押,然后仿佛抽掉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地上,呆了好半天后,方才木讷地点了点头:“我,我认罪。”
沈游拾起那张供状,抬头向堂前看去,不禁露出笑容。
好巧不巧,随着一阵风吹过,香柱刚刚烧完的最后一缕灰烬,洋洋洒洒地飘落在香坛之中。
时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