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欺负老实人吗!
“混账东西还想跑,给老子回来!”
沈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两步就窜到窗边,一把抓住沈游的后衣领,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沈游提溜下来扔回床上。
然后扯下头巾劈头盖脸地抽了过去,边抽边骂:“你这混账小子,躺了那么多天,好容易醒过来还想跑?你再跑一个给老子看看!”
“一个大老爷们儿,一点责任和担当都没有!自打莺莺过世,你就跟丢了魂一样,整天要死要活的!”
“你不是要寻死吗,老子不拦着你,你去吧!等你死了,老子就没了儿,曦儿先没了娘后没了爹,我爷俩也活不长久,随后就去地下找你,咱一家人九泉之下再团圆!”
面对沈威疾风暴雨般的抽打,沈游却无力反驳,只能抱着头蜷成一团,嘴角露出一抹无声的苦笑。
沈威嘴上骂得厉害,却终究不忍心打得太狠,力道有所保留,以至于头巾抽在沈游身上啪啦作响,实际上却并无多少痛感。
见沈游一声不吭,像是自知理亏的样子,沈威不由得火气渐消,打得累了,便索性把头巾扔到一旁,找张椅子坐了下来,盯着沈游的背影沉声道:“行了,坐起来吧,老子懒得再打你。”
听到这话,沈游方才转身坐起来,看着面沉如水的沈威,苦笑说道:“您老消消气,若是为我气坏了身体,就太不划算了。”
“你若是真为我着想,就赶紧好利索起来,别再让我……我孙女整天为你担心。”
沈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拎起地上的篮子,从里面又摸出一张油渣饼丢给沈游,道:“算你运气好,今天东家正好多给我一张饼,你吃饱了再睡一觉,赶紧把自己给调养好了,省得我看见你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就来气!”
“哎……”
沈游赶紧拿手在身上擦了擦,迫不及待接过油渣饼,一股油香顿时扑面而来,勾得沈游食指大动,忍不住暗暗咽了口口水,心想:“闻着真香啊,难怪曦儿那么喜欢。”
心里这样想着,沈游却抬头向沈威看去,瞄了一眼那被白布虚掩着的篮子,轻声道:“您还没吃饭吧,我看篮子里好像也没东西了,不如我们把饼分开一人一半吧。”
听到这话,沈威微微一愣,抬头看了沈游一眼,似是有些意外,却是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道:“我在东家那里吃过了,你抓紧把饼吃了然后睡觉,我去看看曦儿那丫头。”
说罢,沈威便起身大步走出屋子,从外面把门轻轻掩上。
望着虚掩的屋门,沈游不禁露出一抹苦笑,捧着油渣饼低声嘀咕道:“明明就是没吃饭,干嘛非要自己硬挺着。”
却终究抵御不住油渣饼的香气,忍不住用嘴撕下一块,用力地嚼了起来,随即一脸陶醉与满足。
这饼,真香啊!
沈游在屋里大快朵颐,却不知沈威正站在屋外听着动静,那张不苟言笑的严苛面庞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笑意,用仅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这臭小子,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倒是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嘿嘿,挺好,挺好!”
说完,便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往东厢房而去。
……
等沈游啃完一整张饼,满足地在床上睡醒后,已然是日暮时分。
沈游披着一件粗布袍子,推开门站到屋外,只见夕阳斜照,将天幕涂染得如火燎般红艳,晚风徐徐扫过院中,偶尔卷起一阵轻啸,带着浸润到骨子里的清爽便扑面而来。
沈游突然觉得有些释然了。
其实,自己的处境也不算太糟。
上一世,他被家人遗弃,在孤儿院的时候,总算还有几个要好的小伙伴陪着。长大后参军,他身边更是有了一群可靠坚毅的战友。
可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曾感受过家人的温暖。
现在还不赖,最起码,自己在这个世界还有一个家,还有两个真心关爱自己的、血浓于水的亲人。
既然一切已成事实,他无法改变,那么……就试着接受这些吧。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敞开胸怀,接受这个家,真正成为曦儿的父亲,沈威的儿子,成为这个家的一部分。
“爹爹,你睡醒啦!”
沈游正出着神,院子里忽然响起一道尚带着几分奶气的声音,沈游不由得微微一笑,眼瞅着小丫头从东厢房钻出来,欢快地跑到自己身边,便将她轻轻抱起,端详着她那可爱小巧的脸蛋,笑道:“曦儿,你爷爷呢?”
“爷爷扛着锄头去干活了,好像是去村东边的那块地。”曦儿揽着沈游的脖子,嘟着小嘴说道,“爹爹,我好饿啊。”
“曦儿饿了啊?”
沈游顿觉有些羞愧,小丫头饿了,他却找不出吃的来,只能指望沈威能带一些食物回来,他这个父亲也未免太失职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在他的记忆里,以往这个时候,沈威早就收工回家了。
现在眼瞅着太阳快落山了,却丝毫未见沈威的踪影。再等下去,怕是小丫头的肚子就要饿扁了。
“曦儿走,爹爹带你去找爷爷。”
沈游思忖半晌,始终放心不下,便索性抱着曦儿,慢悠悠地走出院子,沿着乡间的小路往东而去。
这座村子名叫翟家村,坐落于鲁州临平县,村民总体来说以翟姓居多,但是不乏有其他姓氏的人,比如本村的张氏一族,晚于翟氏迁入本村,但几十年下来,却后来居上,甚至能够隐约压崔氏一头。
沿着崎岖不平的道路一直往东,沈游甚至一度怀疑自己走错了方向,终于在一个岔口处看到了大片田地。
他站在远处望去,一眼看见田地里站着一群人,而被围在众人中间的那道白褂黑裤的身影,好像就是他苦苦寻找的老爹。
“原来真的在这儿,总算找到了。”
沈游先是松了口气,却又眉头一皱,因为沈威似乎正在与人争吵着什么,即使隔着老远,他都能感受到那种对峙的紧张氛围。
“爹爹,爷爷好像被人欺负了,你快去帮他!”聪明伶俐的曦儿也有所预感,急忙对沈游说道。
“曦儿,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躲在我身后不要说话,一切有爹爹在,听懂了吗?”
沈游把曦儿从怀里放下来,蹲下身轻声叮嘱道,见她乖巧地点头,这才重新站起来,紧紧握住曦儿的小手,大步向田间走去。
而他紧锁的眉头下,眸中瞬而闪过一抹冷意。
前世身为一名军人,沈游一向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兢兢业业,克己奉公。
但是不惹事,并不代表他怕事。
恰恰相反,多年在军队中摸打滚爬,他早就锻炼出了一副钢筋铁骨和坚毅要强的心!
如今他虽然身体大不如前,可军人的心气却没有丢掉。
哪怕他现在只是一介弱不禁风的书生,可若是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他仍会坚决保护自己的家和亲人!
沈游心里想着,脚下越走越快,人群嘈杂的争吵声、沈威愤怒的辩论声,也在耳里愈发清晰,他不禁大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沈游的这一声大喝,可谓是攒足了全身的力气,一喝之下,众人竟是瞬间安静了几息,目光或错愕,或疑惑,或惊奇,无一不是落在大步走来的沈游身上。
“游儿,你来做什么?还带着曦儿!”
沈威更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急忙赶到沈游跟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背对着众人,皱着眉头低声喝道:“快带着曦儿回家去,这里的麻烦我自己能应付!”
“果然是有麻烦么?”
沈游却是轻挑了挑眉,眸中冷意更甚,轻声道:“孩儿断不会留您一个人在这里,有什么麻烦,我们一起面对。”
说完,不等沈威再开口,他便是将曦儿的小手递到沈威手里,然后在后者那有些错愕的注视下,轻轻错过肩头,大步向那群人走去。
走到众人面前,面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各色目光,沈游却是神情坦然,大大方方地拱手行了一礼,道:“在下沈游,诸位有什么事情可与我说,还请不要为难家父。”
“你是沈威的儿子?”
其中一位瘦高的蓝衫青年顿时出声,他斜眼打量着沈游,只见人虽然相貌清秀,但身材瘦弱,脸色苍白难掩病倦,不禁嗤笑一声道:“早就听说村里有个病秀才,一阵风就能吹倒,我先前还不信,今日一见,倒真是名副其实!”
青年话音落下,顿时引来众人一阵哄堂大笑,这其中虽有对沈游的嘲讽,但更不乏对青年的巴结讨好之意。
青年名为张守义,是本村族老张成才的儿子。
作为一村族老,张成才掌管着村子里的大小事宜,即便在乡里也有一席之地。虽然无职无品,但对于村里的老百姓来说,却已经是顶天的人物了。
所以张守义借着老爹的威信,平日里一贯横行霸道,人们也都捧他的臭脚,走到哪都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好不威风。
沈游也认得这个青年,但因为两家相隔较远,一个在村东头,一个在村西头,平日里也没有交集,一直相安无事。
却不想,今日竟欺负到他们沈家父子的头上,这不是摆明了欺负老实人么!
想到这里,沈游不由得心头火气渐起,取笑他可以,为难他老爹却是万万不行!
“莫非张公子带这么一帮子人来,就是为了取笑在下吗?早就听闻张公子素来清闲无事,今日一见,当真是悠闲得很呢,竟无聊到这等地步。”
沈游一张嘴,周围顿时鸦雀无声,人们皆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几乎连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这病秀才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见了人也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一看就人善可欺。
怎地突然转性了?今日竟如此大胆,居然当众讽刺张守义游手好闲!
张守义更是愣在原地,一张脸气得铁青,呆了好半天后,方才像被踩了尾巴一般,登时跳脚大骂:“好你个沈游,竟敢辱骂本公子!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怕他绑起来,我要送他去族老会,让各位族老狠狠地惩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