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骨
衣衫簌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回头,看到了季熙。
“进来用膳吧。”季熙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更苍白了几分,神情漠然,像是木偶一般。
她心中某个地方隐隐一痛。
吃饭的整个过程都很沉默,大抵是食不言寝不语,又或是这个气氛本就很是怪异。
等用过晚膳,季熙才开口道,“絮儿,你明日就离开这里吧,去另外一个地方,好好生活。”
还没等她从错愕中回过神来。
天凝大师就神色严肃地开口道:“季公子,你可要想好,你若想逃出江城,没有这位姑娘的相助,可谓是难于登天”
季熙伸手制止了天凝大师继续说下去,“我知道,可是我也不能让她因为我去冒险。”
“大师,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一定会帮季熙的。”她急了,目光恳切地看向天凝大师。
自从季熙醒转以后,他就与天凝大师在这屋中秘密商量着什么,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用你帮我,而且都是因为你,你来了,季家就没有安宁过了。”季熙突然笑了,目光似悲戚似怨恨地看着她。
她愣住了。
这样的目光,这样的话语,如一道道看不见的利箭射入她心里。
杀人诛心。
真是字字如刀。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季熙说着转过身,对窗而立,不再看她。
“好”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除了责怪和让她走,再没有其他话语。
她缓缓地站起身来,衣袖不小心将桌上的茶杯带落,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打碎了一室静谧。
她像是没有看到般,踩着碎片慢慢向外走去。
“公子,你何必”天凝大师叹了口气。
季熙悄然掩去了眼底的悲伤,转身进了里屋。
可是当他第二天起来,一推开门,就看到了站在他屋外的紫色身影。
似乎是站了许久,满身风霜的样子让人心里一痛。
“天凝大师都跟我说了,你还是按照他的方法去做吧,我来帮你。”她看着有些怔愣的季熙,直接开口道。
“季熙,我知道你有你坚持的事,我也有,那就是你。”
说出这句话,她的心里突然轻松了许多,虽然还有些微怅然。
“所以,你做你坚持的事,我做我坚持的事。”
季熙彻底愣在了原地。
眼前这个人知道她自己在说什么吗?
什么叫她也有坚持的事,就是他。
“你知道有多危险?”季熙皱眉,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知道,可能会死。”她说这话的时候坦坦荡荡,没有半分畏惧。
“我已经死过一次,我不怕死,我怕再也见不到你。”她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季熙。
可是袖中的手帕都快被她扯烂了,天知道她说出这些话需要多大的勇气,毕竟一个女子如此对男子袒露心扉,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她心中隐隐有预感,这些话若是现在不对季熙说,她以后可能永远没有机会去说了。
季熙目光柔软了几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屋。
“公子,你准备好了吗?”天凝大师询问地看向季熙。
“劳烦大师。”季熙点点头。
天凝大师从袖中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锦盒,轻轻打开,递到了季熙面前。
里面是一颗褐色的药丸。
“这就是丸,只是药效不是很强,服下后,大约可以让你变成七八岁孩童的体格。”天凝大师说道,“只是时,会产生剧烈的疼痛,公子要有心理准备。”
季熙颔首,丝毫不犹豫地拿起药丸吞了下去。
而接下来的,确实是极为痛苦,像是把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重新组装了一遍。
绕是以季熙的定力,也忍不住痛呼出声。
而他的体格,却真的在一点点变小。
“大师,这还要多久。”她不忍心地别过头去问向天凝大师。
“快好了。”天凝大师看了看季熙,已经快差不多了。
“啊”季熙半跪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
而此时的他,除了面容,其他的地方竟人与一个孩童无异。
“季熙!”她赶紧上去扶他,替他擦拭着满头的汗。
“效果还是不错。”天凝大师满意地看着季熙,“现在江城已经戒严了,你们要逃出去,还需要乔妆一番才行。”
“这是我为你们准备的衣物,好好准备一下,趁裴家彻底搜查江城之前,逃出去。”天凝大师将一个包裹递给了她,转身出了去。
“对不起,要你跟着我冒险”
低如呢喃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她回头,向着季熙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我去换衣服。”
半晌之后。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有些怔愣。
她现在梳着妇人的发髻。
褪去了几分青涩稚嫩,平添了一丝成熟端庄。
她曾想过自己嫁做人妇后的样子,大抵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只是她没有想到,如今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絮儿,你换好了吗?”季熙轻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等下,马上好了。”她回答道,又用脂粉在脸上厚厚地涂了一层,再涂上胭脂,让原本清秀可人的模样变得风尘了许多。
“我好了。”她打开门,面前小小的季熙看着她愣了一下,随后立刻恢复了常态。
“这样很难看是吗?”她看着季熙的反应,心里有些失落。
“很好看。”季熙抬头认真地看着她,“我们要出发了。”
“嗯。”她点头,心里还是泛起一阵紧张。
“现在江城里还没有官兵搜查,不过城门已经戒严了,一会按照我们之前商量好的做就是。”季熙说着,用斗篷将自己的脸遮住。
“走吧,马车已经等在普音寺下面了。”
一路上,季熙挨着她坐着,一直沉默不语,斗篷里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
她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个地方对于季熙而言是他的故乡,是他的归属,如今却以这般方式被迫离去,换做任何人,此时心里大抵都会非常难受。
“夫人,城门到了,官爷们要马车上的人都下来,要检查。”
马夫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她心头一跳。
“哦好”她有些僵硬地回答道,手心里全是汗。
她回头看看季熙,季熙也正看着她,目光温暖柔和,“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