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四周浓密的烟雾中,朦胧的火光肆意地跳动着,看不清每个奔走的人影的脸,只有一声声惊心的哭喊哀嚎。
  每个人都在大喊着救人,可没有人被救出来。
  火势太大,外面的人根本进不去。
  她看不见季熙,却能感觉得到,他就在不远处,拼命地想扑灭他父母主屋的火,他的声音透过密布的浓烟透过嘈杂的呼号,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里。
  让她感受到了,同他一样的绝望。
  直到天快亮时,季府这场惨烈的大火才总算被扑灭。
  芙蓉园里的房屋都烧毁殆尽,原本清幽雅致的园子现在只剩满目疮痍。
  整整一个晚上,季大人和季夫人都没有出来。
  而她,也没有再看见盈盈。
  她站在主屋外面,看着眼前疯狂用手在一堆废墟之中不停翻找的少年。
  他的衣服不再是一尘不染的白,上面全是漆黑的脏污,连他清秀的眉目,此时都难以辨别。
  周围不知何时,有人开始哭泣,接着声音越来越大,哭的人也越来越多。
  她感到窒息般的绝望,她想走到季熙身边,却发现自己连走过去的力气都没有。
  “哭什么!都来给我找!”季熙抬头大声地吼道。
  他的声音特别大,在一片悲泣中显得异常突兀与偏执,可是她却听出了其中一击即碎的脆弱。
  “少爷,夫人和老爷”阿易在旁边大哭,“他们回不来了”
  季熙身形顿住,他茫然地抬头,似乎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然后整个人像是突然失去了依托般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
  “季熙!”
  在他倒下的瞬间,一个白色的身影如飞絮一般向他飘来。
  “大夫,他怎么样了?”她站起身来,神色焦急地看向眼前的中年人。
  “姑娘,季少爷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劳累过度,又气急攻心导致的昏迷,等醒过来吃两副药就好了。”大夫说着摆了摆手,就下去开药了。
  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而就在她打算去照看季熙时,突然有个人从门外进了来。
  “孙管家。”她起身行礼,“大夫说季公子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孙管家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回过头给门口守着的阿易使了一个眼色,阿易立刻会意,轻手轻脚地进了来,并将门关上了。
  “萧姑娘,求求你,救救季家吧。”
  孙管家突然双膝一弯,直接跪在了她面前。
  “孙管家,您这是做什么?”她大吃一惊,赶紧伸手去扶。
  “姑娘,此事说来话长,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现在姑娘需要立刻带着少爷离开这里,在小花园那边,有一个地道,一直通到普音寺的后院之中,以前只有我与老爷知道,现在阿易会护送姑娘和少爷过去,你们要马上离开。”孙管家神色凝重,语气带了些急切。
  “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她有些怔愣,不知孙管家说的是什么意思,现在这个情况,为什么要让季熙立刻离开这里呢?
  “姑娘,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解释这么多了,如果少爷再不离开这里,就永远走不了了,你若是能带少爷平安地离开这里,你就是我们季家的大恩人,小老儿给你磕头了。”
  孙管家说着,神色悲怆又激动地向着她直接跪了下去。
  “管家,这可使不得。”她赶紧伸手去扶。
  “姑娘,季家这次大难并非意外,如此情形,只怕季家人都在劫难逃,只有姑娘您是生面孔,才有可能带少爷逃出去。”孙管家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住了她的衣袖。
  并非意外?什么意思?
  是有人刻意谋害吗?
  她转身看了看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憔悴的季熙,心中渐渐坚定。
  “阿易,带路。”
  一路上,阿易背着季熙沉默不语,她跟在后面,一边小心周围的情况,一边又思索着孙管家刚才的话。
  “絮儿姑娘,快到了。”
  阿易突然开口道。
  她抬头,前方已经出现了一丝光亮。
  “姑娘,阿易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阿易将季熙轻轻放下。
  跪下去,给她磕了一个响头。
  “阿易要回去了,姑娘大恩,阿易来世做牛做马都会报答。”
  说罢,他便要转身向来路走去。
  “等等。”她咬咬牙开口,“孙管家都说了,这次季家人在劫难逃,你你要回去送死吗?”
  “阿易必须回去,阿易要假扮少爷拖延时间。”阿易回首目光坚定地看着她,却突然咧嘴笑了一下,“絮儿姑娘,你真的很像我以前的姐姐,能在这种时候看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求你照顾好少爷。”
  说罢,他头也不回向着更深的黑暗奔去,带着一丝执拗的决绝。
  她叹了口气,黑暗中,双眸微微湿润。
  她扶起季熙,让他整个身子都靠在自己身上,然后一步一步地向着不远处的光亮走去。
  而当她带着季熙出了地道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令她蹙起了眉。
  这就是普音寺?
  这样这个荒废得几乎算得上寥无人烟的地方,除了破旧残缺的几处茅屋,就只剩半人高的杂草了。
  “姑娘。”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
  “谁?”
  她有些紧张地环视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人。
  “姑娘,进来吧。”
  这次她稍微听得真切了一点,是沧桑又低沉的男子声音,而传来的方向,似乎就是离她不远处的茅屋。
  她看了看靠在自己身上,昏迷不醒的季熙,还是大着胆子走进了那处茅屋。
  可是进去以后却让她眼前一亮,这茅屋里面与它破旧的外表完全不一样,甚至可以说得上干净整洁。
  而里面的木桌旁,坐了一个神色慈祥又有几分庄严的和尚。
  “贫僧是普音寺的前任主持天凝,一直隐居在此,姑娘也不必怀疑,这里确实是普音寺的后院。”天凝起身向着她行了一礼。
  “大师有礼了。”她稍稍放下心来,都说看人看面相,眼前这个人虽是极普通的相貌,周身气度却中正平和,让人莫名心安。
  天凝看了看她扶着的季熙,眉宇间染了几分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