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洵雪芜篇 4
雪芜缩在莫洵的蓑衣里,抬起头来偷偷看着他下颌清减的线条以及上面点点青色的胡渣。
师父这几日一定很是奔波劳顿吧,结果一回来还被自己连累了,虽然不知道抓自己的是何人,但如此就把自己放了,定是让师父答应了什么条件吧。
雪芜想着,觉得有点难受,她不想师父为了她答应别人的条件。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头顶传来莫洵温润清悦的声音。
“没有,师父。”雪芜小声答道,最后更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傻丫头。”莫洵轻轻笑了,“他们本就是冲着我来的。”
雪芜点点头,缩在莫洵怀里不再说话。
她很喜欢很喜欢这种感觉,她离他如此近,近到可以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声,让她有种找到了归宿的安宁。
不过,他不就是她的归宿吗?
从她被他在漫天大雪里带回去的那一刻开始,她的眼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师父。”
风无痕撑着伞等在清竹小院的门口,难得连江逸影都出来等候了。
雪芜听见声音,从蓑衣里露出一张小脸,看着风无痕笑得露出了小虎牙,“师兄。”
风无痕扶着雪芜下马,“你这丫头,以后定不会让你乱跑了。”
“雪芜不敢了。”雪芜吐了吐舌头,又跑去莫洵身边,拉着他向里面走。
“师兄做了什么好吃的。”还在院里,雪芜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她从昨晚到现在都滴水未进,虽然被人关在房间里时,也有人送吃食和水进来,不过她更本就不敢吃。
“做了你爱吃的菜。”风无痕看着雪芜蹦蹦跳跳地拉着莫洵进了正堂,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这个碗里是什么?”雪芜好奇地看着一个青花瓷碗,上面还用白瓷盖子盖着的。
“桂花糕,师父带回来的,还特意吩咐我要把它热着。”风无痕说着揭开了白瓷盖。
还冒着热气的乳白色的桂花糕,逸出的香味仿佛让空气都香甜了几分。
在氤氲出的白色雾气中,小姑娘的眼睛都因欣喜而变得亮晶晶的。
“真不知道某些人怎会喜欢这种甜掉牙的东西。”江逸影有些鄙夷地看着雪芜,这个丫头吃了这么多次桂花糕,都吃不腻的吗?
“我就喜欢,你管得着吗?”雪芜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怎么跟师兄说话呢?”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雪芜回头。
莫洵刚刚去换了衣服回来,一身月白锦袍,公子如玉,气质高华。
“师父,您来坐下吧。”雪芜站起身来,乖巧地去给莫洵拿碗筷。
“师父,晋王他没有为难您吧?”江逸影收起了刚才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正襟危坐,神色有些严肃地看着莫洵,他直觉此次晋王肯定有什么不简单的要求。
“没什么大事,晋王身体不适,宫中太医又瞧不出什么毛病,心里忧虑甚重,才让我去给他诊治,不过也没什么大问题,吃我两副药便可痊愈。”莫洵说的云淡风轻,将一块桂花糕放到了雪芜碗里。
“莫贪食,适量即可。”他温和地嘱咐道。
“是,师父。”雪芜开心了,小口地吃着桂花糕,口中还含糊不清地道,“雪芜以后一定乖乖待在清竹小院,再也不让师父去给那什么什么王看病了。”
“嗯,那师父就省心了。”莫洵拿起碗筷,看向江逸影和风无痕,“都愣着干嘛,饭菜一会就凉了。”
风无痕和江逸影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神中的凝重,这件事肯定不会像莫洵说得这样简单。
吃过饭,雪芜被打发去练字了。
莫洵在雨下竹亭中,摆了一盘棋,同风无痕静静地下了起来。
江逸影在一旁倚栏斜坐着,看着外面纷纷扰扰的雨丝,沉默不语。
“有所长进。”莫洵看着风无痕落下一子,目光里流露出赞叹。
“这段时间没少跟师兄切磋。”风无痕看了眼江逸影。
“是吗?”莫洵浅笑,“他这样的急性子也愿与你下棋了?”
“人总是会变的。”江逸影回头看向莫洵,心里暗叹一口气,“师父,你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们说,我们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莫洵不语,看着棋盘上错综复杂的局势,轻轻落下一子。
“我输了。”风无痕一看,便知结局已定。
“不论什么时候,心境不能乱。”
“是,师父说的是。”
风无痕从刚才下棋开始,就一直没有静下心来,他始终在思量晋王的事。
“阿影。”莫洵轻轻地唤了一声,“你要记得你为何会来这里,也要记得你来第一天我对你说过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别人帮不了。”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江逸影看着莫洵的背影,脑中浮现出这样一句诗。
也罢。
他从来都是真正的君子。
虽然这样活着是极累的。
“师父,我先下去了。”江逸影一抱拳,转身而去。
“无痕,你去看看雪芜字练得如何了,我下去歇一会。”莫洵站起身来,抚了抚有些褶皱的衣袖,向着他的寝屋走去。
“是,师父。”
风无痕没有看到,在莫洵转身的一刻,他唇边溢出了一丝深色的血。
莫洵回到房中,从一处隐秘的柜子中拿出一个檀木匣子。
一打开,里面是各种各样的药瓶。
他从中拿出一个天青色的药瓶,将其中的药丸倒出一颗扶下。
半晌之后,他才开始进行调息。
又过了很久,他的气息才逐渐趋于平稳。
三年,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得过去。
莫洵将宽大的衣袖撩开,手臂上一条鲜红的血线清晰可见。
现在已经快走到手腕处了。
没有想到会这样快。
一些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不然恐怕没有时间去做了。
不知道自己走后,那个小丫头会是怎么样?
莫洵有些后悔将她带了回来,毕竟他这样的人,与谁产生了牵绊,都会给那人带来灾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