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戏

  最后一日的换皮之术进行得比风无痕预想中的顺利,但绕是如此,他也依然提着心神,不敢松懈半分。
  直到最后一步完美完成,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几日,必须好生休养。”风无痕再次替月清歌把了把脉,她此时真气虚浮,气机紊乱,整个状况都十分糟糕,原本身体都没好全,如今又承受这般痛楚,早已超出她的极限。
  “说什么都得至少休息一周,如果你还想要这条命的话。”
  月清歌刚努力地想张开嘴说话,就被风无痕一语道出了心思。
  闻言无奈地垂下头,只剩下虚弱的喘息声。
  接下来的一周,月清歌都待在浮生阁休养,月云兮每夜依旧会准时来为她渡真气。
  所以这几天下来,月清歌虚浮的内力终于稳定了下来,而且大有更上一层楼的势头。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尽管身体未恢复完全,月清歌还是立刻马不停蹄地返回宫中。
  没有直接回碧波苑的密室,而是去了早已荒废的翠竹苑,清妤在那里等她。
  “想必所有情况公主都已了解。”
  近一月不见,清妤倒是比之前看上去憔悴了几分,只是眸光依旧清澈。
  “嗯,当务之急就是如何把初瓷救出来。”月清歌陷入了沉思,天牢,这个天底下最牢不可破的牢笼,每座牢房都独立开来,里面所有的东西都由玄铁所铸,坚不可破,要想打开,需要三把钥匙同时开启,一把在当天值班狱卒手中,一把在狱长的手中,一把在司法吏手中。
  一般要皇帝或太后亲自下旨,司法吏才可以联系狱长,将犯人带出。
  所以没有宗政霖的允许,想进入天牢把人换出来,简直难于登天。
  “既然如此,也只能赌一赌了。”
  清妤第一次看到月清歌露出了沉重的神色,甚至还有还有一丝悲伤?
  入夜,紫阳宫偏殿。
  宗政霖面色森然地凝视着跪在眼前的少女,他刚刚让魏公公不惊动任何人将羲和带了出来。
  最近宫里关于羲和的流言蜚语四起,传的最多的就是两种,一种是羲和并非皇室血脉,公主身份不实,另一种就是现在的羲和公主乃是别人假冒,而不知真的羲和公主现在何处?
  流言的端头,来自于碧波苑的一个老嬷嬷,听说是在长春殿就伺候过羲和公主的人,算是看着她长大,最近一段时间,老嬷嬷总觉得公主性情变了不少,但也没多心,直到有一次伺候公主沐浴,发现公主从小背上就有的胎记居然不见了,所以才有那样的流言传出。
  是否真的有这样的一个老嬷嬷,以及她的话是否属实都不重要了。
  因为流言传到了太后耳里,太后一向都是不喜羲和的,闻言更是大怒,当即便派人把羲和抓了,可是之后各种验证羲和都完全通过,没有易容,连胎记都与小时候一模一样,说话各种都无一丝破绽。
  太后依旧不依不饶,不知听信了谁的话,竟要让皇帝与羲和滴血认亲,以验明她是否真的是皇族血脉。
  只是宗政霖并没有轻易答应,将羲和暂时关在了天牢,一是迫于太后威压,还有是因为这件事也让他疑惑重重。
  眼前的这个少女,给他的感觉不太一样,虽然没有一丝破绽,但是就是极其细微的感觉不一样了。
  “说吧,你是何人?”
  过了许久,宗政霖才开口问道,说是问,语气却很笃定,只是他心里仍旧还是不确定的。
  依旧是倾国倾城的面容,清灵若仙的气质,弱柳扶风的身姿。
  少女抬眸,眼里似有亿万星辰,“父皇连儿臣是谁都不知道了。”
  “全凭毫无根据的流言,羲和就沦落至此,到底是皇家威严不可侵犯,还是在这宫中竟无一丝我容身之处?”
  字字如珠玉落盘,惊得宗政霖心间一颤。
  “是羲和错了,不该生于皇家。”
  宗政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某个地方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云妃死之前,曾看着他说是她的错,不该嫁进皇家。
  “这宫中的人,都容不下儿臣,儿臣孤身一人,也着实可怜,求父皇成全,赐白绫一条,让儿臣早日与母妃团聚。”
  话音落下,半晌再无一丝声响,静谧幽深的大殿,呼吸声清晰可闻。
  宗政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羲和的脸,她的神情一直安详而自然,仿佛求的不是赐死而是赏赐。
  而正是这样的神情,同云妃去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知不知道,越是刚强的东西越是易折。”
  宗政霖强行压下心潮翻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这宫中步步艰险,随时随地都有人算计着儿臣的命,实在是太累。”少女的轻笑声传来,像是自嘲一般,“更何况,这皇宫现在只是皇帝皇后的皇宫了,再无爹娘,也再无小七。”
  “砰!”
  什么东西应声而碎,清晰刺耳。
  “原来你还记得。”
  来自帝王无奈的叹息。
  云妃并不喜欢宫廷,也不喜繁文缛节,她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与自己的丈夫女儿过着最平凡的百姓生活。
  所以当无外人在时,云妃会亲自洗手作羹汤,宗政霖会耐心地陪着羲和玩她喜欢的游戏,这个时候,连平时的称呼也变了,因为云妃喜欢,羲和可以直接唤宗政霖和她为爹娘,而羲和生于七月,云妃便爱叫她小七,只是这种称呼在其他人面前并不用,所以算是他们一家人的秘密。
  曾几何时,他们真的只像是平凡幸福的一家人,只是到头来,到底只是黄粱一梦。
  “是啊,我都记得,可是我宁愿什么都忘了。你知道,在她弥留之际,与我说过什么吗?”
  少女突然抬头直视,原本温柔清澈的眸子此时变得无比凌厉。
  还不等宗政霖开口,她便继续说道,“她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为什么,为什么在最后一刻她想的都还是你!”原本平静无波的语气此时陡然变得歇斯底里。
  宗政霖整个人都隐于阴暗之中,看不清他脸上究竟是何神情。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变得沉重而逼仄,大殿的温度似乎也随着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心情的变化,而变得阴冷起来,丝丝寒意让人肌肤生疼。
  很久很久,静默无言。
  有种等待死亡来临的无力绝望逼迫之感。
  “你娘”
  沉重低沉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些嘶哑。
  “她从来都不是甘心认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