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蒙混过去
“韩都管总算问到重点了。”陈献之笑了笑说道。
高薛接着道：“韩都管以前便是普胜厢麾下，普胜厢那是李相公的老本部了，虽然襄阳一役战败让普胜厢军土崩瓦解，但是李相公是一个念旧的人。再者，韩都管在调入西营之前，曾经在董都指挥麾下任职，前不久还刚立了奇功，夜袭齐军粮草大营，这可是功不可没的大事，由此可见韩都管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陈献之点了点头，又说道：“没错，虽然上次夜袭齐军大营的功劳，翟宗大部分都推给了董震，而仅仅是将韩都管调任到了西营，补了一个训武郎之缺，这对韩都管来说是大大的不公呀。”
“破格越级升职，在下已经欣喜若狂了，何来不公？”韩博不冷不热的说了道。
陈献之微微有些愕然，不过很快有恢复了过来，说道：“话虽这么说，可是经此一事，翟相公是什么人，难道韩都管还没看出来吗？翟相公只会任人唯亲，而且疑心极重，韩都管若想追随翟相公，只怕难啊。”
韩博沉默了一阵，脸色稍微缓了缓，说道：“只是，在下何德何能，李相公又怎么会看得起在下？”
高薛哈哈笑了笑，抚着胡须说道：“韩都管是什么人，李相公明察秋毫，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咱们现在三个人在此，并无外人，有些不方便的话倒是可以直言不讳了。恕我直言，咱们西营原大都管徐文博设计陷害韩都管，却反而被韩都管将计就计、巧言令色的反打一手，最终害得徐文博险些性命不保，这一招可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呢。”
他说完，眼神颇有深意的看着韩博，仿佛是在赞佩，又仿佛是在告诫。
陈献之说道：“确实，李相公就是看中了韩都管极有手段，将来必定能成大器。除此之外，徐文博案当天的时候，翟宗明显有包庇徐文博的意思，而韩都管在最后关头既然能提到李相公的名号，可见韩都管对李相公还是颇有情愫的！”
韩博暗暗骂道，这两个老狐狸还真是能说会道，什么话都能掰的有模有样，换作二十一世纪如果不去做相声演员或者保险推销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要知道自己心里对李横的印象并不好，自己在襄阳城那会儿还打算跟着李横一起逃跑，可是却被这家伙直接出卖了。
他心里虽然嘀咕不已，但是脸上还是保持着淡定，说道：“李横真的这般认为？”
“哪还有假？”高薛笑眯眯的说道。
“韩都管，李相公从不忌才，相反十分重视贤能。只不过有一点，无论是哪位相公老爷，他都希望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人才是忠心耿耿的，而不是朝秦暮楚、一脚踏两船之辈，这一单韩都管应该很明白吗？”陈献之自信满满的开始说结束语了，在他看来韩博现在是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投靠李横了。
韩博叹了一口气，说道：“李相公知遇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唉，没想到论器量翟相公还是比不过李相公呀。”
他现在巴不得能找到李横这座靠山，要不然用不了多久翟宗就会开始打压自己了。虽然到现在为止他还是不能确定李横对自己究竟什么用心，不过在这个利益为重的时代，只要自己能体现出价值，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被遗弃。
在自己没有势力的时候，也只能心甘情愿被人利用了！当然最可悲的倒不是“被人利用”，而是连“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韩都管果然是识时务之人。哈哈哈哈，相信我等将韩都管的这番话转告给李相公后，李相公会很高兴的！”高薛慢悠悠的说了道。
韩博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其潜台词无非就实在告诉自己，高薛和陈献之时时刻刻会监视自己，让自己不要有任何不忠不义的念头。
韩博与高薛、陈献之又聊了一阵，主要是透露自己对李相公“恩情难忘”、“至死不渝”、“对李相公感恩戴德”之类的话，直到两人都露出了满意和得意的神色之后，才改聊了一些其他的闲话。三个人就这样谈了将近半个时辰的话，陈献之和高薛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陈献之和高薛之后，韩博心情有些波澜起伏的感觉，他还是太小看翟宗和李横了，这两个在军政界打滚这么多年的老狐狸，耍起心眼和手段来还真是有一套。他在内心深处叹了一口气，自己现在之所以被这两个老狐狸夹在中间当猴子耍，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没有任何实权。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混出一个名堂来，绝不会再让别人玩弄自己于股掌之间——
事情果然就如同陈献之和高薛所说的那样，两天之后，李横派人来请韩博到他临时行辕谈话。李横的临时行辕位于鄂州城北，是征用一户富贵人家的宅院。韩博来到这里的时候，李横倒是没有请韩博到后堂，而是直截了当在前堂上，当着李横麾下的一众将领的面进行谈话。
这些将领都是李横的心腹，不少人还是以前普胜厢军的出身，不过韩博以前的老上司却不在其列。可能是因为李横将韩博所在那一军人抛弃在襄阳城内负责断后，所以让韩博的老上司直接阵亡或者投降了。
李横穿着一身便服，因为天气渐渐转凉，还特意加了一个披肩，显得英气十足。只是他的脸上却保持着老谋深算的深沉，给人一种阴冷甚至反面的感觉。
韩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倒还真是有点紧张，不过他尽量在自己心里念叨着：你们不过都是一些古人而已，老子我来自几百年之后，拥有比你们超前的思维和历史知识，跟你们可不是一个档次的人物。
这么想着，他的心情自然就放松了许多，整个人也显得从容不迫了起来。
“韩训武，坐吧。”李横指了指堂下空置的一张椅子说了道。
“谢李宣抚相公。”韩博向李横拱了拱手，然后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与他并肩而坐的是一位中年将军，面貌粗犷、气质浑厚，看上去倒有几分土匪的样子。
这土匪模样的将领只是不冷不热的瞥了韩博一眼，脸上没有任何情愫。
“韩训武，这些时日翟宗翟相公可有找过你？”李横一边慢条斯理的翻看着桌案上的一叠文牍，一边问了道。
韩博不知道李横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不过照实的回答了道：“回李宣抚相公，自从徐文博案发生之后，翟相公便再也没有到过西营。卑职不过一介小小都管，自然也不及翟宣抚相公青睐。”
李横笑了笑，说道：“是吗？我怎么听说徐文博案发当天，翟相公还单独在西营后堂见过韩训武呢，这难道不算是对韩训武的青睐吗？”
韩博脸色变了变，李横的这一番话杀伤力极大，几乎已经可以算是赤裸裸的质问了，让自己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急着辩解自己与翟宗的关系，倒是会让李横觉得自己有投机取巧、见风使舵的嫌疑，但是如果要是承认了自己与翟宗的这份关系，那李横自然而然会更不信任自己了。
这是一种进退两难的问话，而且他还不可能选择折中的回答，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一个折中的余地。要想徐文博之所以会被这么轻而易举的扳倒，正是因为这厮觉得自己很有能耐，能够游走在李横、翟宗以及鄂州本地官员集团之间，结果事与愿违，祸到临头的时候各个势力都急着落井下石。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决定保持沉默，不做回答。
“韩训武，为何不回话了？”李横依然带着笑容问了道。
“回李宣抚相公，末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韩博诚实的说道。
“哦？你倒是很有意思。这回答问题向来只有两种方法，其一是如实回答，其二是谎话回答。你却偏偏别出心裁，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李横抚了抚自己的胡须，不疾不徐的说了道，神态显得颇为悠闲，一点也没有责怪韩博的意思。
韩博脸色淡定，也没有慌张的意思，从容的说道：“回李宣抚相公，翟相公在徐文博陷害在下之际，确实相助过在下，只是近日在下听闻西营陈副使与高副使两位大人说，翟相公似乎对在下生有成见，实乃让在下深感伤心。
李横沉思了一下，问道：“韩训武果然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呀。”他的语气很缓和，但是却明显透露出几丝寒意。很显然他对韩博惦记翟宗的恩情感到不满，如果自己培养出来的手在关键时刻为了报恩而去帮翟宗的忙，那岂不是坏了大事？
韩明语自然也听出了李横语气，他立刻说道：“在下以为，翟相公在徐文博陷害在下的时候，的确是曾帮过在下，可是在整个过程当中翟相公也明显偏袒徐文博，企图为徐文博开脱罪责，并且正是因为这件事与在下发生了矛盾。因此，在整个徐文博案中，可谓是在下置于死地而自救，至于翟相公实则并无诚意帮助在下。”
李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当然，韩训武你所说事情，我也是略知一二。翟相公这个人太过势利，也喜欢任人唯亲，韩训武所说的也不无道理呀。”
韩博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把这个话题蒙混过去了。
李横又说道：“今天我找韩训武前来，其实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与韩训武商议一番。”
韩博欠了欠身，说道：“请李相公示下。”
“想必韩训武也应该知道，最近鄂州城里的相公老爷们都在为西营大都管的事操心。我今天找韩训武来，就是要问问韩训武，你身为西营少都管，可有什么好的建议么？”李横很直接的问了道，他的双眼却如同鹰一般锐利的盯着韩博，仿佛要从这个人身上看出一些破绽来似的。
韩博忖道：就知道会问这个问题，翟宗和李横都是一丘之貉，一点新意都没有。他故作思虑了一阵，然后回答了道：“李相公，在下不过调任西营少都管十数日而已，西营大都管一职，在下可不敢妄自菲薄。”
“韩训武，你可知道，这些时日我一直在各位相公老爷面前推举你接任西营大都管吗？”李横对于韩博这样中庸的回答显然有些不满意，两天前是他派陈献之和高薛去找韩博，理所当然其应该知道目前西营大都管一职的情况了，可是对方却偏偏还要装作不知情。
“陈副使大人和高副使大人的确向在下提及过此事这是，在下以为自己资历尚浅，万万当不得如此重任。”韩博不吭不卑的说了道。他此时倒是并不觉得被翟宗和李横两个人玩来玩去厌烦了，决定不参与西营大都管这件政治角斗。恰恰相反，相反他是故意在李横面前表现出一副不惊不怔的样子，一来是展现自己遇事不惊的稳重，二是见解的由被动转而主动。
自从徐文博案发生之后，韩博就一直高层关注的中心，一个小小八品武官扳倒了五品上司，而且还是在上任不到几天的时间里。这可是一件很轰动的事情。而翟宗和李横一直都以为韩博想要攀附一方势力，从而得到西营大都管的职位，所以处处都拿大都管来说事。
“这么说，是我看错人了吗？”李横冷冷的哼了一声，他原本以为韩博是一个积极进取、不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现在看来这厮也太让自己失望了。
“李相公对卑职的栽培之心，卑职绝不敢忘。然而卑职无功不受禄，他日若卑职有机会立下大功，一定不负李相公知遇之恩。”韩博正色的说了道，说完他从座椅上站起身来，郑重的向李横行了一礼。
李横怔了怔，一时半会儿倒是觉得自己小看了韩博，或者是一开始没能看穿韩博。韩博先说自己“无功不受禄”，后又说“不负李相公知遇之恩”，这明明就是心里想着西营大都管的职位，却又苦于没有人提携了。他暗暗的叹道，这小子还真是懂得权谋话术，果然是个人才。
“他日立功？我听说粮草营的将士十年五载都是难得有战功的，要想上位，只能是看资历来决定。我看得出来，韩训武你是一个有远见也很上进的人，难道眼前这个大好机会你会坐视不理吗？”李横冷冷的笑了笑说道。
“古人有云，千里马易得，而伯乐难得，今日有李相公抬举无名小卒的卑职，卑职自然感动不已。只是卑职担心有小人菲薄李相公，污蔑李相公结党营私，与同僚勾心斗角。所以，在下只求能有下一次立功机会，来报答李相公的栽培。”韩博脸色全是真挚的神色，他在说完这番话后，再次向李横行了一礼。